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星河笑了一笑,颔首不语。 唐月娘继续道:“论起外貌呢,碧眠这身段容貌、这才情性格,从江南到江北,公子可曾见过比她更为出色的人吗?” “方姑娘的相貌才华,自是人间第一流。”竺星河轻描淡写道。 只是,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另一条身影。 那个人啊……在灼热海风中乘风破浪,看见他的时候总是放肆地大力挥手,笑着奔来,一个女子却活得比男人还要肆意…… 与方碧眠相比,何异于天上地下。 可在这个时刻,听着唐月娘的话,不知为何,他心中涌起的,全是她的身影。 唐月娘又道:“再者,我已决定将青莲宗交予碧眠手中。以后还望公子与碧眠相互扶持,青莲宗和海客亲上加亲……” “如此看来,我若与方姑娘在一起,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局面?” 听他这般说,唐月娘也笑了,道:“若公子不反对的话,咱们今日便将桩婚事说定吧,公子意下如何?” 竺星河的神情却依旧是淡淡的,说道:“婚姻大事,哪能草率,我会与身边老人们商量的,看看大家意下如何。” 唐月娘微一皱眉,问:“竺公子,可是我们碧眠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么?” 竺星河道:“碧眠姑娘自然是极好的,相信老人们亦不会反对。” 他这态度,既不推拒亦不热切,唐月娘心底咯噔一下,还待说什么,却听竺星河又道:“放心,无论方姑娘以后是什么名分,都不影响你我双方合作的诚意。” 说到此处,他转过了河道,才发现方碧眠不知何时已到了后面,一双明眸水盈盈地望着他,里面满是期待与羞怯。 他顿了一顿,但最终,只朝她点了一下头,大步离去。 唐月娘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而方碧眠一向柔婉的声音也沉了下去:“阿娘,他心底,已经有人了。” “是那个司南?” 见方碧眠点头,唐月娘冷哼一声,抚着她的背道:“别担心,如今局势,司南怎么可能还回得来?阿娘相信,无论他给你什么名分,以你的能力,最终定能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时值中午,雨下得越发大了,应天城笼罩在一片晦暗中。 冷雨如箭,却挡不住朱聿恒前进的疾步。马车从宫城驶到东宫,刚停在门口,他便跳下车向内走去。 朱聿恒大步向内,身后瀚泓替他撑着黄罗伞,一路小跑。 顺着风雨连廊绕过后方正殿,朱聿恒问上来迎接的东宫詹事:“太子殿下如何?” “殿下正在松华堂小憩。今日早间殿下起身,处理了几桩政务后,忽然风炫发作,如今太医已来请过脉,说是……” 见他语带迟疑,不敢开口,朱聿恒心知必定是出了大事,当下更加快了脚步,直向后堂而去。 松华堂前列松如翠,积石如玉,在雨中更显皎皎。侍女侍卫太监们全部被屏退于外,侍立门口,人人垂首肃立。 朱聿恒大步走到廊下,正要进门之际,却见父亲正躺在榻上,手中正持着折子,而母亲站在榻前,抬手夺去他手里的折子,并将他枕边的一大摞全都一起搬起来,重新放回到书案上去,语带愠怒道:“叫你好生休息、好生休息,你又不听了!你这般硬撑着,不肯善待自己,如何能把身体将养回来!” 太子个性向来温和,对太子妃又一贯敬爱,抬手捞了几回要抓回折子,但见拦不住她,也只能虚弱低声道:“聿儿就要南下了,这几日他四处奔波,多少事情全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又要顾朝廷,又要顾咱们,如此沉重的负担,我这个当爹的看着,怎能不心疼儿子啊……” 太子妃默然坐在榻前,抬手握住太子浮肿的手,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可这也没办法,天下之大,除了他之外,又有谁能替你分忧呢?” “所以,我也想尽量让聿儿的担子能减轻点,至少,不要阻碍他去横断山……”太子抚着胸口,低低问,“邯王那边,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一贯虎视眈眈,如今你风炫倒下,他必定兴风作浪。”太子妃说着,叹了口气,道,“如今东宫内外交困,你不好生关爱自身,如何能捱得过这重重难关?” “捱不过也要捱啊,咱们做爹娘的,还能阻拦聿儿吗?毕竟这也关乎他的生死。”太子声音虚弱却坚定,握着太子妃的手道,“唉,这二十年来,咱们不容易,聿儿也不容易,就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应天这边,咱们拼了一切,替他扛下便是。” 太子妃抚着他的胸替他顺气,正在叹息间,忽然神情大变,抚胸的手加急,对外大喊:“来人,快召太医!” 听太子妃声音都变了,外面太监宫女急急应了,赶去找太医。 朱聿恒立即抬脚进内,太子妃正抱着太子顺气,他一个箭步上前将父亲扶起,见他被痰迷了心窍,眼神发直,意识正在恍惚间。 “聿儿,这……”一贯冷静的太子妃此时也乱了方寸,看见儿子进来,眼泪也不由流了下来。 朱聿恒将父亲抱到床上平卧,松开他的腰带衣领。 太医片刻赶到,稍一把脉,脸色立即大变,道:“病势有些急了,若是二位殿下许可,老臣这便为太子殿下施针,只是……” 只是,针灸毕竟是伤及贵人身体之事,他一时不敢决定。 太子妃叹道:“既然事情紧急,那么你便动针吧,只是务必要多加谨慎,切勿损害了太子圣体!” 太医忙不迭答应,取出随身的艾草及银针,替太子施针急救。 几针下去,太子终于回过气来,只是气息虚弱,目光涣散地望着太子妃与朱聿恒,无法开口。 太子妃叮嘱太医严守太子病情,让他给太子开药调养。 等他退下之后,太子妃才紧握住朱聿恒的手,坐在太子床边。 三人都没说话,只听得太子的喘息在寂静的室内急一阵又缓一阵。 太子妃终于开了口,询问朱聿恒:“此次邯王来应天,他看起来如何?” “二皇叔向来体魄康健,孩儿看他如今依旧盛壮。”朱聿恒哪能不知道母亲的意思。 祖父曾在长子与二子之间犹豫选择良久,最终因为“好圣孙”之言而定了太子太孙。 而如今,他这个太孙身上被种下诡异的山河社稷图,性命岌岌可危;太子又一向有心疾、足疾,如今顺陵大祭在即,太子却旧疾复发,情况如此糟糕,若是皇帝有所思量,怕是国本动摇,便在此刻。 “母妃的意思,你可明白?”这一路走来,东宫风雨飘摇,同样是在朝堂旋涡中挣扎了数十年的太子、太子妃与太孙三人,不必多言也自然知晓。 朱聿恒当即道:“父王身体如此,孩儿自然责无旁贷。” 最重要的是,决不能让太子的身体状况泄露出去,不然,圣上那边,难免会有波折。 太子妃欣慰点头,又轻轻拍着儿子的肩,低声道:“聿儿,圣上此次西巡遇刺,咱们虽然都期盼着万岁龙体康健,但如今看来,变故很可能就在朝夕。届时你若远在西南,你父王身体如此,能不能撑起东宫这片天,谁也说不准!” 朱聿恒自然知道,到时候会是何等严重后果。 他握紧双拳,停顿许久,才低低道:“是,孩儿……会留在父王身边,留在应天。南下破阵的事,孩儿会妥善安排,交由他人。” ……第202章 蓬莱此去(5) 忙碌准备南下事宜的诸葛嘉,觉得日子没法过了。 掌握最多阵法内幕的拙巧阁主傅准,突然在工部库房被神秘人劫持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原本确定要率众出发的皇太孙殿下,又因分身乏术,无法出行了。 今日更是传来消息,说是已另寻了可靠之人,要带领他们赶赴横断山脉,由那人负责指挥全局,所有人当精诚合作,共破恶阵。 廖素亭这个刺头,一听就不屑笑道:“皇太孙殿下去不了,还有何人能对我们指手画脚?我就不信那人能压过墨先生和诸葛提督去!” 结果话音未落,便有人将厚重的门帘一掀,大剌剌地冲他们一扬下巴,笑问:“谁说我要压过墨先生和诸葛提督了?明明是说大家合作南下,共同破阵呀。” 诸葛嘉抬眼看去,这又熟悉又可恶的面容,让他嘴角顿时抽了一抽。 “南姑娘!”廖素亭则跳了起来,惊喜地奔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难道说,这次行动是你担任领队?太好了太好了,有你在,我们一群人心里可就踏实了……” 话音未落,他一眼便看到了阿南身后的皇太孙殿下,并且发现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手上。 廖素亭的手就像被螃蟹夹了般,立即缩回了,讪讪垂下手,跟着众人向他行礼问候:“参见殿下。” 朱聿恒略一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此次南下,一应事宜朝廷皆已安排妥当,届时以神机营为主力,墨先生及一众江湖高手负责破阵策略,若有不决之事,悉听南姑娘决断。” 众人都应了,廖素亭想起一事,忙抄起桌上刚刚正在查看的地图,道:“对了,殿下、南姑娘,这是拙巧阁的手札,上面有关于横断山脉阵法的情况,您二位也看看?” “正好,我之前一直在外面晃荡,赶紧熟悉下。”阿南一如既往地往椅子上一瘫,接过廖素亭递来的册子,见他已经将所有事项都理得清清楚楚了,不由得大加赞赏:“厉害啊素亭,平时看你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做起事这么有条理。” 廖素亭颇有些自得:“我廖家脱阵之法,靠的就是从海量信息中迅速抓住最精准线索,整理这些我从小就很擅长的。” 阿南一边夸奖他,一边将手札举高点和朱聿恒一起看。 朱聿恒在她旁边坐下,与她一起翻看众人这几日整理出来的线索。 手札上最醒目的,便是那句不知所云的批注:青鸾乘风一朝起,凤羽翠冠日光里。 阿南眉头微皱,审视画面路径。 横断山脉共有七条,被六条纵流的湍急河流所阻隔,历来称之为天险之地。根据地形图,阵法大致范围已圈定,只是批注太过虚妄,具体地点尚未确定。 阿南顺着地图查看他们确定下来的方向,廖素亭在她身后指着地图示意道:“除了虚无缥缈的青鸾之外,手札上所绘的图形,也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与之前的阵法图示皆不相同,上面并无任何阵法机关的标识与地图,雪山上只笼罩着一团氤氲黑气,令人费解的同时,那狰狞模样也令人心下微寒。 “这团东西,看久了倒像是邪灵降世似的,好生诡异。”阿南端详着图案,又抬眼看向朱聿恒,“看着……无形无影,古古怪怪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98 首页 上一页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