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倏忽黑了。 她讥我一时失宠,我刺她年久孤家。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不亦乐乎也。 ……匪夷所思。 不过,因了我的地位超然,分量忒重,这些个成日只晓得争风吃醋却无多少实权的女人拿我无可奈何。在各自花枝招展的背了一通风光无限好之后,便也老大没趣的姗姗而返。于是乎,挽枫殿再度无人问津,我也再度无人问津。 在三番五次闯宫未遂,我绝了窜逃之念,成日宿在寝殿之中,研读衾幽搬来供我耗磨时辰的书册典籍,长长知识见识。 荆月戾宫的撰简包罗万象,几经记诵钻研,我学会了歃羿毒蛊的制作与用法。 原来这并非是特制毒物,不过一门诡异邪乎的术法。练成后,可化天地万物为毒于己用,只需将毒素植入人体,随时可取之性命。只是由别物幻化而来之毒,威力有限,杀修为较己为弱者轻而易举,但若超强入盛,倒也能够,只是注毒时极易败露,实非明智之举。但若修至最高境界,下毒时神不知鬼不觉,这些问题自可迎刃而解。但物极必反,此术虽然威力逆天,可忒过邪祟,修炼时自身难免有自食恶果之祸,且进修时周身如砭刺骨,痛若蜂啮,甚至有几率活生生痛搐身亡。 我亲身体验了一番,感受那能至人死命的剧痛到底有多痛。 顷刻之间,我抱头痛哭。生平第一次,我因痛流泪,五脏六腑宛似都给绞成碎末,我甚至意欲剖开腹部将内脏掏出以消痛楚。 我也付诸行动了,五指将将撕破襦裙正待插入脐腹,另一只手从旁蓦地伸出,狠狠握捏,阻止了我的动作。 艰难的抬头,是衾幽。一响镇定自若的他,此刻亦满连惊错惶恐,脸色比之眼下痛心疾首的我更为惨白,呼吸粗重如沸。除了蹙悚,他眼中还透露出愤怒与叱责,劈头盖脸的咆哮:“不过关你几日,你便如此作践自己吗?你是不将自己当回事还是不把我当回事!身为一国之后,怎能寻死觅活!没见过我的允许,你也敢!” 愤慨归愤慨,骂归骂。怒吼中不忘立即作出措施,灌输灵力替我止痛,好一阵走火入魔般折腾,直累得他大汗淋漓,身上疼痛方才稍逝。 敛息收功,他抹了额头热汗,将我平放于榻,掖过被褥覆了上来。 脑袋里昏昏沉沉,好在总算尚可保持一分清明。我观他面色冷静,泰半怒火已歇,轻声细语道:“你想多了,我并非自寻短见要。何况自杀之径不胜枚举,谁会蠢至拣这般折磨人的法子。” “那你练这歃羿毒蛊是为哪般?”大约替我慰痛时损耗负荷,他倚靠榻栏,脸上倦容可辩。 “为了操控你。”我直言不讳。 他终于提起精神,愕然中将我疑窦一望,未可置信。 “自上次你不费吹灰之力便连屠二尊时我便留意上了,待我修成,他日就可掌控你生死,届时大权攥于我手,岂不快哉。”我美滋滋的憧憬着。 “确实快哉。”听我字正腔圆阐述阴谋,他并未因此着恼,依然心平气和:“不过生死罢了,你想要我自不会吝啬。但你这法子不甚妥当,我怎样不要紧,却难容你有何意外闪失。”语毕,眉宇舒缓尽去,浓稠的忧虑与愁绪攀而代之:“你修炼不得其奥,已积了毒质入脾,若非立即闭关调养,清除体内垢毒,只恐险有性命之虞。” 他锐目炬光,含着忧愁缅忆往昔:“我当年苦修此法,生生熬了将近十年才算略有薄成。眼下你不过起手初涉,中毒不深,约摸蜗居年许便可无恙。可叹这毒忒过顽强,需自主排除,旁人也无法插手,分钟便易解决。” 我潜运丹田内息大周天,果然异常壅塞,且有紊乱入肓之势,显然他所言非虚。此番瞎折腾,委实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 衾幽寝宫中有特造密室,专供平素打坐修行所用。我就地取材,拾掇几袋灵石,携着他特意草拟的祛毒卷轴住了进去。 掩门前,他忽然提及一道不相干的话题:“听闻最近诸位爱妃前去挽枫殿为难了你?” “正是。你的那群爱妃一个两个十几个都活泼得紧,善解人意得紧。晓得我这个王后无聊,便都争先恐后串门陪我品茶斗嘴耍心机,很是意趣。”我惬意的由衷应答。 “既然胆敢忤逆尊卑,我便替你废了她们,图个清净。” “她们不过是你的妃子,谈何为我?” 大概听不惯我的咬文嚼字抬竹竿,他瞪了我一眼:“不论为谁,你自管发表意见,声明态度。” 他今日委实啰嗦,我在心里吐槽一番。认真将心比心替他思忖片刻,违心道:“我闭关之后,你晚间无人侍奉,未免孤独寂寞冷,还是罢了。要是后宫只我一个女人,那凤印岂非失了用武之地?不妥不妥。” 原本是设身处地为他考虑来着,有妻大度慷慨如我,但凡是个男人均该荣幸,然此刻他的脸色却不甚好看,反而黑锅镬底阴沉了些。我揣摩着多半是词句不够真挚,为显诚恳,我开始胡诌扯谎:“君上且放心,臣妾之前已特意嘱咐各宫妹妹,望她们尽心竭力服侍君上。你乃众娥所依,不用担心卧榻之侧无人伺候。” “把我推予旁人,你很欣慰是否?”他忍无可忍的拂着鬓角,语调里蕴着冷笑:“别的女人侍奉我,你一点醋都不吃?” “醋自然是非吃不可的,但毒不也是非除不可的吗?与其没完没了的争风吃醋,不若成人之美全人之愿。额,娘娘们做梦都想伴君侍寝,不如就全她们一回,待我出关,再一个两个三五个慢慢废除不迟。”我觉得这项建议着实英明。 “妙计。”英雄所见略同,衾幽终于破苦为笑。 末了,他刚逸上脸庞的笑靥忽又偃了下去,换成了未熟柿子独有的苦涩,一本正经谆谆交代:“意欲掌控我的生死,又何需修炼什么歃羿毒蛊?不过一命罢了,你一言甫出,天下何物非你所有?”这段败絮霸气侧漏,傲物独尊,眼神里的盛气凌人不言而喻。 一阵彪悍之后,他将一物塞入我手里:“这是我素场批阅奏章时所用的王印,具平神静心之效果,且其内灵力澎湃充足,可助你事半功倍。待疏通告成,你切谨记不可再度玩火!我今夜便将那些记载歃羿毒蛊的典籍统统付之一炬,永绝后患。” 他平素阅览诸尘呈上来的折子都轻描淡写一瞥一评一准奏即过,一呼百应,这王印压根儿仅具摆设象征,毫无用武之地。是以这许多年以来,印底一直保持着崭新的干干净净。我接过那沉甸甸金灿灿的一坨,掂了掂斤两,随手丢入袖兜。 他那番话的前头几句,我只当揶揄。后头几句,我也没什么意见。 但他叮咛完他的交代,我也该着重我的强调,遂郑重道:“嗯,如此甚好。那么你也该听一听我的告诫了罢。”他做出洗耳恭听状,我补充:“我闭关这些时日,你需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当你的君上,可莫再度调兵遣将侵犯凡人疆土。你就瞧在那些山川河域乃养我之故乡,金盆洗手,饶过那里的芸芸众生黎民百姓可好?头一遭的血流成河,我再也不愿目睹第二次!何况上一战你之所以大获全胜,全占地利人和之故,若大举进犯,入了凡尘俗世,未必讨得了便宜!” 他深呼吸一口气,不答反问:“你当真只是怕见血腥?不愿目睹战烈之惨?” 我斟酌着他有此一问无非是质疑我对他能力的信任度,深悔适才骥尾那两句璷黫之言。于是赶紧正襟危袂,做出虔诚狗腿状:“正是,你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所向披靡,我自是崇拜你的实力。”见他嘴角笑纹咧得益深,赶紧以手捂了他唇,敷衍搪塞:“不必谦虚,这是你应得的荣耀与赞美。” “这至始至终便是我的荣誉,莫非你现下方知?”他挑了挑眉,拨开我的手,梨涡浅浅:“王后且宽心,自古以来夫唱妇随。本王实属妻管严,自是反其道而行之,妇唱夫随,以你马首是瞻也。这战嘛,你说不打就不打。” 他终究没能信守承诺,到底还是自食其言。 待年许后我功成出关,宫中已没有了他的踪迹,唯成千上万的蝼魔蚁妖在秉承日常,竟连蓝青二尊以及衾幽新立赤尊也均离宫外出。如今的荆月戾宫,是新册封的绯尊诅伏当家,代掌君位。 我刚出密室,便有站岗小妖急匆匆通报诅伏,他亲自前来迎我。 自墓弃,烁毓二人死后,二尊之位一直无所着落,直至我闭关之前仍然空置,诅伏与赤尊想是衾幽在我闭关后从一大堆候继人中选拔而出,看来是个人才。 但他究竟是否真材实料我并不关心,待瞅见劳师动众的大排场中以他衣饰最为华贵亮眼时,便一个箭步冲过去,开口即问:“君上哪里去了?” 他首先是对我毕恭毕敬揖了一礼,才满面喜蔚蜗行牛步的呈禀:“回娘娘的话,君上年前便已率兵南征,适才前线八百里加急来报,说我军乘风破浪,已兵临南蛮皇都城下,凯旋在即!”说着乐呵呵的同身后一干文官互聊欢庆起来。 我宛如脑门斗遭斧凿,天旋地转。 第21章 第二十章凡终 诅伏说:“去年娘娘方入密室静修,娜妃便意欲蓄谋加害,往娘娘密室中暗投鸩毒烟,幸给夜半无眠于室前探望娘娘的君上撞见,人赃并获。因娜妃身份特殊,乃凡间南蛮圣国帝姬,君上念及娘娘入室前交代之言,不愿战火再起。未当场诛毙以免惹怒南蛮,只将之废位逐出宫去。不料此番作为依然惹怒了对方,数日后南蛮国鼎力犯我魔域边境,君上屡屡传书劝告,敌方却一意孤行,遂不得不披甲上阵,克敌制胜,直捣黄龙!” 这些讯息在荆月戾宫人尽皆知,我也晓得娜妃乃南蛮国公主,原是多年前人魔之战过后不久,南蛮国扬言罢斗休战,同魔域井水不犯河水。衾幽那时老早便仰慕娜妃之貌,一接国主投递来的歇战之书,立即表态非纳他国公主为妃不可,南蛮国念及以一女牺牲换取万年平顺,遂允了。 而今沧海桑田许多年过去,南蛮国早已兵强马壮,不复昔日势弱,这番公主受辱而归,国主难咽心头之愤,遂大纛一敞,声称要为自己独生帝姬讨回公道,岂知接近一年的枪弹雨林,民不聊生下来,累获辛苦遭逢起一经,山河破碎风飘絮的惨败下场。 衾幽大胜,我却心口沉重,犹如泰山压榨一般,憋闷无已。 在上任掌门那一代,南蛮国与水明山渊源颇深,准确的说,修仙界泰半弟子出自南蛮。此番徒遭灭顶之灾,必向修仙界各大洞天福地寻助求援,届时又要打得不可开交。何况讨伐魔寇人人有责,战况持续了近一年之长,修仙界自无袖手旁观之理?这已远超两国互撕恩怨牵扯的范畴,实乃一场两界倾轧的巅峰对决! 可无论是国之争还是界之战,我都不愿意看见有人死。我要阻止灾难的发生,哪怕已经发生,但至少还能挽救,哪怕一个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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