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钰突然想到些什么,不由发问:“师弟,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应当在校场练武吗?”见时解怿未答,她接着猜道:“是爹爹不让你去的吧?” 时解怿摇摇头:“是我自己想来陪师姐的。” “你别替爹爹说话了,他这人就是脾性傲,凡事都要压别人一头,开春后就要举办论剑大会了,到时我这个样子他脸上肯定挂不住。”祈钰说完又安慰时解怿,“他这是把气撒你身上了,再过几日就是腊八节,到时候我跟爹爹说说就好了。” “不必了,这样陪着师姐挺好的。” 这个执拗脾气真是与自己不相上下,祈钰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若师弟不嫌弃,我来教你如何?” 少年好看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澄净明亮,他嘴角漾起了淡淡笑意:“求之不得。” 祈钰望向身旁那一束红梅:“那折一枝梅花作剑?” 时解怿折下一株梅花枝:“甚好。”说罢,他一个飘然侧身,梅花做剑划地而过,扫起的雪尘随着身影翩跹流转。虽用软枝做剑,但所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也尽显凌厉气势。 良久之后,伍秋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师姐,该吃药了。诶?时师兄你也在啊。”。 见有人来了,时解怿的剑势瞬收,他没有和伍秋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回祈钰身旁,俯首轻言道:“那师姐先吃药吧,吃完进屋休息,外面冷,明日我再来陪师姐。” 祈钰点头:“好。” 时解怿告别后便离开了,可跨出门时他又停住了步伐,似是有言未尽,他侧过身晃了晃手中那枝梅花,笑意缱绻:“那这枝红梅,便当是师姐送给我的礼物了。” 此后一连好几日,时解怿每天都这样陪在祈钰的身边,直到腊八节的那一天。 -完-
第2章 腊八粥 ◎一年是偶尔,二年是记得,三年是坚持,而十二年便成了一种习惯。◎ 今年的腊八节过得比以往都要隆重些,琼山派的每一处都挂上了红灯笼,远远望去像一条火龙盘绕在山间。 山衔落日,时解怿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祈钰去了逍遥堂。逍遥堂是琼山派的饭堂,此时几乎是座无虚席。经此一遭,祈钰反而无意之中拉近了与其他各门弟子之间的关系,见了面各种灵药灵果都往她怀里塞,以往嫉羡的目光都无一例外变成了惋惜。 祈风渡见祈钰来了,脸上笑出两道深深沟壑,招呼众人开席。 席面上除了精致的美酒珍馐,还有不可缺少的腊八粥。 时解怿执箸仔细地挑着腊八粥里面的豆子,不一会,黄豆、红豆、绿豆、芸豆、花生塞满了他身前碟盘里。若是旁人见了还要奇怪他这个举动,但这桌上坐的都是流云峰千越长老座下的弟子,也就见怪不怪了。 半晌后那碗不同寻常的腊八粥被推到了祈钰面前,只听时解怿温声道:“师姐,吃我这碗吧,我把豆子都挑出来了。”说完,他把祈钰面前原本的那碗腊八粥端到了自己面前,将碟盘里的豆子一股脑地倒了进去,粥碗填得满满当当。 时解怿与祈钰过了十二年的腊八节,就给她挑了十二年的豆子。 一年是偶尔,二年是记得,三年是坚持,而十二年便成了一种习惯。 祈钰侧首道谢:“多谢师弟。” 时解怿一笑:“师姐,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他的笑如同第一抹盎然的春色,带着些冬夜未尽的清冷,又不失春意本来的温和。仿佛只要她吃的开心,就愿意给她挑一辈子的豆子。 看见二人这般情谊深刻,一名小弟子取笑道:“解怿师兄对祈钰师姐就是不一样,叫我们其他人好生羡慕。” “难道你也不吃豆子吗?”时解怿淡然道。 小弟子个头矮,只得站起身踮着脚指向席中那盆飘满香菜的鱼糊羹:“我不吃香菜!这个鱼糊羹里有香菜,师兄也给我挑挑?” 时解怿冷冷剐了闹事小师弟一眼,小师弟瘪了嘴,讪讪地坐了下来。 席间众人言笑晏晏,除了似乎心不在焉的大师兄褚慕。 一旁的伍秋察觉到了褚慕的异样,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褚慕蹙起眉头,凝视着她像是有许多心事,过了一会儿沉声开口:“伍秋师妹,有件事我想了很久,想不明白。” 伍秋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她垂下头:“是什么事啊师兄。” “若我没记错,你们三人下山前整装时是由师妹来保管传音符,当时脱身后师妹怎么没有使用呢?” 没想到关心的一问却把自己推进了这个难言的境地,伍秋放下碗筷,手不知觉地缩回桌下攥着衣角:“慌乱之中,不甚……丢……丢失了。” “好,那浔阳城城郊离琼山并不算远,以师妹的修为,御剑风行可以很快回门派求援,为何我们得到消息时,却时知已晚了呢?” 她紧抿着唇,沉吟片刻后泫然欲泣开口道:“师兄,我……当时太慌张了,脚底发软,完全无法凝神使出术法……我也很想快些回琼山的。” 说完这些话,她的后背已是汗意涔涔。 一旁的三师弟明季最是怜惜伍秋,连忙站出来解围:“师兄,都是同门,难道你觉得师妹会故意害祈钰师姐吗?” 伍秋见明季替她说话,更越发似朵菟丝花般柔弱,两行清泪簌簌而下委屈道:“是啊,师兄,我怎么会害师姐呢……” 明季抚拍着伍秋的背部,一阵安慰,让她不要把褚慕的话放心上,褚慕也是关心祈钰。 褚慕呷了一口热茶,似是对伍秋的反应见怪不怪,茶汤的热气给清俊的眼眸蒙上一层雾霭,让人看不分明。他也不再续着二人的话说,转而眼神瞥到了祈钰身旁的时解怿身上,顿了顿道:“那姑且认为伍秋师妹说的在理。可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何祈钰师妹替解怿师弟挡了一掌深受重伤后,妖兽没有乘胜追击时师弟呢?” 在这一席上的师妹师弟们交头接耳附和了起来,前段时间忙于关心祈钰的伤势,反而忽略了复盘当时的情形。褚慕一言惊醒梦中人,四周的各种目光皆往时解怿身上扫去。 时解怿没有急着回应,低头继续吃着碗里的豆子,待都吃光后,他抬起眼帘不咸不淡地回道:“褚师兄可是在怀疑些什么?不妨与师弟直接说明白。” “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我怎会怀疑师弟呢?只是对此事经过有疑,还请师弟解惑罢了。” 时解怿面无表情道:“经过很简单,情急之下我把乾坤袋里浔阳城捉的那只女妖放了,凶兽闻到妖气就去追女妖了。” 褚慕挑眉:“这么简单?” 时解怿揶揄道:“师兄想如何?”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交汇处擦出的凌厉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半晌后,褚慕泯然一笑:“既已解释清楚,还请伍秋师妹、解怿师弟不要怪师兄多此一问。” 伍秋道:“怎会……” 时解怿冷哼一声,没有再应。 祈掌门与众长老们酒足饭饱之后,纷纷起座离开逍遥堂,祈钰见状也赶紧逃之夭夭。 “师妹我送你回去。” “师姐我送你回去。”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祈钰揉了揉眉心,灵光一闪,对着前面还未走远的祈风渡喊道:“爹爹。”接着她又对这杵在原地的二位说,“我还有些话要和爹爹说,让他送我吧。” 不知发生何事的祈风渡连忙掉转身过来推他的宝贝女儿回了寝屋。 星垂月涌,祈钰一夜辗转反侧。 俗话说腊八过了便是年,于是那些高高挂在琼山派各处的红灯笼也没有撤下,这几日各位长老门下弟子修习训练的激情也都似这红色般澎湃,都翘首以盼被选中参加开春后的论剑大会。当年祈钰在论剑大会一战成名后,就一直蝉联魁首,所以他们也没有机会,可这次祈钰不会参加了,便都铆足了劲,望为琼山派守住魁首之位。 流云峰练武场上自然也是这番景象,祈钰身体也恢复的不错,可以自由走动了,每日就来督促着师兄、师弟、师妹们练功,顺便与千越师尊嗑嗑瓜子,聊聊天,日子倒也过的别样惬意快活。 “阿钰,你说今年咱们流云峰还能再出个魁首吗?” 祈钰看着面前瓜子皮叠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师尊千越佯愠道:“怎么不行,褚慕师兄和解怿师弟的实力在众仙门小辈弟子中也算是前列。” 千越望着不远处祈钰口中的二人,若有所思了一阵后剑眉微微皱了起来,举起折扇对着底下指点起来:“阿钰你看,褚慕出招保守,解怿又太过激进,虽倒也有点从了他们的性子,但真正与他人对战时却容易被找到缺点。” 祈钰随着千越的目光所至看了过去,确是如师尊所说,时解怿善攻,褚慕善守,他们二人打的有来有回,未有人占得真正的上风。 “师尊,你说的确实不错,这倒让我有些期待今年的论剑大会是怎样的场景了。” “难道阿钰你?”千越像是猜到他那徒儿的心中所想。 “对,我想和大家一起去紫霄宫。” 千越担忧道:“可你这身体……” 祈钰摆了摆手,年青的脸上云淡风轻:“反正也是坐马车,不碍事的,爹爹那里我去说。” 千越轻轻刮了下祈钰的鼻尖:“只要掌门师兄那没有问题,师尊定满足你。” “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天真烂漫,笑靥如花。千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宠溺地摇了摇头。 拜别师尊后,祈钰直接去了掌门爹爹那,祈风渡向来最疼这个独女,几句迷魂汤一灌下,便点头应许了。 回到寝屋,考虑到要出远门,祈钰翻找着屋内用来画符箓的符纸、朱砂,以往不屑于用这些,现今要用时就想不起来塞到哪里去了。今非昔比,这些符箓很有可能成为她下一次的救命稻草。还好在书架的里层翻到了厚厚的一打符纸,足够她用了,祈钰拂去上面的尘灰,像擦宝贝似的把一张张都整理干净。 许久不画这些符箓,竟是生疏得很,祈钰坐在案前整整一个时辰才画出一小叠来。 “咳咳……” 一声似是提醒般的轻咳扯动了祈钰紧绷着的思绪,全神贯注之余,竟连来了人都不知道。 她抬起头,只见刚才在练武场上英姿飒爽的少年现下正痴痴地打量着她画的符箓,他汗渍未干,有几绺碎发贴在了饱满的额头上,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刚一结束修习就急忙赶了过来。 看着他这般模样,祈钰笑着开口问道:“师弟,你怎么来了?” 时解怿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随手拿起桌案上叠在最上面的一张符箓,捏了个诀,双唇翕动,符箓脱手飞出,飘到了祈钰的眼前,祈钰伸手接过,少年清朗的声音从符箓里传出:“今日练功时见师姐与师尊在上面谈笑风生,就想来问问师姐是什么好事情。”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符箓在祈钰指尖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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