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犹豫一下, 左右看看。 月明照林,小径旁林木葱郁, 月光清浅。 江雪禾反手握住缇婴的手,带着她入那竹林。 -- 缇婴晕晕地靠着一竹竿, 江雪禾俯身于身前。 他喂了她一点清水,又问她饿不饿。她都摇头。 江雪禾看她没有哪里不舒服,便思量着应当把她哄得差不多了。心情好的缇婴非常乖顺,会任由他安排。 他早看她额上的那张醒酒符不顺眼许久了。 江雪禾的手碰到府上,一直发呆的缇婴却忽然回过了神,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不让他继续。 江雪禾耐着性子,柔声哄她:“小婴?不疼的。” 缇婴眼中光慧黠。 她醉酒中,都还有一腔自顾自的嫌弃:“你好丑,我看着害怕。” 江雪禾睫毛一动。 缇婴暴露她的狼子野心,贪婪地仰头看他:“你变回师兄的模样,我才让你动我。” 江雪禾心中一动,俯眼。 但是他看不出她是贪图于他身上的某一处,还是她仅仅是不喜欢他此时的外表。 缇婴想起之前被他糊弄过去的那一出了:“你的不为人知的爱好呢?你不要以为我现在迷糊,你总糊弄我!所有事情我都记得的。” 江雪禾不动声色:“不为人知的爱好?你先说。” 缇婴恍然:原来是想和她做交换。 她便低着头想。 此时的她,脑子转得太慢。 缇婴:“我没有不为人知的爱好……” 她抬眼时,理直气壮的声音怔住了。 她看到少年清润的眉目,高挺的鼻梁,妍红的唇瓣……月光拂落,穿着扫洒弟子高领道袍的少年师兄,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在缇婴认识的男子中,前有白鹿野,后有叶穿林,江雪禾并不惊艳。 一直无法恢复真实的他,此时此刻的江雪禾,不算是让少女怀春、一眼定睛的美少年。 可他立在静夜林中,簌簌清清,宛如雪飞。 他扬眸瞥来一眼,眼中没有多余的情感,但他的温润与安然,都让缇婴心头痒得,喘不上气—— 有一瞬,她看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看着他的颊腮、下巴,还有那看不到的被高领藏起的脖颈,缇婴后知后觉,猜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爱好是什么了。 缇婴一动不动,江雪禾便认为,此话到此结束。 他已满足她那变回原身的愿望,她应当同意他摘掉她额上的醒酒符了。 江雪禾俯着脸,一手轻轻托着她下巴,让她抬脸,他冰凉的手指碰触她额心的那张纸。 江雪禾注意到缇婴眼珠乱转,轻轻瞟一眼他的手。 她脸颊绯红,睫毛颤动。 江雪禾:“怎么了?弄疼你了?” 缇婴闷闷摇头。 她仍偷偷看他,目光从他的手,转到他脸上。 缇婴在心中将几个认识的男子的美貌比来比去,不得不失落地发现,师兄比不上其他人。 可她还是忍不住偷看。 江雪禾有点察觉她的心思,他顿一顿,询问:“你觉得叶道友如何?” 缇婴眨眼:“叶师兄是好人。” 江雪禾:“……为什么?因为他长得好看?” 缇婴静了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江雪禾一口血哽在喉间,无言以对。 很早时候,他便发现缇婴看人,喜欢以相貌评价。他曾觉得不对,但因为她撒娇卖萌实在熟练,他竟一直没有纠正过她。此时恶果自食,缇婴对男子相貌的评价,已经由江雪禾,转移到了旁人身上。 江雪禾半晌,轻声:“我觉得,不应以貌取人。” 缇婴没有回答他。 她眼睛一直流连在师兄面容上,流连在师兄秀美的唇瓣上。师兄与她说话,嘴轻轻张合,唇瓣红润艳丽,缇婴便生出烦躁与饥渴。 她还是觉得这是一块看起来十分甜的柔软饴糖。 她还是想尝尝。 其实上一次尝过,并不甜,只有另一种奇怪的诱她深入、舍不得离开的感觉。然而那毕竟已经过去好几日了,缇婴不觉想,万一我当时感觉错了呢。 万一其实很甜呢? 可是……师兄禁止她亲。 师兄说,亲了他,就要和他一辈子绑在一起。 缇婴并不是觉得和他绑在一起很差,她是初入凡尘,流连人间繁华与修行求强,她心中的狡黠告诉自己,不能稀里糊涂做出一辈子的决定。 万一日后反悔了呢? 万一迷恋师兄,影响她的求道之心了呢? 缇婴在心中犹犹豫豫,总是觊觎江雪禾,却又怕自己吃亏,怕委屈了自己。 缇婴忽然“啊”一声,额上有些痛,她瞪大眼睛,看一张符纸,在江雪禾手指间烧起来了。 江雪禾烧了叶穿林的符纸,低头看她微红的额头,哄她:“没事,没有伤。” 缇婴抱怨:“很痛!” 其实没多痛,但她忍不住冲他发火——怪他不让她亲,怪他用条条框框约束她。 江雪禾看出她又开始发脾气,心中虽诧异自己哪里惹了她,但他对她一向很顺着。 他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吹两下。 缇婴眼中的戾气,渐渐淡了下去。 江雪禾的手指点在她额上,轻轻勾划:“我帮你重新画一张符。” 缇婴张口:“不要……” 江雪禾温和:“不要弄乱你头发,放心。” 他尾指,轻轻勾了一下她卷曲的乌黑细发,不禁笑一声:“我们小婴的每一根头发都十分贵重,我一根根数着,不会给你掉一根的。” 缇婴满意颔首。 还是师兄好。 她被安置得舒服了,眼珠又开始在他脸上转悠,一下又一下,她眼睛有些直,近乎一目不错地盯着他的唇。 脖子仰得疼,心头的酥痒,反而越重。 江雪禾这般敏锐之人,自然发现缇婴的目光被什么吸引。 月光落在他睫毛上,他眼中的沉静与阴翳,不为人知。 他不动声色,依然低头给缇婴额上画符。他手指微凉,画符时动作总那般优雅静然,几丝发丝沾在脸上。 他此时应当是秀而无害的。 江雪禾静静地想着。 他知道以缇婴这般本性恶劣之人,会被什么吸引。比起尖锐与锋芒,她更喜欢那类能安抚她的、让她觉得安全的、让她可以肆意欺负的。 他亦知道,年少时的夜杀,是十分美貌的。 纵此时比不上当年十分之一,对付一个本就依赖他的缇婴,应当也没什么太大难度。 谁心中没有几分所求? 尤其是此夜所见种种,让江雪禾心中不平,让江雪禾心头藏着的夜杀的贪念压不住——他凭什么只能坐在后方,看着所有。 他凭什么不能拥有。 -- 师兄冰凉的手指慢吞吞地在缇婴额上挪动,像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催促,催得她心浮气躁。 缇婴想叫他别画了,但是一抬头,看着师兄的唇,她又开始恍神了。 迷糊而迟钝的大脑,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对啊,我是一个醉鬼啊。 醉鬼做什么,都不需要负责,都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师兄不许我亲,我自然怕他生气……可他怎能和一个什么也记不住的醉鬼计较呢? 缇婴心中振奋,不禁自夸:小婴,你真是太聪明了。 想通的缇婴,恶向胆边生,立刻付诸行动。 她仰着头,鼓足勇气,向江雪禾的唇一往无前地冲去。 江雪禾一动不动。 但是因为缇婴太矮了,又因为她已经仰颈许久、此时一动脖颈便疼,还因为她太紧张、太慌张。缇婴发着抖向江雪禾的唇角凑去,结果还没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块糖,她半道夭折,唇撞到了他下巴上。 江雪禾怔了一下。 小女孩的利齿,在他下巴处重重磕一下。 缇婴不甘愿地歪倒,离师兄的唇越来越远。江雪禾只来得及伸臂搂住她,不让她摔下去,但是,缇婴脸贴着他脖颈,终是够不到他的唇。 江雪禾:“……” 缇婴:“呜呜呜。” 江雪禾一时无措,并迷惘。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缇婴会折在身高上。他心情复杂地抱着她,低头看她拽着他衣袖哀嚎,江雪禾迟疑又迟疑,想着自己是否该推她一把。 少年师兄低头,要看她的脸,声音温和,带着一腔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单纯:“怎么了?你乱动什么,抬头让师兄看看。” 然而缇婴恼羞成怒。 她不承认自己的狼子野心半途夭折。 她在心中怪师兄太高,耽误她的大事。她何其紧张害怕,第一次失败后,整个人埋在他怀中发抖,哪里敢抬头第二次。 但她又是十分恶劣的缇婴。 她不肯给江雪禾看脸,却凶巴巴地盯着眼前晃动的衣料,心烦气躁下,伸出手扯开,露出师兄领后的脖颈。 缇婴张口就泄愤地咬上去。 江雪禾一声闷哼。 他扣着她手臂的手一紧,身子微僵,不禁晃了一下,趔趄后退。缇婴跃跃欲试,又担心地抬头看他。 她对上师兄湿润幽黑的眼睛。 缇婴手指轻轻擦一擦他的颈。 她不知该怎么落手,他颈上的伤痕太多了。但是仔细看,虽然吓人,却并没有出血,反倒她咬的那个牙印,十分清晰。 师兄的喉结轻轻滚动。 缇婴心里更乱了。 她一手揪着他衣领,另一手无措地被他握着。 她仰脸小声:“疼?” 江雪禾轻声:“……不疼。” 他闭着眼,睫毛颤两下。他缓了一下,又低头向她瞥一眼。 艳丽又清冷,还有两分因迷惘生起的雾意。 何其明艳凌厉。 恶向胆边生,缇婴凑过去,伸出舌尖,轻轻一舔。 这一下,师兄扣她的手十分用力。 她看到他的青筋在颤巍巍地绷起了。 他的颈上动脉跳得快,伤痕开始若有若无 ,疑被勒出血迹。这分明是符咒发作的样子,可是缇婴认识他很久,已经知道师兄的意志非常强大,轻易不会被黥人咒打败。 他上次被她亲,都那么狼狈了,还不忘把她扔到床上捆好,才去打坐。 眼下必然也不算什么。 而且,她又没亲他。 她玩一玩他的脖颈而已。 江雪禾喘息微乱间,他那小师妹忽然从他怀里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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