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吐息一个周期运功结束,他略带羞涩地看着一直注视着他的少女,眼底有着真心实意的感谢。虽然这个凡人女子可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帮助。 他正想道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鸠占鹊巢——被子真正的主人已经赤足在冰冷的地上站了好久。 剑修的脸总是不争气地一瞬就红。他连忙腾出一个位置:“你…你快上来。”转念不合适,脸更红了,“不不不,我下去,我下去。” 江乔看了眼高悬的月亮,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床新的被褥爬了上去。她已经困的不行,方才是为了留空间给他突破,现在也毫不客气地圈了一块地方,但也没把人赶下去。 看了看糊涂小辈手足无措的样子,让她想起了林清河刚刚飞升时的情形。她突然有些安心,连日来的疲惫让她无比困倦,下意识往床角缩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少年轻轻问:“那你害怕什么呢?” 江乔想了一会嘟囔了一句:“孤独。” “那你喜欢什么?” 雷声太大,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因为江乔觉得她说了阮亭玉也不一定能听到。然后两个雨夜里的可怜人就靠在一起坐着睡着了。 “刺客”阮亭玉就这么被江乔悄悄留在了皇宫,她好像又重新拥有了一个玩伴,于是之前的烦恼好像也一起被主人悄悄的藏了起来。 少年莫名其妙答应了少女的请求,不知是为了那个迟迟没有到手的宝瓶还是一些旁的理由。平日里江乔就是静静地发呆,看着阮亭玉练剑。 和纪枯吵架后冷战的日子里,她很想很想回神界了。只是因为林辰竟偶尔会来,再加上这个小孩她才愿意留在这。 大抵是一个午后,江乔突然找不见他。 她着急了。 少女提着裙子压着声音,不敢声张,把水榭前后转了个遍才在一棵树冠中找到了猫着的剑客。他分明睁着眼睛没有睡着,却没有回答她的呼唤。 老祖宗神明生气:“我找你找好久啊。” 阮亭玉也不吭声。 江乔爬不上去,就仰着脖子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他的唇抿的很紧,耳朵侧过去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他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刚才听到宫人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些思绪都是从何而来。少年只觉得胸口闷闷不乐,就好像初见那晚的暴雨要下未下,空气中已经湿润。 阮亭玉刚刚突然听到了几个名字。 他知道了纪枯,澧朝的皇帝顾厌离,还有一位叫孤烟的西域使者。他又想起一直守在林家的陶桦,心里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哎呀,你先下来,我踮着脚太累了。” “怎么闹脾气了?” 仿佛是绞尽脑汁才想出自己的一些错处:“我不该吃了所有的核桃饼的。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哪里是因为一盘核桃饼! 剑客心里苦闷,有好多话想说。他想起那天问江乔喜欢什么她并没有回答,问她害怕什么却得了一个孤独的答案。 一切早有预兆。 少女还在轻声说着好话,她漂亮的脸因为被阳光照到而白的发光。剑修不理世事,很少会有“漂亮”这个概念。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这个想法,却怦然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个霸道的姑娘,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交出宝瓶,不愿意让他如意。 但是偏偏又在雨夜分了他一床被子,捂着他的耳朵说可以害怕。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得去见一趟师父。
第53章 剑者从山川中来, 步履轻盈,似行云流水之势。 他身着青色长袍,腰系宽带, 一双剑眉如刀削般清冷俊逸,眼中透着一抹淡然自若的剑气。身后,群山起伏,苍茫云海滚滚, 如化境一般仿佛仙境之地。 阮亭玉眼神中一喜,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敬慕。他穿着那身从未改变过的黑色劲装, 双眸明亮有神。他是继林清河之后在剑道之上最有天赋的新秀。道法日渐精进,心性也是上佳。 见到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林清河有些意外。 “师父此行可还算顺利?” 阮亭玉却并没有将来意直接点明,少年心事忡忡却并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慢慢跟在师父身后,两人错肩而行,徐步踏上群山间的小径。他知晓林清河此去是处理大陆边界的时空动荡,所以先开口发问。 山风拂面,微凉宜人。 林清河沉吟半晌,反倒问了徒弟一个问题:“你觉得此方世界…到它该在的位置去了吗?” 也许是剑尊大人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因此这个问题也显得晦涩古怪。他顿了顿,重新调整了措辞:“你觉得现在好吗?” 少年并不假思索:“有何不好?” 山川溪流景色秀美, 异兽鸾鸟齐飞。西大陆妖魔精怪多却不乱, 人族修士也各行其道。一切若是能这样,也不算辜负。 林清河大约猜到了这个答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转而不久又问出一个问题:“你见过东大陆澧朝的君王了吗?” 阮亭玉刚想说实情, 但林清河只是想引出所指之人的身份,自顾自地继续说:“那是个凡人修士, 根骨也差,血脉天赋蹉跎了太久…引气入体已经不是易事。” “但他心性太好。”剑修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若不是对方在俗世中的地位太过超然,他必然是想劝顾厌离踏入仙途的。 有这样的天赋,做什么都不会差。 他提到顾厌离也是有缘由的:“他是唯二给我不同答案的人。” 阮亭玉疑惑地抬眼。 他的师父已经陷入了沉思,剑修清隽的身姿站在嶙峋的岩石上,看着高耸入云的山脉下方笼罩的雾气:“顾厌离一个君主,竟然觉得此方世界不够好。” 当时初听见这个答案,林清河也很新奇,他想听听顾厌离的理由。 那时顾厌离已经有些病气在身上,两人都清楚彼此也许没有下一次相见。但是千百年前就已经悟道飞升的仙人突然很想知道凡俗中的至高究竟觉得哪里不好。 顾厌离轻轻咳嗽了两声。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天地之间的运行自然法则虚无而不屈服,运动却愈发强大。常有人把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曲解为天道规则没有怜悯之心。然而这话最初只是为了强调天地的运行不会对个体有所偏袒,不因个体的愿望而改变运行的规律。 帝王说的隐晦,但林清河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厌离很大的胆子,竟然敢暗指天地失衡——修士和凡人并非是能一同共存的关系。 “大道长生,人族第一次抬头看天时就在好奇这个问题。你此言虚妄。”林清河记得自己当时心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顾厌离难道因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便口出狂言指责天道不公吗? 帝王却没有着急声辩。 反而笑了笑:“大道是少数人的大道,天下却是苍生的天下。” 少数人拥有了多数人穷其一生无法触碰的东西,于是早已经彼此难以共情理解,同类相倾轧。东西大陆是如此,澧朝内部也是如此。 “你说这话,便何不食肉糜了。”林清河嗤笑。 顾厌离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公平,若人真有天道气运,他自己就是最为得天独厚的那一个。 年轻病弱的君主也笑了:“你只问我觉得此方世界如何,我便说了自己的想法。从前顾氏祖先掌权鲜少让女子入仕,连私塾也多加限制。男子读书入仕,却要时时刻刻想着赋税徭役。” “朝廷若是将男子当牲口,那女子便是饲料。” 顾厌离慢慢地说:“我觉得这世界不好。分了修士凡人,又分了皇天贵胄,再分男人女人。有时我觉得江乔才聪明,她不喜欢人,只喜欢猫狗。” 林清河被说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剑修偏过头去,不置可否。 阮亭玉也被素未谋面的人所说的话震惊了,他追问:“然后呢师父?” 林清河固然是同意这种说法的,可是他也觉得顾厌离的想法太过年轻草率。天下哪有可能变成对方理想中的样子:“猫狗也要看主人的位分尊卑,没有绝对的公平。” 帝王沉默了。 他给林清河倒了杯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转头看向窗外。在院子里同孤烟玩耍的女孩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管家其实来探望过几次。 他抬了下眼睛,扫过林清河:“也对,你还没有孩子。” 剑修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嘲讽打得措手不及,顾厌离接着说:“那就拿她举例子吧。如果你是贩夫走卒,你愿意她生在此方世界?” 林清河愣住,陷入沉思。 江乔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 她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不算绝顶聪明,却活泼爱惹是非,虽然并不讲什么道理,但是却比谁的心软。诸天神明之中,人人都知道远山清溪小姐人缘好,所有草木灵兽都喜欢她。因为她爱娇,友善阔绰,帮助弱小。精致可爱到三千世界的其他神明都耳闻过时间大人有一位漂亮的养女。 可是… 林清河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江乔之所以无忧无虑,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名字——远山清溪。 如果不是所谓看不见的运气在眷顾,如果不是恰恰刚好是她。和江乔一样的婴孩投生在贩夫走卒之家,身在澧朝不能入学为官,亦没有靠修行逆天改命的好运气,美貌并不能当成无往不利的工具,只会是招惹灾祸的源头。她的善也必将成为被欺凌的理由。 回到这个问题,为人父母——他还是否愿意迎接这样的生命。 答案是:他不愿意。 他的迟疑都落在顾厌离的眼中。帝王咽下已经变得冰冷的茶水:“这个世界容不下她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不作恶,不蠢笨,只想平安快乐的普通人。 帝王终于露出一点属于他的戾气和疲倦。林清河却陷入了迷茫,他发出了被说服前最后一次挣扎:“你无需这样替江乔着想…”毕竟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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