“宸小姐太逞能,宸家大少又护短,她要强撑,我们也只能硬陪。咦,竹兄,你怎么这个脸色?” “……” 低声细语中,琮晴拂起门帘,不进不退,像是等待允许:“各位师长,我也是参加组长之选的考生。路过这‘澈明’试场,发觉有些古怪。” 琮晴是素色撩人,嘴角少少玩味,宛如皎月含光,引得正阳当道的肃穆氛围下,吹起一羽轻柔。玄者们窃窃私语,显得小有兴致;另有一抹犀利,意向不明,又即刻收敛。 “有何种‘古怪’?请小姐进来明说。”长者问。 琮晴这才离开门帘处,径直走近考官:“目前在考的宸小姐,已下水二十次,却始终分不清参考玄者。她本就知道这题的应试技巧,又水性极好,之所以是现在这个结果,分明是您有意刁难,入水的并非原先两人!” 场内一片寂静。 “少自以为是!考场纪律严明,对待考生向来一视同仁,绝不庇护,也不会为难任何一人。”长者严正言辞,侧目与尊者目光对错时,却稍有闪烁。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不接受反驳。”琮晴话中的理所当然,有时也与宸珠晞一样气人,“既然已被人看穿,与其据‘理’力争,倒不如就此停手,也叫我卖个人情。” “卖个人情?姑娘家说话就是有意思。”长者隐隐愠色,语句轻松,却很有压迫感。 琮晴视而不见:“您可以将水下的两位考务请上来,假如我能从二十位玄者中猜出此时参考的两人是谁,您就算宸小姐本局通过。我并不熟悉各位玄者的资料特征,刚才也只是路过旁观,若这样也能碰巧答对,就算她考运尚佳,您也就此放过。” 这话对也不对。琮晴自入场后,视野之内只有考官,而不曾环顾左右,所以这一猜,单从技巧上看,她并没有占谁的便宜。但归本溯源,若从考试立旨上论,琮晴之举,其实质就是替考,与理不容,只是…… 长者几分心虚,也犹豫不决;在旁的尊者继续品茗,他既已退任,不宜插手考场之事。 “师傅,若这位小姐只是简单辨认,其实并不公平。”玄者间称之为“竹兄”的男子,几分的不服气,“正式考试时,选手在阴寒的水域之下,与参考玄者对抗中辨识。她若不想入水,回答后需再进行玄武较量,取胜后方可作数。” “好。”长者心有不悦,此时的这个建议,正中下怀,但“玄武较量”,似乎下手过重,本场选手都是家族子弟,稍有不慎,损伤就难免麻烦,“玄者腰间有个人名签,就以你所能取下的名签,是否对应本场入水参考的玄者,作为衡定标准。” “一言为定。”琮晴眉眼弯弯。她背过身去,留出时间给长者准备,自己则走近屏风,欣赏图作。 待水下的两位考务,拂起门帘走进,二十位玄者聚齐。他们在水下分场次参考,此时着装统一,湿发束起,又身形相似,若非熟识,确实难以区分。 琮晴转过身来:“现在开始吗?” 长者正要同意,却见竹姓弟子望向门帘,似乎有所暗示。于是,他启发玄力探查,片刻后面色震怒,一个翻手覆掌间,碎裂整幅帘幕!千丝万缕中,更有细密冰晶,漫空扬起,又洒落全场。 “我一时大意,不料你竟早在拂起门帘,不进不退之时,在背后布下疏离冰晶;水下的两位考务,穿过门帘就自然沾染,结果一目了然。好一个投机取巧之辈!”长者有几分气急败坏,姑娘家总叫人以为心地纯正,却不想她先一步算计,幸好有器重的弟子提醒,不然传出去,岂非贻笑大方,“如今冰晶飞扬,每位玄者身上都各有沾染,问你又当如何辨识!” 琮晴沉默;长者严厉;在旁的尊者眼色迷离,仿佛内有蹊跷,坐等好戏开场……
第30章 猎取向,是谁居心叵测——尊者初登场 琮晴几分苦恼:要辨识从水下上来的两位参考玄者,倒是小事一桩,但要取得他们的腰间名签,却有些棘手。依长者之意,他们与自己之间,不会建立对战模式,但允许退避、制衡,以及混淆视听。一方是虎视眈眈,一方是众矢之的,如何才能扭转乾坤,亟须一个着力点。 玄者们身处对立面,难免置气,也难免疑惑:本以为这位突然闯入的小姐,单纯为朋友鸣不平,说什么“古怪”、什么“刁难”,实质只为转移视线,待到考官同意她所开出的对弈条件,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坐收一个大便宜,太不厚道!只是考官既已洞察先机,也心生忿恨,为何还要由得她继续胡闹,难道只为叫她输得心服口服,还是本就被她留了把柄? 玄者们面面相觑,扭头间,稍感不适:这被打散而漫天飞扬的冰晶,碎碎飘于外袍、腰间倒也无恙,但零星的落于项颈,却几分扎人。一位年轻的玄者正要抖落,却见体态肃穆的考官,一记厉色扫过,像是责怪他纪律松散,坏了队形,随即就立正站好,怯意中稍有努嘴,几分的有趣。 这一幕落入琮晴眼中:那些沾染于外袍的细小冰晶,正感受体温而悄然消融。这是寻常现象,但怪就怪在:消融作水后却浸润不得布锦纹理,就像扬沙场上,一张细筛网,足以将砾石隔离。此时之异象,异曲同工:冰晶化水成浆,晶莹、粘稠、囫囵一气,顺着皱折垂直下滑,直至被腰带一揽,汇聚成原本模样:凝露。 凝露,出自“露香”,宏观上,使水汽丰盈,像一粒粒晶莹的水葡萄;微观上,基础的水离子,陡然膨胀,连着质地也稠厚起来。布锦纹理细腻、纵横,相较之下,水离子就显得过于臃肿,挤挤而不入。之前于穆昇会见琮晴,在一方密室内焚起“露香”,她觉得有趣,离开时随手带走一大串。 着力点?得来全不费工夫! 琮晴计上心来:“我的如意盘算,既被您识破,那我只能观眼识人,碰碰运气,这允许吗?” “观眼识人?”长者颔首,却是一脸看戏模样,“主意倒是不错,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观眼识人。从动静两种状态入手,观察一个人的眼神与细微表情,得出综合判断。譬如:目光炯然,主动与人进行交换视线,表明其心胸坦率,是有胆识、正直之人;而不敢正视或回避视线,表明此人内心紧张不安或有所隐藏……以上结论,有据可循,但对判断者的经验、阅历,要求颇高,她自然是达不到的。 …… 琮晴环顾一周,看定正中之人,眼中几分狡黠,又莞尔一笑,好似春风十里,满屏的水光潋滟。那人有些招架不了,不由得目光闪躲;岂料她竟步步走进:“为何要闪躲,是心虚吗?如果你是刚才从水下上来的玄者,直接把名签给我,可好?” “我不是!”男子脱口而出,又暗自叫苦不迭:此时身处对阵之位,本应故弄玄虚,而非实话实说。只怪她的目光太过明媚,一时间已是面红心跳,哪还有什么提防…… 琮晴并不领情:“这话不可信,既然你不肯承认,就让我听听你的心声。” 她就势更进一步;男子一惊,差点摔倒,幸好有一众的玄者扶正、挺起;长者看不过眼,呵道:“姑娘家的,行事如此乱来!男女之间,应有的礼仪与方寸,竟都全然不顾!” “教训的是。”琮晴眉眼弯弯,像是得意坏了的小浣熊,本还想着再不依不饶地逗怼几句,却发现时机正好:玄者们纷纷聚拢,视线聚焦于她与男子、长者之间的往来对峙,而对自己的腰间名签,已是全然的不上心。 机不可失! 琮晴敛起玩性:“好,言归正传。” 她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收至胸前,绕曲折捻间,纤纤玉手,呈递一派的乱花渐欲迷人眼!玄者们几分迟疑,长者也是疑惑,在旁的尊者却神态安怡,仿佛一切了然于胸,又乐得所见。 恍然间,玄者们的腰间名签,齐簌簌扬起空中,像是猛然被人起下打高。虽然方向大体向上,但左右互通,乱乱一锅,好有几分烟花漫天的意味。 长者一惊:“各人名签,速速取回!” 玄者们争相跃起,追逐腾空的名签而出手交错;但由于起跳的空间过于集中,就难免碰撞,也难免错拿。眯晞着眼儿,遥望去,颇有几分像豚儿兔抢占胡萝卜的凌乱与可爱。 琮晴稳立原地,一脸的如愿以偿:其左手从身后抽回,指间启开:两份名签,已然到手。 原来,她借势玄者们腰间的“露香”,人前的一番比划,将其化作坚利的冰锤,至下而上,吃劲地起破腰带,玄者之名签自然四下乱飞。这是绝大多数,但只有两枚特殊:琮晴起的冰锤,破口从上自下,玄者腾空跃起,两人的腰间名签,就径直下落,最终被她收入手中。 至于为何选中这两人?自然是身份特殊:他们就是之前下水的两位玄者。对此,琮晴无需猜测,也无需探究,因为本就是亲眼所见!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她行事习惯 “双保险”:先是拂起门帘,不进不退之时,布下疏离冰晶,此为一道;后一道是留出时间给长者准备,自己背过身去,走近屏风,看似欣赏图作,实则利用口袋里剩余的“露香”,在正对门帘的屏风后,支起一道宽幅的冰镜,又透过四维镂空处,留心查看。 以上玄机,尊者在旁静观,自然洞晓一切;长者与玄者们却没有事前察觉,只怪琮晴的声东击西,太过流畅,体态、表情、细节微妙,毫无违和感,他们无心设防,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情绪都是相互作用,他们的坦荡荡,照应着她同样的掉以轻心…… 触不及防间,一记犀利掌风,乘势来袭!咫尺之间,琮晴来不及出手应对,只将将转过身去,以外袍的软甲承接。就此,这一掌的威力被削去□□,但她依旧感觉天旋地转,退步急促,直至被猛然出手的尊者按捺肩胛,这才站稳。 长者后一步反应,正对来者追击:一个遒劲有力,一个凌厉无疆;谁也没有收势,仅一掌正面交锋,势均力敌,也就此止战。置身周边,众玄者襟袖飘摇,只有尊者才体会出这包涵其中的细微诡异。 “师傅,我见小姐已到手两枚名签,担心自己腰间的这最后一枚,也被她一并获取,遂就出手阻扰。”来者半跪于地,抬头定睛,竟是那位竹姓弟子,他眼眸澄清,却无半点波澜,出奇的平静,“是我胜负心太重,贸然出手,又难以把控,反坏了这考场道义,请您重责。” 长者缄默,像是始料未及,又像是突然的直中软肋,他神色凝滞,偏低一方,负手身后而稍有搓摩。如此反应,无心者,难觅端倪;有心者,却见他大小的鱼际处,已呈绯色一片。 还是尊者沉稳,多见不怪:“先起来说话。你刚才说的‘最后一枚’是什么意思?这一场的水下玄者,难道不止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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