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就做好了,一直想送你,怕你嫌弃做工不好,又怕不合你的喜好。”诸葛鸿丽笑着,流出两行眼泪,她道,“现在,终于送出去了。” 司马越摸着荷包上的刺绣,笑着道,“本王很喜欢。” 诸葛鸿丽笑着松了口气,注视着司马越,一时又没了话,复又低下头。 司马越平时与她相处时间不多,知道这个女人平时就是这个性子,无聊,无趣,相处时两人也没什么聊得来的,大多数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保持着尴尬的沉默。 但司马越今夜并不觉得尴尬,或者无聊。 这个弱小的女人,追了他一路,就为了将没送出手的荷包,亲手送到他手里,这让他不禁潸然泪下。 “你怎么回去?”司马越道。 “我会骑马。”诸葛鸿丽小声地说,指了指引他过来的那名男装女子,道,“她叫丁兰,她可以护你周全。” 丁兰正是断掌神姬的本名,司马越倒是挺意外的,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她?” 诸葛鸿丽羞腆地笑了笑,道,“她是我堂姐。” 司马越再一次对诸葛鸿丽改观。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他大势已去,想要重头再来,根本不可能了。 “你兄长叛我,你为何还如此待我?”司马越道。 诸葛鸿丽咬着粉唇,注视着司马越,半响,咬着牙,低声说道,“心悦于王。” 那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夏夜的一阵凉风,吹的司马越心思荡漾。 他叹了口气,道,“本王气数已尽,命不久矣,你忘了我罢。” 诸葛鸿丽泪眼汪汪,司马越终是松开了她的手,将荷包放在衣襟口袋,上马离开。 断掌神姬跟在司马越身后,问道,“柏阳王接下来什么打算?” 司马越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到了这一地步,只能回长山,上山为寇。” 断掌神姬笑了笑。 司马越道,“你打算跟我到几时?” “佳人所托,自然是将你平安送达长山再说。” 七月七日,司马越率余下的百来号人,到达长山,最终愿意继续跟随他的,包括断掌神姬在内,只有六十八人。 他回到当初狩猎的场所,当日与少年们狩猎的情景历历在目,只是如今只剩下他一人,落魄至此。 也不知朝廷挂了多少赏金,会有多少人来争夺他人头。 他倚靠在一块石头上,注视着苍茫的天空,心里空落极了。 不久,他听到长剑划在地上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但他连眼睛都不想睁开,道,“你也想来杀我?” 来人不答。 司马越取出无虚弓,朝着前方,随手射出一箭,然后接着躺下。 预想中的锐箭贯穿胸膛的声音迟迟没有到来,司马越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第68章 将离出门未归,岚月在屋前给暗夜、拂晓喂食。 两只鸟儿的口味不太一样,暗夜喜欢吃晒干了、炒熟的那种松果,拂晓口味比它更叫刁钻,心情好了才肯吃几颗,大部分时候待在树枝上,梳理自己的羽翼。 山坡上,一个人头在灌木丛中不断移动,有人正朝山上走来。 岚月皱眉。 她这里不欢迎客人,尤其是陌生的客人。 来者是个女人,衣着华贵,看上去有了一定的年纪,只是养尊处优的环境,让她看上去依旧年轻、美丽。 她徒步上山,半口气都没喘,站在茅屋前面,平静地注视着这间屋子和里面的主人。 岚月给自己沏了杯茶,懒散地坐在窗台前,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来人,一句话都没说。 女人优雅地笑着,走近了些,朝她道,“请问,这里是不是将离师父的居所?” 岚月喝了口茶,慢吞吞放下茶杯,像是才听到女人的问话似的,抬眸,傲慢地打量她,道,“你哪来的?” “长安。”女人道,“姑娘是哪位,与将离师父是什么关系?” “我?”岚月启唇,唇角带着笑意,她抬起一只纤纤玉手,扶着下巴,风情万种地说道,“将离是我夫君。” 女人点点头,看上去并不意外,她神色淡然,双眸闪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光辉,温声道,“我是将离的母妃,宓玉。” 将离居然还有母妃? 岚月笑容僵在脸上,“……” 宓玉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看上去非常地有涵养,岚月将她和将离联系起来,心里咯噔一下。 莫不是真的吧? 半响,岚月起身,到宓玉面前,赔笑道,“失礼了,请进来坐。” 宓玉进了屋,岚月给她沏茶,甫一坐下,岚月笑盈盈道,“既是将离母妃,容我斗胆问一句,您当初是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孩儿祭献掉的?” 宓玉笑容僵住。 长山,司马越傻眼了,握着无虚弓的手轻轻发抖,道,“师父?” 将离右手提着清廖剑,左手拿着司马越射出来的箭,平静地注视他。 他竟是徒手接住了无虚弓射出来的箭? 司马越信了,世上除了亲手铸造出无虚弓的将离,还有谁能有这般本事? “你是来杀我的吗?”司马越冷声问他,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本王”或者“徒儿”,落魄到现在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配。 将离只盯着他,眼里带着一丝嘲讽之意,清廖剑剑尖抵地,人和剑俱是沉默。 对司马越而言,那眼神是一场无声的审判,他觉得自己仿佛戴上了手铐,等待他的将是无限期的刑罚。 也好,属于他的审判,终于到来了。 再也不用日日夜夜提醒吊胆,思来想去,揣摩着师父的想法。 司马越放下无虚弓,左手提剑,支撑起身,膝盖却有些轻微的颤抖,险些就要撑不住倒在地上。 连日来奔走厮杀,他都不曾觉得疲惫,此时将离往他面前一站,他便挺不起身了。 看来,他终究是力竭了,到尽头了。 “师父当年路过长山,为什么起意,要收长山弟子?”司马越疲惫地笑着,道,“为什么要从数百名弟子之中,选了我?” 那时候,司马越十五岁,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在长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中修习的弟子,听闻仙封掌门将离来了长山,他跟着其他弟子前去围观,去凑一凑热闹。 他在人群里,看到那道白衣身影时,当场就被将离的风度折服了。 也不知为何,将离从一众长山子弟之中,选了他作为跟班弟子,从此将他带去了普陀山,也改变了他的一生。 到了普陀山,他仍然是最最普通的那一个,其他师兄师弟要么是王侯将相之子,要么是名门之后,只有他,既没有像万权一这样惨烈的身世,也没有像曲霖霖那般家世不凡,亦或者像岚月那样,会一些独门绝技,施毒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这些年来,司马越不断地往上爬,从长山起家,先是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小门派,教人武艺赚了笔资金,而后不断地扩张自己的影响力,交结门名世家子弟,拥兵称王,建立雄图霸业…… 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获取更高的地位,让师兄师弟们看得起自己,和他们平起平坐,同时他还要向世人证明,将离当初选了他,绝不只是偶然,而是因为将离看中了他身上的无限潜力。 那是他年轻时候一遍一遍做的梦,梦里头他封侯拜相,娶妻荫子,受无数人崇敬。 “为什么选我?”司马越再一次问道,他迫切地希望,将离能够肯定他,给予他鼓励,一如从前,鼓励他们修炼,鼓励他们戒骄戒躁,遇挫时开解他们,烦闷时给他们讲妙趣横生的道法。 当今天下,唯此一人,如师如父,给予了他无限荣耀,给予他无限梦想,从此梦想的光辉所照耀的地方,都有将离的影子。 “为什么?”将离平静地看着他,道,“年轻时候,我犯过无数错误,如今已不堪回首。” 司马越心中咯噔一下,溺水一般,窒息而绝望。 “选择我,也是您一生所犯的错误之一吗?”司马越梦呓一般,喃喃说道。 将离提剑,往前一刺,扎在司马越肚子上。 为什么会这样? 司马越没有闪躲,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仍有些难以置信。 这一剑伤口并不深,也没有伤及要害,像是刺着玩的,完全不像将离的作风。 但将离的眼神已经宣告了他的死刑,司马越垂下眼帘,从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将离拔出剑,挨着他心口,精准地刺出另一剑。 司马越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看着地面。 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伤及肺腑,他每一口呼吸都撕心裂肺地疼。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了断?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他? 司马越疼得冷汗直冒,眼泪都流出来了,可他浑身都使不出力气,一呼一吸,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杀了我……”司马越做出口型,可这时候将离已经转身了,留给他一个毫不留恋的背影。 这一天,人间七夕节,天上鹊桥相会。 司马越忍着疼痛,抬头望着满天星河,寂寞极了,迷茫极了,悔恨极了。 整整十五日,司马越到死都没有想通,师父为什么毫不犹豫刺了他两剑,将他留在这个与他初次相识的地方等死? 他也没想通,断掌神姬,以及跟随他出生入死直到最后的兄弟们,怎么就没有一个来救他的? 其实,将离不过是顺手将他们都解决了。 当初岚月受过同样的伤,幸逢无影手,得以活了下来。 如今无影手死了,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看他一眼,怜悯他一眼,任由他独自品味世间的孤独与绝望,直到断气的那一刻。 锒铛山,宓玉面对岚月的质疑,罕见地露出愧疚之色。 “当初抛弃他,实乃迫不得已。”宓玉道,“将离出生那年,正是弘化年间灾害最严重的时期。” 岚月面无表情地听着,据她所知,将离从出生起便被抛弃,幸逢年轻时候的佛花路过,将他拦截下来,抚养过一段时日,直到去世后,才被带回皇宫,以皇室之礼厚葬。 除了怀胎十月诞下将离,宓玉这一世,与将离再无联系,一个远在江湖,一个身居庙堂,除了偶尔能打听到彼此的消息,两人到死都没见过面。 “将皇室血脉,献祭给神明,祈求风调雨顺,百姓太平,江山安稳。”宓玉将手放置胸前,道,“身为皇妃,能为国家和百姓做出这般贡献,即便让我割舍自己的血肉,我也是无怨无悔的。” “后来呢?”岚月道,“献祭被拦截之后,你们怎么不去追究?” “一开始,没有人知道献祭被拦截了,因为献祭的地点在高山之巅,除了鸟儿,没有人能在皇家眼皮底下,偷走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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