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作甚?!”钟馗起身至她跟前,“你们上一世虽未能善终,上上一世可是相伴白头的!” 祝海月不屑,仍是不信:“还上上一世,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钟馗不容自己威信有损,当下拍案而起,从头到尾说了来: “这说来话就长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说到一半他想起祝海月不曾唤醒第一世的记忆,便摆摆手作罢,“算了,你不记得。这么说吧,咱们当年有个同乡名唤杜平。此人性情忠义,乐善好施。我二人曾结拜为异姓兄弟,哥哥进京赴试的盘缠还是杜平拿与我的。” “你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我知道你们早已互生爱慕,原想着等我高中了荣归,你也有个体面的身份嫁做人妇。奈何哥哥遭小鬼戏耍换了容颜,皇帝嫌我丑陋免去状元,气得我当场撞阶而亡。杜平重情重义陪着你进京奔丧,我看他是个不错的托付,遂托梦于你二人,促成了婚事。我嫁了妹妹,亦是报答了杜平昔日的恩情,可说是了无遗憾。” 说完,他一脸欣慰地仰头看向远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心满意足了无牵挂的时刻。 祝海月摘着重点问:“你的意思白镜就是杜平?” 钟馗点点头。 “要是这样,为什么上一世我们却那么凄凉?” “那不是你自己选的么!”钟馗把手一摊,“我怎么知道你当初怎么想的,你钟梨花那一世善终之后到了地府,投胎之际自己亲自选的这一世,当时你道‘想要肆意畅快活一世’,我们都以为你寿数只有二十多,定是战死沙场,却不知是被朝廷降罪斩首。哎,命不由人呐,不由人!” 祝海月将信将疑,“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钟馗冷笑道:“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若依我的,就是由着你去投胎,你先一步走了,他后一步也投胎,我管你气不气理不理人的。” 他又气她太过磋磨人,觉得还是该替白镜说上几句好话,“你这气性究竟随了谁了?当初多温婉多乖巧的人!现在稍微得了点理就作威作福的,把人都给欺负成什么样了,他难道与人联手故意害死你的么?你在地府那么多年,想来也应该见惯了,哪有什么比得过生死,他既愿意陪你那么多年,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祝海月淡淡地道:“可到了自己身上,偏就过不去了。”她忽然想起钟梨花与杜平的那一世,“他当真是杜平?” “正是!” “钟梨花与杜平那一世是善终?” 钟馗点点头:“那一世你魂归地府时都是老妪一个了。” “他……当真和我还有几世牵扯?”她死死盯着他的脸,但凡他有半分假话,定能将其识破。 钟馗郑重其事地点头。 “有什么法子把这姻缘断了?” “什么?”钟馗吓了一跳,“天定!何为天定?便是天意不可违!你当你是谁,还想逆天而行?”他越想月不放心,指着祝海月恶狠狠地说:“你少动歪脑筋,擅改天命,是要遭天谴的,到时候别说是你,就连我都逃不了干系。” 祝海月没想到随口一问惹得钟馗火冒三丈,只得忙不迭认错。 怕她贼心不死,钟馗不免苦口婆心,“人生却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谁?前世之事当忘则忘,白镜对你诸鬼皆知,切莫庸人自扰。” 回去的路上,钟馗的话犹在耳边,祝海月思来想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鬼市上,往来的鬼怪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两旁的店铺中散出昏暗的微光。 忽然,她看见前头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白镜,他正站在一家铺子前,似是要买什么。 她有些好奇,寻了个不被发现的角落,站定了想瞧个仔细。 “客官,要不要买点?” “这是……新鲜的?”白镜只觉不可思议。 店家先是一愣,而后笑了:“您这话说的,小老都不知怎么答。若说是新鲜的吧,确实是,上头刚烧的。但若说是鲜果,这您就是在打趣了。” 幽冥境界何来鲜果,不过是障眼的玩意罢了。 白镜俯身拾起一个,浑圆鲜红的,竟是石榴。 他凑到鼻端闻了闻,店家立马兴奋着说:“香气也很逼真吧?这可是我的独家手艺,整个酆都城找不出第二家的。” 白镜有些诧异,当即便掰开一个,可绽放在眼前的却不是石榴那闪烁生光的珠宝粒子,有的只是一捧黢黑的灰烬。 店家急了,“这是让你看得,你掰开来做什么?” 白镜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自怀中掏了钱便递给对方,想来数目该是超出了那石榴本来价格的许多,要不然店家也不能乐得嘴都合不拢,最后还不忘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喊:“不知客官所居何处,待小的近日研发出有籽的石榴后亲自送上门去。” 祝海月尾随上去,途径石榴摊前,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那颗被掰开的石榴还在最上头放着,店家见了,赶忙拿了就要丢到后头。 祝海月却抢先一步,拿在了手里,她说:“掰你石榴那人我认得,这个我替他拿了送过去。” 一个破石榴而已,店家也不计较她说的是真是假,点头哈腰应承着就任她拿走了。 祝海月抓着这只石榴,一路尾随在他身后,一路走,就一路盯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就不免将他与当年的程淮清比较起来。 印象中,当年的程淮清虽是长得丰神俊朗,却总是低着头欠着身,如此一来原本挺拔的身姿也矮了一截。但面前的白镜就不一样了,他肩膀宽阔,体格健壮而匀称,胸膛挺直而立,昂首间神情坚毅,便也难怪将霜儿迷得五迷三道。 她低头窃笑,心想若是霜儿见的是当初的他,不知还会不会如此迷恋。 前头的人步子一顿,吓得她立马躲到了一旁。他回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继续前行。 等人走远,祝海月脑子一转,觉得荒唐,自己怕他什么呢?还犯得着躲他? 如此一想,她索性不跟了,直接抄了条近道,先一步去他住处等着。
第69章 跟不跟我走? 祝海月悄无声息来到院中时,不愚正在屋内练字,白镜给他布置的功课,原是每天写三篇字。但最近他静不下心,越写越大不如前,被罚每天五篇。 今天师父又不在,他写了一会也开始开小差,如今师父师娘闹得不可开交,准确地说是师娘大发雷霆,师父好似不占理,毫无招架之力。 虽然听钟馗大人所言,师父无需担忧,只要师娘前脚走,他后脚跟去便是了。可是回来一转念,他师父是不用担心了,可他从今往后就又成孤家寡人了。没人护着没人疼他就像黑绳大地狱的小夜叉一样要被人呼来喝去,这也罢了,万一又被谁抓了去逼迫着做坏事那可彻底完了? 不过他又安慰自己,师父心思细腻,又待自己极好,即便是要走应该也要为他谋划一番的。 可万一师娘走得急,师父还来不及安排好就得追随她去呢? 纠结的心态不断重复,乱得他愁眉苦脸,笔端都快咬断了。 他正烦躁,就听身旁传来声音,“怎么写得心浮气躁的?” 一扭头,只见师娘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他身旁。 他“腾”地一下起身,双腿撞在桌子上,也顾不得桌上的墨洒了,出口就想替师父求饶。 “师娘……” 祝海月对这称呼有异议,抻了抻眼皮,“嗯?” 不愚即刻改口:“娘娘,您别跟师父生气了好不好?” 祝海月避而不答,看着他临摹的帖子,说:“你师父怎么让你临这个,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不愚轻易被岔开了话题,抓了抓脑袋,不明所以。 她又说:“你师父小时候就是,一点少年气都没有。” 嗯?这是…… 却见她又拿起自己写的字,端详了一会后,撇了撇嘴,“你师父在你这么大时,写得可比你好多了。还是听他的,好好练吧!” “娘娘是来找师父的吗?”不愚这才想起问正事。 祝海月点了点头,不愚立马心花怒放,“您等着,我这就找师父,您等我,马上就来!” 不等祝海月说话,人已经翻窗而出,她只来得及喊了声:“慢点!” 这态度好得没话说,连不愚都知道准是好事,喜得他跌跌撞撞往外跑,也不忘回头应声:“知道了。” 下一秒,头还没扭回来,就结结实实撞上了人墙。 白镜刚走到门口,就见不愚慌慌张张往外奔,眼睛也不知看着哪,直接就朝着自己身上撞了来。 他将人扶稳,少不了责问:“慌什么?冒冒失失的。”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不愚,可这孩子尚还无法投胎,带肯定是带不走的,若是机灵些还能托付给钟馗大人,可他毛毛躁躁,又不够聪慧,真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愚抬头见竟是师父,喜不自胜,话都说不利索了,只忙着转身指给他看。 白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祝海月立在窗内,明晃晃看着他。 白镜整个人犹如被提到云端一般,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愚推着他走到了廊下。 “……”他张了张口却没发不出声来,生怕眼前之人是假象,自己一出声就会幻灭。 祝海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将手里的破石榴扔到他怀里,“既然买了,怎么不拿走?” 白镜狼狈接住,立马明白,一面高兴她肯尾随着看他一举一动,一面又惶恐不知她为何如此。 开口时,竟有些结巴:“我、我……想送你,可又怕这假的惹你生气,索性就不要了。” “我最烦石榴!”她颐指气使。 白镜低下头,咬咬牙,“嗯”了一声。 祝海月冷哼:“知道还送,你就存心要我不痛快!” 他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只任她发泄。 祝海月更气了,拔高调门,“抬头看着我。” 他抬头,眸子里满是卑微的真情。 “馗神说你与我有几世的姻缘。还说下一世,你我还要在一起。” 白镜不懂她的用意,什么也不敢说,只等着她继续发落。 “你还想跟我一起么?” 白镜的眼底滑过一丝光亮,他反问她:“你还想吗?” 祝海月蹙眉,很不高兴,“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 “我想。”他脱口而出。 选择权从来都在她手里,他答不答根本没什么要紧。 白镜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盯得祝海月神情闪烁,她挪开眼,看向他身后的夜空,“可我不想,我要走了。” 他笑得惨淡。 “白镜,我没法原谅你。” 在他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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