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面色已经非常平静了,可就是这种不知皮下藏着怎样惊涛骇浪的平静,才更让人畏惧。 指尖倏忽一阵剧痛传来,谢昶当即拧紧眉头,匆匆留下一句“多谢张婶”就离开了。 虎子娘见人走远,绷紧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下来。 谢敬安救下的这个孩子,自幼蒙受大难,养成一副冷酷阴郁的心性,莫说如今他成了高官,便是少时沦落此地,镇上也没几个人敢招惹他,孩子们不敢同他亲近,便是虎子娘这些与谢敬安夫妇交好的长辈,也不敢看他那双恶狼般的眼睛,也就谢敬安家的小丫头不怕他,整日哥哥长哥哥短的。 虎子娘叹了口气,想起昨日在谢家宗祠外看到的那个乖软漂亮的小姑娘,竟然就是阿朝!果真是女大十八变,雪肤白得晃眼,一管细腰跟柳枝儿似的,若不是听谢昶说,她哪里认得出来! 回到谢宅,谢昶才看到小丫头坐在榻上,见他回来才匆忙擦眼泪,手边还有纳了一半的鞋底,食指用厚厚的纱布包裹着。 阿朝咬紧下唇,心中更加懊恼,果然还是惊动了他。 他连衣袍都有些凌乱,可见是急着赶回来的。 “哥哥,我……” 话未说完,受伤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谢昶一圈圈揭开纱布,才看到她细嫩的手指青紫一片,针口上还冒着血珠,谢昶双眼都似被刺痛了一下,“怎么弄成这样?” 平日就算是不小心扎到自己,也只有细小的针眼,绝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阿朝不愿说,崖香在一旁叹声道:“夫人想给大人纳千层底,说穿得舒服些,可鞋底太厚,做起来费劲,夫人的手是被针锥扎伤的。” 谢昶偏头看到炕桌上比寻常绣花针粗几倍的针锥,面色泛青,心都紧了三分。 阿朝见他脸色冰冷至极,指节蜷缩了下,忍着疼,小声道:“对不起呀,哥哥……” 话音方落,指尖覆上两片温热的唇瓣,阿朝就见他蹲在地上,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在口中吸吮。 本来是很疼的,毕竟从未用过这么粗的针,她下针时又用了些力道,被扎到之后整只手几乎疼得抬不起来,这会被他温柔地包裹着,那种钻心的疼痛就慢慢地融化成了麻酥酥的痒。 晚间屋内熄了灯,谢昶知道她还疼,没有碰她,只是将人紧紧拥在自己的怀里,他闭着眼睛想事情。 宿郦已经去查连心蛊,不日就该有下落。 也许能解开,也许这辈子都没法解开了。 不过经历今日之事,他倒是希望永远不要解开的好,至少能让他知道她在疼,能感受她正在发生的所有喜怒哀乐、冷热痛痒,这样他才能保证无微不至地照顾到她。 他不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大她九岁的兄长,从她呱呱坠地的一刻起,她就是被他捧在掌心疼爱的,此后无论他们是不是会有孩子,她也还是他疼惜的小姑娘,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身体里跳动着她的心跳,翻涌着她的血液,一生一世将她放在心尖,也许这就是连心蛊之名的由来。 可他……毕竟大她九岁啊。 人生能有几个九年。 谢昶睁开眼睛,垂首贴着她发鬓细细地吻。 她连发丝都带着清甜的茉莉香气,小小的身体窝在他怀中,非常地依赖。 谢昶不禁就想到,等他垂垂老矣之时,她恐怕还是个貌美的妇人,那时候再缝补衣鞋,不知还会不会扎到手。 “阿朝,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共感能够解除吗?” 沉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阿朝微微一怔,“哥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是有消息了吗?” 谢昶只能说:“还不知道,只是问问你。” 阿朝揉了揉他的手,那里没有伤口,却让他被迫和自己一起疼,她也舍不得他,后脑轻轻蹭他凌厉硬朗的下颌,“哥哥,你知道我很笨的,什么都做不好,不想让自己受伤,可总是笨手笨脚的,越想仔细些,可最后越是适得其反,伤害自己,也伤害你,如果有办法,还是早日解开的好,否则我恐怕真要拖累你一辈子了,何况……” 她想到那些事,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我们就像寻常夫妻那样就好,你即便要得厉害,我也不至于那么累……” 他们彼此都有对方的感觉和反应,她从成亲那晚就开始适应,直到现在也没法完全承受他的尺量,以及愈演愈烈的双重渴望,所以她每晚消耗都太大,多少次到后面都没了意识,他又是不知餍足的…… 谢昶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就怕这个?” “其实还有一件事,”阿朝轻轻抿了抿唇瓣,慢慢说道:“从离京开始,你一直用药抑制,怕我途中怀孕辛苦,可我们总归要有孩子的,总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忍受生子之痛……” 谢昶低头吻她的耳朵,“这有什么,生子本就非女子一人之责,你若有了身孕,也是我们共同的孩子,这痛楚你受得,我便受不得?” 阿朝拿肘弯轻轻推他:“从来没有这样的。” 黑暗中,男人的喉结轻微地滑动着,“从来没有这样,便不可吗?如若可以,我甘愿替你受痛。” 阿朝被他说得耳热,有股热气从背脊窜上来,“你……你不觉得我拖累你呀?” 谢昶轻笑:“的确是拖累,可你不拖累我,这辈子还想拖累谁?” 谢昶大掌缓缓向下挪移,抚摸她平坦绵软的小腹,实在想象不出她白嫩纤薄的肚皮隆起来是何模样。 她做母亲一定也是最漂亮的,但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愿她太早怀孕生子。 他并不急着要孩子,做母亲太累,她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那些重担不该这么早落在她纤弱的肩膀。 何况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太短,他光是这么抱着她,都觉得一辈子抱不够,多一个人实在累赘。 避子汤伤身,他才请大夫调配男子服用的药物,至少在盛京之外的这些日子,可以让她安安心心地游玩,不必为身孕牵累,否则舟车劳顿,再康健的身子也未必遭得住。 他将人身体掰正,沿着脖颈缓缓往下吻,男人滚烫的气息贴在她心口,阿朝顿时倒吸一口气,“今天不要了,好不好……” “嗯,”谢昶低沉的嗓音从她身体里传来,黑暗中呼吸显得格外的清晰,“就亲亲你。” 阿朝四肢已经开始泛软,总觉得这话听过不下数次。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最后她膝弯被抬起,眼底的水雾在面前染开一片黄晕的光圈,伸手只能抚摸到他柔软的发顶。 绵长而温柔的缠磨,阿朝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这样一个吻迫得缴械投降,浑身发抖,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夕。 等他抱着她从净室回来,阿朝脑海中还是迷醉的状态,口齿不清地问他:“谢无遗,你是狗吗?”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长的舌头。 迷迷糊糊间听见一道轻笑的声音钻进耳蜗:“汪。” 阿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撑起眼皮看他。 谢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听清就算了,我话从不说第二遍。” 阿朝只觉得颅内炸开了一朵烟花。 是她疯了,还是谢无遗疯了? …… 翌日一早,谢昶去书院,阿朝身子懒怠,一觉睡到巳时。 崖香用菱角和甜藕熬的汤羹,吃起来软软糯糯,阿朝才喝了一小碗,凌砚从外头进来。 “夫人,外面有位妇人想要见您,似乎是这镇上灯笼铺的老板娘。” 灯笼铺……阿朝有些印象。 虎子爹常年进山劈柴伐竹,从前南浔书院的柴火都是他们家运送,后来听说在镇上学了门手艺,似乎就是做灯笼。 阿朝赶忙让凌砚将人请进来。 直到对上那张熟悉的妇人面庞,幼时的记忆立时涌现脑海,虎子娘看到她站起身,眼眶也红了一圈,嘴唇颤了颤:“你真是阿朝?” 阿朝含泪笑着唤她:“张婶!”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跑上前去抱住了虎子娘。 虎子娘拍了拍她的后背,直说:“你们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想起人家现在是阁老夫人了,虎子娘又拘谨地将人放开些,仔细瞧她的脸蛋,这丫头眼睛像她爹,眉毛和鼻子像她娘,明白无误就是阿朝! 虎子娘眼前都亮了亮,不禁感慨:“没想到十年过去,你竟出落得这般漂亮,如今是大美人了!” 阿朝被人夸也是会得意的,嘴角翘起来,将人请进正堂喝茶:“张婶,你们这些年过得好吗?” 虎子娘:“你放心,我们一切都好。” 自打谢家满门入狱,谢宅就被官府查封,后来又听闻被人买下,虎子娘也已经十年没进谢宅了,四下扫一眼,除了前院的医馆不复从前,后屋全都打理得干干净净,就同过去一样。 阿朝从回来都没敢主动去见从前这些街坊邻居,怕虎子娘多想,先道:“才回来三两日,本打算祭拜完宗祠就去看你们的,让您亲自过来,实在是我们的失礼。” 虎子娘哪敢接这话,“你们忙你们的,横竖都已经回来了,哪天见不是见,我也是今早去书院,看到阿昶……哦,我是说首辅大人,他告诉我,你们已经成亲了?” 阿朝轻轻地点了点头:“早年湖州战乱,我与哥哥走散了一段时日,后来他把我找回来,我们便在京中定居了。” 她撒了个小谎,将流落扬州那段抹去了,好在虎子娘深信不疑,似乎对她与哥哥成亲也并不排斥。 难不成哥哥同她说过什么? 虎子娘瞧见底下的婢女都穿着绫罗绸缎来给她上茶,双手更是无处安放,又觉推辞不好,赶忙请人将茶盏放下来,连声道谢。 “你们本也不是亲生兄妹,况且还有那……” 虎子娘瞥了眼崖香,阿朝立刻会意,让屋里人都先下去了,“张婶有话直说便是。” 虎子娘纠结一番,这才道:“你家当年遭难,你娘让那方士给你与阁老大人下了连心蛊,此事你可知晓?” 阿朝微微有些诧异:“竟然是蛊……” 虎子娘压低了声音:“昨日我同阁老大人提过此事,他看上去不大高兴,你实话同婶子说,他可是真心待你?不会是因为这桩事,把你囚禁在他身边吧?” 阿朝忍不住笑道:“哥哥待我是极好的,我这辈子怕是都找不到比他对我还要好的人了。小时候他是如何对我的,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您就放心好了。” “这就好……”虎子娘松了口气,却仍旧欲言又止。 阿朝将茶杯往她手边放了放,“横竖这里没有外人,您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虎子娘攥了攥手,面色发白:“昨儿首辅大人问我那连心蛊的事情,我怕他怪罪,说这蛊定有法可解,其实当年那方士同你娘说,这连心蛊已经没什么传人了,且就是有传人,也没有办法彻底解开,这毒蛊霸道得很,会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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