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琭的讲述,白三秀哀叹一声,才道:“所以这件事就是段纯在礼会院坍塌事故中意外身亡,而与他相好的吴小鱼执念不散,丝帕在杨夫人家作祟?” “再想想。” 怎麽还考起她来了。 白三秀仔细回想至今发生的案件,妖化的物件和作祟地点,一般都是亡者执念所系,或许与案情相关,或许是他本人生前心愿未了。 吴小鱼的执念,当然就是段纯了,那她的手帕为什麽会在马宅出没无常?她对马家能有什麽执念?马家和段纯之死难道有什麽关系? 她一边思索,一边凑过去看桌上的档案文件,李琭不阻止,就说明是她可以看的。 吴小鱼殉情,段纯死於礼会院坍塌事故,事发前正在整修,而马家…… “马郎中!马大人是——”她霍地抬头,新发现兴奋地说到一半,就蓦然消音,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连呼吸都忘了。 李琭生得不算非常俊朗,脸型略显瘦削,眉目深刻,鼻梁直挺,配以厚薄适中的唇形,是个方正平和的底子。 他谦冲内收的时候,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淡然沉静,聪睿博学;他破案对敌的时候,则冷肃而坚毅,有一股并不逼迫但自令人心折的气势。 细看之下,其实他的眼睛是非常好看的。 幽黑的眸子总是闪着冷静果决的光芒,智珠在握的感觉,让人十分安心。 而此刻,在暖黄烛光的照映下,那双眼眸褪去了平素的清冷,显出几分温柔,那双嘴唇,咦,嘴巴在动,他好像在说什麽…… “三秀。 三秀?” “啊!” 白三秀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她探身凑近看文档,抬头刚好对上李琭,而自己刚才竟然看他看得入了迷!她当即两颊发烫,缩身坐了回去。 “你说马大人如何?” “马大人……”是谁来着?噢,马都,“对对,马大人是工部郎中,礼会院是工部负责整修的,所以马宅就和吴小鱼联系起来了……”话至此处,她蹙起细眉。 事情到这儿,相关人员是都串起来了,可细细想来,又总觉哪里不对。 “怎麽了?”李琭眼神温和,鼓励她继续说。 “案件妖怪成精了?” 半晌,她憋出这麽一句颠三倒四的话来。
第78章 冒进的工匠 李琭当即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他的笑容里并没有嘲笑的意味,反而显得清逸又温柔,白三秀的脸却更红了,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麽。 “我那个……饿昏头了,我去厨房把点心端过来!” 说完她跳起来就跑,结果差点在门槛上绊一跤,因为李琭好整以暇地说了一句—— “先把口水擦擦。” 原来他看见她发痴了啊! …… 废话,他又不瞎又不傻,怎麽可能没注意?白三秀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一通,先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端着宵夜回书房。 李琭这个人,好就好在知道适可而止。 再看到她进来,也不提方才的事了,只道:“你觉得这帕子不简单?” 白三秀理了理刚才的思路,点点头:“嗯。 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过,案件妖怪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自己报仇,所以如果手帕找上马家的原因,是马大人任职工部郎中,未免太聪明了。 再一个,北里南曲、中曲的姑娘们常和达官显贵交往,很了解官制职务,但是吴小鱼……我想她自己都不知道礼会院整修由谁主管负责。” “正是如此。” “所以司直认为,手帕在马宅作祟还有别的原因。 难道段纯的死不是意外?” “段纯的死亡本身应该没有疑点。 礼会院坍塌事故,工部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白三秀认真看完李琭递给她的档案,指着其中一段问:“大叉手是什麽?中脊什麽?” 李琭拿过一张白纸,快速画了一张简易的建筑结构示意图,耐心给她解释道:“这是梁,你知道的吧?” “嗯!” “桁,也叫檩子,中脊桁就是这里,最顶上和梁架正交的这根。 上面搭上椽条,铺望板,然後就可以苫泥背铺瓦片了。 大叉手,就是这个,支撑着中脊桁。 礼会院宅门面阔三间,进深五架,就是体量不算很大,室内没有柱子,所以整修的时候特地搭了木头鹰架,用以承重。” 白三秀很惊讶,没想到他连建筑结构也懂。 经他解释,她也看明白了工部的调查结论。 工部的报告明确写明了,此次事故是由於工匠违规操作所导致,主要责任人就是那个当场身亡的工匠徐大是。 根据工友和守卫证言,徐大是贪工冒进,在鹰架没有搭建完全的情况下,擅动屋顶承重构件——依据他当时的位置猜测,动的可能是大叉手,中脊桁失去支撑,难以承重导致断裂,最终造成整个屋顶垮塌。 因为徐大是只是工匠,不是官员,没法定他渎职,便以“过失杀”论处。 不过本人已经去世,便不再追究,由工部给与无辜伤亡者一定补偿。 白三秀询问地望向李琭。 这份报告条理通顺,以她的认知,看不出有什麽疑点。 李琭道:“刚才说了,宅门室内是没有承重柱的,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工匠,都不会在支撑架没搭好的情况下,轻易去动承重构件。 而我粗略问了一下,徐大是入行已经超过二十年了。” “司直怀疑报告作假?” “三秀,我需要你去帮我演场戏。”
第79章 不是那种人 长安城西南大通坊的西北隅,是一片工匠聚居之地。 其中有几户会接民间的活,大部分则是从属於工部的匠人。 徐大是的家也在这里。 因为礼会院的坍塌事故,聚居区笼罩在哀伤阴沉的氛围中。 徐大是家也挂了上白布,只是家境贫寒,丧仪准备得非常简陋。 其他几个受伤工匠的家中,亦是一片愁云惨淡。 白三秀皱着眉,来到徐大是家门口,探头问:“徐大是家吗?” 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闻言走出来,面容枯槁憔悴。 “姑娘找谁?” “找你。” “我?” 白三秀当即高声道:“我是那个路人的表妹。 因为你男人的过失,害得我哥和二姨惨死,你没什麽要说的吗?” 妇人呆滞的神情微微一动,情绪终於有了一丝起伏。 “对不起……”她蠕动嘴唇,嘶哑地说,“对不起……” 她只会一个劲地说对不起,白三秀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带上几分薄怒:“死了人,光说对不起就完了?不该拿钱出来赔给我们家吗?一个子儿都不出,就光在这鞠躬,你鞠躬很值钱?” 白三秀的斥责很快引来了周围邻居,一个大哥劝说道:“老徐家本来就穷,现在人走了,他媳妇儿自己还不知道怎麽办呢,是真没钱赔给你。” “那我哥哥就白死了吗?” 另一个大婶道:“官府不是给了抚恤金吗?” “那钱已经用掉了呀!他们母子俩下葬不要钱?反正今天你必须给我拿钱赔偿,没有也得有!” 这下旁人听明白了,合着这是亲戚借事讨钱来了。 “哎小妹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知道你家苦,可谁家不苦啊!既然官府已经给了赔偿,你再来和老徐媳妇儿讨债,没道理呀。” “怎麽没道理?我不管,今天她要是不给钱,我明天就喊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来!害死了人还能当没发生过不成?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我知道那天在场不止她家男人一个,其他人也得赔!” 听着她的怒骂和众人劝阻,徐氏终於由抽泣改为嚎啕大哭,几个相熟的邻居见势,连忙把白三秀和徐氏一起推进屋中。 白三秀当即慌张地大叫:“干什麽干什麽,是不是看我一个人来的,你们想打人?我、我告诉你们,我相公马上就来,他可是专门写状子的,一告一个准……” “妹子别喊、别喊,我们只是请你进来好好说话。 你想要她拿多少?” “不是她,是你们。 我知道那天一共有四个人在,都别想跑。”说完,她比了个“五”。 “五……两?” “什麽五两,五十!” “什麽?!我们见你小姑娘家的,待你客气,你倒是狮子大开口!” “关我们啥事?上头都说了是老徐失手。” 屋里众人脸色一变,顿时有些火了。 白三秀见这阵势,赶紧换个剧本,收起刚才的不依不饶,放软语气说:“现在屋里还有个七十多的奶奶要奉养,一直病着要吃药,他们一个二个都走了,谁来管老太太?我们也去问了官府能不能多给点,可官爷说这次倒塌,就是你们工匠的问题,官府给钱已经是体恤我们家了。” 顿了顿,她又幽幽地说:“何况出了这事,还不仅害了两条命。 我哥本来有个喜欢的姑娘在北里,还想着攒钱赎出来好好过日子的。 结果他意外身亡,那姑娘也就上吊了!你们害死三个人哪,我讹你们了吗?” 听完白三秀的话,徐氏终於崩溃了,大喊道:“不,他没有,老徐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他干了二十多年,怎麽可能乱动小梁!” 本文的消费水平:普通百姓一家(5口)一年粮食消耗3~5两银子。
第80章 一唱一和 “老徐媳妇……” 徐氏一把甩开劝阻她的人,“反正我男人都没了,我还有什麽不敢说的!本来就不是他做的,我凭什麽给钱,凭什麽顶这个罪!” “那还能咋办?上头来调查的时候,该说的我们也说了,事情还不是就这麽定了。” 白三秀一看有戏,提高嗓门道:“我不管你们到底什麽情况,既然官府说是你们的责任,那按照我们大昭的律法,我还可以跟你们继续要赔偿。 我刚才说了,我相公是个秀才,专门给人写状子,万年县和长安县的门朝哪开你们知道吗?他可是熟得很!” 一个大哥咕哝道:“朝哪开当然知道,俺们还去修过屋顶呢。” “嗬!那县令、县尉长啥样知道吗?万年县的唐县令、徐县尉,长安县的元县尉,都是我家相公的老熟人。 礼会院这个事,又有工部的报告作证,真告到公堂上,五十两都不止!而且……”白三秀扫视四周一圈,“徐师傅既然已经不幸去世,那赔偿就得活着的人多给点了。” “老徐的主责,跟我家有什麽相干!” “活儿又不是徐师傅一个人干的,在场的,一个也脱不了关系。” 徐氏见状,也跟着哭喊:“反正我就是没钱,你们赔吧!” 其他几家本来想着把事都推给死人,一了百了,这下也坐不住了,坦白道:“我给你说实话吧妹子,礼会院这个事真不是我们的问题。” “不是?可工部的卷宗写得清清楚楚啊,徐师傅擅自赶进度,鹰架没搭好就动了大叉手,顶上那根什麽玩意儿才断的,不是吗?其他人也做了证的。” “小妹子我跟你说,真不是那样……” “小秀,就先听听他们怎麽说吧。”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司……相公!”白三秀差点咬着舌头,喊完就觉得脸上一热,赶紧掩饰性地迎上去,“你怎麽来了?”演了这半天,唱白脸的总算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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