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句话,不愚偷偷破涕为笑,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祝海月:“不过歉还是要道的,你自己看看刑大叔的脸都成什么了!你师父说的没错,他要是不顾你的安危,你连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 “知道了娘娘,我再不敢了。” “下去吧。” 不愚看看他们俩,“那我现在就找刑大叔赔礼去。” 祝海月:“别别,刑大叔和师师姑娘还有事要说,你晚点再去。” 不愚“哦”了一声,抬头看向白镜,“师父,那我们也走吧。” 祝海月:“不用,我也有事要和你师父说,你自己先下去。” 不愚走后,剩下二人都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祝海月等不及,先打破沉默。 “师师积怨已久,有些事说出来未必不是好事,你何必跟她置气。” “……”白镜一怔,“你都知道?” 祝海月无奈地笑笑,“我是不拘小节,心思也不如师师细腻,可我也不是木头,谁对我有什么心思我还是能察觉到的,更何况是容琏那样的人,以他那样的身份,许多事情他本没有必要对我那么好。”说完,她一挑眉,“我知道不稀奇,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清告诉我的。” 祝海月不信,目光炯炯,盯着他。 “你有很多事情还瞒着我。”她直接给他定了罪,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很多她没有说的事情他竟也不知从什么渠道弄了个了如指掌。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你也并非事事都告诉我。”他垂眸。 “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啊!” “……” 祝海月:“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可你不该去偷看我的过去!”她很笃定,能那么了解,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他偷偷看了她的生前。 “我没有看你的!”白镜第一时间否认,虽然有些难以启齿,却已经不得不说,“我看了师师的……” “师师的?”祝海月更惊住了,“你看她……”一些香艳的想象浮上她脑海。 “……不该看的我没看!”他很尴尬,“她自己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只是循着与你有关的踪迹探查了一遍,我总要确保她对你无害。” 他一直对师师抱有敌意,如此说来倒也算有理有据,祝海月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一直觉得当初殿下只是混淆了我们之间的情义,毕竟我们几乎是同时长大的,彼此既是主仆,也是兄妹。我对他和王爷忠心耿耿,想必是他将这些情感当做是男女之情了。” 白镜听了心中哑然,他还当她从来都不懂,原来竟是他多此一举,特意问她:“既然同是一起长大,你倒又分清你与阿清之间就是男女之情了?” 祝海月白了他一眼,懒得在事实上与他争辩,只继续说道:“当初我以为他用不了多久就能明白这些情感的不同,区分得出我与他只是主仆再无其他,可是……”她摇了摇头。 当年寿州之战,她没有按圣上的意思和平退守,而是以一招弃车保帅,换得宣朝惨胜。 大捷归来她进宫上交虎符,晚宴上却滴水未进,散席后,彼时身为太子的容琏亲自劝慰她。 那一战,损失精兵两万余人,刑干是那两万人的将领,他就是在那一战中命丧黄泉的。 容琏说朝中虽有少许奏折参她,但他与父皇都深知她的不易,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保家卫国,她没有错。 那晚他们一起喝了许多酒,她心中痛苦,越喝头脑却越清醒。 容琏酒到浓时兴致大好,非要给她讲故事听:“我近来,听了个故事,说给你听!” “传闻,张献忠有个美娈童,年十八,技武绝伦。其与靖南侯黄得功对阵时,一箭便射中了黄得功的手。黄吃了败仗,勃然大怒,伏兵将少年生擒。见面后,黄亦被少年的美貌与英勇所倾倒,想收为己用,奈何少年誓死不从,黄百思不得其解,笑曰:‘闻贼夜卧汝腹上,本镇亦能抚汝,何不速降?’” 故事讲到这,容琏看她的目光已是炙热,她却仰头灌下一口御酒,以此搪塞。 容琏笑意朦胧,好似有心挑破,特意问她道:“换作你,你降否?” 祝海月答道:“殿下,海月是您和陛下收容养大的,我生是宣朝的人,死是宣朝的鬼,绝无降于他人的那一日。” 那时她甚至拿不准容琏究竟要试探的是她的忠心还是其他。 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祝海月问道:“后来呢?那少年降了么?” 容琏摇了摇头,“少年与你一样,坚决不降,最终绝食而亡。”他起身,绕到祝海月这边,与她一同坐下,此举仿佛一块滚烫的炭火掉到了身边,令她正襟危坐。 他挨着她,继续道:“后来有人听闻少年的事迹,为他赋诗,曰‘花底秦宫马上飞,每番先阵入重围。可怜拚得刀头血,不向勤王队里归。’” “你觉得这少年如何?”
第52章 王八蛋 她佯装不懂,糊弄道:“殿下,我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油,您就别考我了。只是我与这少年肯定是不一样的,我要么战要么死,绝不会被敌人所俘。” 容琏看了看她,没说什么,径自伸手帮她将腮边的一缕发挽到了耳后。 她今日进宫,换了女装,头发梳成斜髻,一个小小的发冠配了步摇,两缕弯月似的发辫垂在胸前。 容琏的手指若有似无掠过她的耳廓,“很少见你穿得这样温婉,忽然觉得这样也很适合你。”他又拨了拨她的步摇,略有微词,“式样简单了些,明日我让人送些好的到你府上。” “殿下醉了,”她刻意放大了嗓门,还伸手够来玉壶,借着斟酒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我是个带兵的粗人,配不上这些精巧的饰物。” “可女子终归要有个归宿。” “我有归宿!”她夸张对答,“我一直都将您和皇上视为父兄,将来等我打不动了,还望殿下许我个禁卫军的差事,留我在身边待一待。要是嫌我烦,就赏我块风水宝地,我解甲归田,过过清闲日子。” 容琏不错眼地看着她,同时将酒杯举到了嘴边,他慢条斯理地饮尽。然后他伸长了手将空杯放在她身后,手掌正好撑在那里,身子轻轻往前那么一些许,几乎就等同于将她控在怀中。 正当祝海月心中正警铃大作之际,就听得门外响起了救她命的声音:“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将军过去一叙。” 清朗又干净的声音将祝海月瞬间拉出了火海,她腾地起身,冲着容琏行了个礼,“殿下的安抚,卑职感激不尽。” 容琏的面色是不加掩饰的难看,他看了看大门处,又看了看祝海月,像个不服气的孩子,说:“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出去见他么?” “娘娘召见,臣不敢耽搁,晚了怕扰了娘娘休息。” 容琏起身,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就在她以为今夜他恐怕要不顾体面时,他却重新戴回了面具,笑着说:“去吧,母后想必是很想你了。” 她按制倒退了几步才转身,朝着门口一路小跑过去。 门才打开,祝海月的目光就锁在了门外那道清隽的侧影上,他微微躬身低着头,那一刻她无比地想要扑进他怀里。 可终究是不行,她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后。 “阿清……”她趁着转过回廊之际,偷偷唤了他一声。 他轻声道:“先别说话。” 她恹恹住了口,失望地默默尾随,又走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觉前头的人放缓了步子,她警觉地抬头,不见前头有人,再回头看了眼,果然,后头的小太监们已经与他们拉远了好几步的距离。 他声音轻柔:“还好吗?” 她的眼泪忽然就涌上了眼眶,忍了忍,才说:“刑干殉国了。” “不是你的错。” “刚才殿下也是这么宽慰我的,可他们确实因我而死。” 程淮清走得更慢了,好让她与自己的距离更近些,“他们不是因你而死,是为国尽忠。” 她沉默片刻,才打起精神问他:“你好不好?” “很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他怔了怔,没作答,再开口时已是十分平和,“皇上欲为你赐婚,对方乃南境曹平嫡子曹褚,虽小你两岁,但一直心仪于你。他品行端正,身姿外貌也不错,会是个好夫君。婚后皇上定会留你们暂居京城,但没关系,我想法子,最多三年,就能让你们回南境,到时候……” 她飘忽的心顿时从云端跌落深渊,再不想听他说完,自他身后快步赶超,肩头重重撞过他的胳膊。 超过他两步,她又猛地顿住,回过头恶狠狠盯着他那张清俊且可恶的脸,“不劳你费心!谁品行端正谁长什么样都与我八竿子打不着!” 丢下话,她扭头便走,踏出去一步,却又转回来,一根指头直指他,痛骂:“程淮清,王八蛋!” 以前的事说完了,重新聚起来的气愤却挥之不去。 祝海月一拳砸在自己掌心,恨恨地道:“你说他多混蛋!他怎么说得出那样的话?气死我了!” “……是,确实混蛋。”白镜真心实意地附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骂,他当时听着比什么都动听。 当时他以为只要她嫁了,往后的日子就一定会好起来,他也就不用再这么苟且偷生。 曹家世代居于南境,镇守宣朝以南,压制蛮夷入侵的同时又远离朝中内政。况且他几年前就见过曹褚,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听旁人议论她时,他的眼里都在泛光。 那样光明正大的喜欢,是掌印太监程淮清一辈子都无法再做到的。 当晚她自然是拒绝了这桩婚事,皇后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可话说了一箩筐,她还是执拗。 皇后叹了口气,正巧看到站在一旁的程淮清,便道:“淮清,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我记得小时候她除了太子,便是最听你的话了,你劝劝她!” 祝海月故意不看他,直说:“娘娘,谁劝我都没用,我不嫁!” 皇后看着二人,一时心中感慨,“淮清……可惜了!当初若没有那档子事,你如今也是要站在朝堂上为陛下和太子谋划效力的!” 祝海月难过地将头偏了偏,程淮清却已练成了铁石心肠,平静地行礼。 忆起当初,皇后甚至毫不避讳玩笑道:“若是你还好好的,这个野丫头就该嫁给你,你才管教得下她来!” 她这话无疑是在二人心头捅刀。 程淮清熟稔地做惶恐状:“皇后娘娘抬举,奴才岂能配得上将军。” 祝海月最听不得有人作践他,他自己也不行! 可他还非要在她伤口上撒盐,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委屈哭道:“娘娘,我谁也不嫁!我这辈子就这样,管他曹家李家王家,我都不要!我这条命只是娘娘的,是皇上的,就是战死,我也要为宣朝流干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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