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庆幸,她不是。”帝王展现了冷漠强硬的一面。 林清河也意识到了此话的自私,他身上属于精英的那一面还让他只关注于自己目光所及的阶层。但是他想不到顾厌离出身顶层,为何会替贩夫走卒去想。 “人人说真龙天子,你却是你们顾家里唯一担得起这称号的皇帝。” 帝王难得开了个玩笑。 “坏事做的多了,为所爱…积点德。” 林清河的目光悠远,终于从回忆中解脱出来。那一天,顾厌离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许多事让他有些心下发冷,当即去了不少的地方查探心中的猜测。 顾厌离给他的感觉和某个人很像…但是那个人。 剑修叹了口气:“天道沉睡,所有的事情都是其他人帮着打理。你见过我便也放心,还是回西大陆去吧。” 阮亭玉还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少年的眼神有些闪烁。 “亭玉?” 年少的剑客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回复着师父:“徒儿现在已经不在西大陆了。” 他隐去了一些前因后果,就说自己在磨练道心。 林清河听了略微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欣慰。他嘱咐阮亭玉不要抗拒世俗,要多于旁人接触。少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点头称是。 正当林清河欲御剑离去时突然被阮亭玉叫住。 少年红着耳尖,犹豫了半天仍旧没有开口。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清楚情况。 这回轮到林清河心底高兴了:“若你真有了什么有趣的见闻,便要主动些抓住。人生苦短,大道长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拍了拍小徒弟的肩:“你长大了。”
第54章 青石小径, 皇宫的寂静角落。 少年身穿黑色锦衣用斗笠遮住面容,步伐轻盈如入无人之境。他顺着牵引的信蝶径直来到了皇宫花园深处,就在他转过一丛翠竹的时候,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小湖泊映入眼帘。 湖畔石桥上,穿着宫装的姑娘挽起了一截袖口露出雪白的腕子,手里拿着金黄色的糕点正犹豫着不知是否下口。 阮亭玉看到熟悉的人影, 脚步一瞬间放慢了速度,就远远地倚在树上盯着她。少女咬了一口, 死死拢住了眉头,四下打量了一圈迟迟没有下咽。 “如果不想吃,就吐出来。”他心念一动,无声出现在她身后,一双手已经放在了她面前。 江乔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咳咳咳咳。”她瞪大了眼睛,被口中的糕点呛住。这下子也不管难吃不难吃,慌乱地拿起桌上的茶水顺了下去。 可等到真咽下去,也还是恶心的难受。憋屈到最后只能白着小脸委委屈屈地趴在桌面上,睁着眼睛眨了眨。 阮亭玉觉得好笑:“怎么这么难受啊?” 他抬头看了眼如火的骄阳, 天热吃不下东西也确实是个合理的由头。他从乾坤袋里径直掏出一提蟹粉酥放在她面前:“那个不喜欢吃,那就吃这个?” 京城的点心最好不过富荣轩, 夏天人来人往的闹事里都排了长队, 他也是费了心才买回这些。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视线全程都舍不得离开想见的人。 胃口不好的神明因为重新见到自家人,十分罕见地给出了好脾气,她虽然没什么精神, 仍旧高高兴兴地拿起一块噎下去。 她吃的很急,也许是怕被人看出没有食欲, 谁料这下油腻腻的点心进肚更加刺激了脆弱的肠胃。她忍不住恶心,全给吐了出来。 阮亭玉的反应比她更快,完全没有一丝介意地直接接住了被咬断的糕点放在一旁,拿了帕子帮她擦手。茶香冷冷的传到鼻尖,让江乔好了不少。 她有些丧气地垂着头:“谢谢哦。” 少年温柔地蹲了下来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有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心里也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这么站在她身边好声好气的说话,再早些时候,两个人不是吵架就是拌嘴,一个人生气了便要另一个人哄。 可是见了师父… 少年的耳尖红了个透顶,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林清河就像知晓一切一样。还跟他交代男人需要有担当,有责任,要对那姑娘好。 他一紧张又忍不住攥紧了方才的帕子,目光关切地看着有些脆弱的少女。 江乔现在的确很难受。 御花园里的蝉鸣叫的她头疼,在外面晒了一上午整个人眼前都发白。往年的盛夏似乎从来没有这般闷热,闹的她坐立不安。 她正难受,听见小孩问她:“江乔,你没事吧?” 神明懒懒地回答:“没事,可能只是要死了。” 阮亭玉一下子变了脸色,整个下颌都紧绷了一瞬。他上上下下又仔仔细细地把人看了一圈,确定没有病容,气色尚佳,而且也没有外伤。 少年不赞成地摇头:“不要瞎说。” 江乔觉得这孩子有点呆,她是一个神,神是没有生老病死的……除非生病,也意味着一个神明的法力走到了耗尽的边缘。 如果到了这一步,就和星落不远了。 她撇了撇嘴。 “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生过病了。”久到最早生病的时候,谈云间还没变成人,“死就死吧,活着也没什么乐趣。” 阮亭玉长在人间界,年岁不大讲究却不少,他完全听不得这种话。抑或是因为心中那点隐秘的情愫以至于分外生气:“说什么呢!” 他话出口,自己紧跟着降了音调:“晦气的话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 神明彻底摆烂到懒洋洋地趴在石桌子旁,打量着一脸压抑着愤怒的少年,她突然笑的很大声,越来越开心之下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阮亭玉满头雾水:“你笑什么。” 江乔又一次老头子附体,倚老卖老起来:“你还年轻,当然不想死。我活够了。” 少年彻底急了,她才多大的年纪。 “你究竟是为什么啊?” 难不成、难不成真跟他们说的一样,是因为顾厌离身故?因为纪枯同她翻脸?就因为这些她就要寻死觅活。 江乔的笑容一下子小了一些,阮亭玉这才意识到自己惊惶之间将所思所想全部说了出来。少女的眉眼一下子变得很沉静,她本就是得天独厚的好颜色,这下子更让人心慌。 少年讷讷开口,声音也哑了:“对不起……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才不是责怪她,只是听到她说这种话又气又急,连怎么办都不知如何是好。 神明却沉思起来。 “其实你说的对呀。”她露出一个笑,眼睫毛却颤了颤,“就是太无聊了。” 人只有掉进时间的陷阱,开始规划和期盼未来的时候才会遇到这样的悲剧,所有看起来永远的东西都会改变。 “顾厌离死了,我没有很难过。我只是气他食言。”嗯…其实在难过。 “纪枯冷待我,我知道他为我好。”但我还是生气。 “原来还有个没什么用但是却陪着我的怪东西,现在也不出声音了。” “你也是,你有你的长生大道。” 突然从凳子上滑下去躺在柔软的草坪上,露珠打湿了她的裙角:“越来越没意思了。” 就连她曾经觉得更古不变的创世神也会沉睡,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改变,她熟悉的和喜爱的已经在慢慢消失。 人族短暂的生命是有道理的,短暂让时间被禁锢在短短的百年内,所以一丝一毫的触动都显得格外珍贵。可是人的时间一旦变成永恒,那么永恒也沦为短暂,在变化中如同破碎的石块滚轮山涧,在野草野花上留下血痕。 她又悄悄抱怨了一句:“太没意思了。” 少年剑客的心情彻底平复了下来,他不着急去辩驳,也不想着劝慰,他只是突然询问:“你见过西疆吗?” 神明抬了下眼睛。 风景是永远在改变的东西,她可能万年前见过,但是记不得了。 她没说话,阮亭玉却懂了少女的潜台词。他咬牙:“你没去过西疆,没见过天马浴河。你没去过大漠,没见过风沙漫天。”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你怨恨沧海沦为泡影,却不知它变成了桑田。” “你想要永远不变的东西太难,早已忘记了变化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你凭什么说无聊,你凭什么赌咒自己去死。” 他心里太委屈,明明是谴责,眼睛却忍不住红起来。他不是真的想哭,只是情绪激动之间鼻子不由自主地就发酸了。 江乔看着他湿润的睫毛,一时间也不敢说话,吓得呼吸都呆住了。 阮亭玉还在说。 他生长的地方是西疆,再往远些是大漠。那里有无穷无尽的沙丘随风起伏,白日里高温炙烤下幻化出海市蜃楼,骆驼和美酒在云端若隐若现。夜幕降临,迷离星空如宝石般闪烁,沙子冰冷,从其中剖出一颗西瓜是数不清的甘甜。 “沙漠一万年前还是海,这一万年变成了沙。可是再一万年它也许又成了海……”“总会有新的东西回到原地。我知道你喜欢澧朝的皇帝,可是还有很多人喜欢你啊!” 神明大惊失色:“我什么时候喜欢他!” 她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又心虚地抿了下唇,换了个质疑的角度:“哪里有人喜欢我。” 阮亭玉觉得自己的理智在燃烧,有种不管不顾和所有人同归于尽的错觉。叫孤烟的,叫纪枯的,还有站在你面前这个提着剑的。 你完全看不到吗? 他有这么多话想说,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太像了,让人作呕的相似。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心思剖出来讲给她听,不舍得让她明白,所以连教都不曾。 他胡乱地拂过自己的长发,突然拉住了江乔的手:“走。” 神明不明所以地问:“去哪?” 阮亭玉没有回答。他要带她去旷野里,去溪流边,去看樵夫和农妇,去看飞鸟和走兽。去看生死轮回这些一切都在不停变化的东西,那些虽然注定短暂却有无限生机的时刻。 * 夕阳渐西,天色渐暗,集市的灯火开始点亮。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他们拿了令牌闯了宵禁,等到第一缕阳光穿透茂密的树林洒在人的身上。草原已近在眼前,远处青山苍翠和风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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