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是语声平淡,愈是令人悚然。 “大人您看,这华月楼的赵姑娘,说不准还是王府的小郡主呢,不照样任人宰割?还遇上世子,若非我及时阻止,岂不是一桩乱伦的悲剧?她若日後知晓,也得自我了断。” “你!你这个人面兽心……” “三秀。” 白三秀听得情绪激动,实在忍不住骂出来,李琭低声制止她。 京兆尹瞪来一眼,又问:“你如何知道她的身世?” “那晚她被世子强迫,不慎掉落的长命锁,世子有个一模一样的。 她娘和王爷的渊源,也很容易问到。” “就算如此,赵秋霁也未必与王爷有关。” 王研一哂:“重要吗?” “恶犯王研,其心险恶,其罪当诛!”
第12章 新生计 二月二,龙抬头。 自此之後,万物萌,春耕始。 随着贯续四年的连环杀人案告破,早春料峭的寒意似乎也随之结束了。 和煦的暖风拂进长安,懒了一整个冬天的人们心思又活络起来,恰如那枝头初发的新芽,春意萌动。 不过,也有人不动如山,对什麽踏青郊游完全没有兴趣。 旬休这日傍晚,慕容恪带着好酒好菜,大剌剌地直入永昌坊李宅,轻车熟路地在花厅摆好桌,自觉地就像在自家一样。 哎,难哪!如果不是他强行带着吃喝玩乐,怕是李琭那个工作狂,早就未老先衰,活成枯燥老头子了。 慕容恪正在心里一边哀叹,一边感动於自己对朋友的关怀时,宅子的主人来了,一见那一桌子美酒佳肴,就皱起了眉头。 “弄这麽多?我晚上还准备简单吃点就歇了。” 慕容恪受不了地翻个白眼:“你贵庚啊,这就开始养生了?” “明天还要办公。”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了。 这酒是为了庆祝你破获大案,这下郭大人不得多上几封奏疏褒奖你。” 李琭淡淡道:“那是京兆府和万年县的功劳。” “又这样啊?啧,我就知道。 你那个未详司,活儿没少干,可名声不显,尽在那助人为乐了。” 慕容恪吃了一筷子菜,与李琭碰杯。 牢骚刚发起来,小厮又端来一盘下酒菜。 “哟,刚让人做的?你终於不好意思每次光吃我的了。” 这是一盘凉拌鲜笋。 慕容恪夹了几根,当即赞不绝口,但咂摸着又心生奇怪,“这个味道怎麽有些熟悉?好像我在华月楼吃过……” “慕容公子果然捧场啊,能吃出是我做的。”随着笑盈盈的女声出现的,不是白三秀是谁? “你、不会吧,你们什麽时候发展到这程度的?” “发展?” “什麽这程度。” “噗。”见两人不约而同,慕容恪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啦,慕容公子误会了。”白三秀先反应过来,笑道,“我不是受了点伤嘛,还没好利索,没法在华月楼待了。 司直考虑我也算是因公受伤,不忍见我流落街头,就收留我先来过渡一阵子。 这会儿手还不是很方便,只能做点简单的菜,慕容公子先将就一下。” 慕容恪恍然大悟,点点头,又对着李琭别有深意地说:“想不到,你还挺热心。” 李琭根本就不搭理他,径自招呼白三秀:“不必忙,你也坐下一块儿吃。” “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华月楼耳濡目染,白三秀也能像模像样做个席纠了。 三人玩起行酒令,虽然简单,倒也不亦乐乎。 不过白三秀不沾酒,李琭克制,吃到最後,只有慕容恪一人微有些醉了。 因为第二天还要应卯,李琭还是让仆役将慕容恪送回府去。 “都这个点了,司直也早点安歇吧。” 李琭颔首。 望着白三秀离去的背影,他又微微眯眼。 庄州青岩古水村二里头白氏长女,永徽二十七年生。 李琭想起他在京兆府查到的过所文牒,眸中闪过一抹深思的神色。 据梁王府所言,王研的身手非常不错,刀法淩厉,出手见血,这也是他能悄无声息行凶的原因。 白三秀只是一个外乡来的厨娘,竟然能躲过王研的背後偷袭,还差点逃过他的追击,只受了些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她的反应不是一般的机敏。 这姑娘,不简单。
第13章 天干物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戌时一更,两个更夫执铜锣、敲着梆子在街巷中巡过,大部分居民都已经歇下,只有寥寥几盏灯火,还在夜幕中闪烁。 刚转过永宁坊与靖安坊的十字路口,不远处,东北方的天空忽然诡异地亮堂起来,二人正在诧异,惊惶的呼叫声已然响起。 更夫这下才反应过来,失火了! ———— 三日前。 “哎哎,你听说了没?” “什麽?” “就玄都观外面来了个算命先生,铁口直断,可准了!” “噢,就那个神算子啊,听说了。 真准假准啊,怕不又是个靠嘴皮子骗人的。” “真的!他虽然也看相,但最神的还是趋吉避凶,消灾解难。” “还有这本事?” “就徐家老四,那天路过顺手算了一下,算命先生说他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之运,但总体顺遂,只是最近运势有坎,恐遭血光之灾。” “这麽说话都没被打啊?” “急什麽,还没说完呢。 先生说他要过此劫,就得破财消灾。” “所以给了多少?” “没。 那先生就收了十文,让他自己随身备着点钱就行。 老四这人你也知道,老实得很,真就随身揣着钱,晚上睡觉也放床边。 结果还真管用!” “怎麽?” “没过两天他家就进贼了,偷了他放在床头的钱。 报官以後官府来看了现场,说就应该就是最近在城南行窃的那个‘翻高头’。” “啊,那人我也听说了,下手可狠,被发现以後打伤了好几户人家呢。” “对呀,这可不就是破财消灾。” “还真有点意思。 要不咱们也去玄都观看看?” “走走走!” 闲聊的二人来到玄都观外时,那算命摊前已经围了一圈人。 原来又有一个前几日算过的顾客特地前来感谢。 说是家宅不宁,算命先生问过宅子风水以後,说了一大堆大家听不懂的术语,然後让家主回去拆看地基门楣什麽的。 家主依言检查,才发现老宅内已是白蚁成灾。 众人听完前因後果,无不啧啧称奇。 於是,又有好事者出钱请先生算一卦,就算这城中近期会有什麽事发生。 “嗯……”算命先生摆了一卦,沉吟片刻道,“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说得太白了,老道我怕自己难逃五弊三缺。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老道算出来了,还是得提醒一下,也算尽人事了。 五日之内,万年县辖内,恐有人遭水火之灾。” “万年县这范围也太大了,先生再给点提示呗?” “哎呀你这个人,这是存心为难我老道……就东市附近,不能再清楚了。” 这个预测一出,围观者自然是半信半疑。 信的人,赶紧回家检查物什,防患於未然;不信的也就当作一桩闲谈,反正卦金也不是自己出的。 直到二月廿五这日夜。 更夫刚喊完戌时的号子,东北方的天空忽然火光冲天,很快,呼救与众人忙着救火的吆喝声便打破了寂静,在大火中交织纠缠着。 失火的,是安邑坊乐宅。
第14章 神算子 大理寺未详司。 这个时节,今年的新茶还未冒芽,但李琭已经喝上了新制的茶叶。 只不过此茶非茶,而是花。 白梅花,是绿萼梅的一种,白三秀说此花入肝、肺二经,舒肝和胃,清目利肺,总之性味温和好处多多,让他没事就泡着喝。 这花是她在立春前後采摘,再以微火烘干,本来是打算留着自己慢慢喝,看在他出手相助包她食宿的份上,才拿出来分享。 她离开华月楼的时候,吃吃喝喝的没少带,虽然十娘看在李琭的面子上没敢刁难,私下里还是气得够呛。 李琭呷了口花茶,翻开万年县新送来复核的卷宗。 安邑坊乐宅失火案。 一般的意外失火当然不会上报大理寺复核,但安邑坊这桩失火案,却是人为纵火的刑案。 起火时间是戌时刚过,虽然坊中居民和附近的更夫很快便赶到现场,奋力救火,但火势蔓延非常迅速,仍是把乐宅几乎烧成废墟。 受害户主是礼部下辖的祠部司员外郎乐言,几名家眷受轻伤,他本人则不幸在这场大火中严重烧伤,命若悬丝。 凶手的抓捕也非常快。 说来也巧,那天安邑坊的坊正拉肚子,晚上临时起夜,正好看到一个黑影从乐家跃墙而出,而几乎同时院子里冒起了火光。 坊正当即抄起一砖头砸过去,还真就砸中了疑犯的腿,当场就把人擒住了。 不料,这凶手还是个名人。 就是玄都观门口支摊算命的假老道,人称钱一卦。 钱一卦被押到案後,挨了几板子,就赶紧承认了所犯罪行。 他算卦称五日内万年县辖内必走水火之後,等了三日还没有意外发生,为了保住招牌,他就亲自动手让卦象应验了。 为了避免人员伤亡,他还特地挑了户大宅的偏远角落点火,却没想到火起得这麽快。 万年县令可不傻,又打了几板子,钱一卦才哀叫着继续承认,之前算的卦里也有他“自圆其说”的情况,像破财免灾的那一卦,就是他趁着有别的盗贼连续作案,浑水摸鱼去算卦人家中行窃;还有路上摔跤、宅中闹鬼之类的,都是他一手布置。 原来神算子就是这麽来的。 按律,纵火导致人员伤亡的,按故意杀伤论处,根据钱一卦的情况,万年县令判了流放三千里。 这个判决本身没有任何争议,因为律例规定得非常清楚。 因此,虽然钱一卦本人坚称他没有杀人的故意,只是过失致人死亡,但卷宗送来大理寺复核只是走个流程,绝对没有轻判的可能。 不过看完堂审记录,李琭直觉哪里不对。 钱一卦交待,他是在乐宅西北角的马厩附近点的火,这个角落原本离主宅非常远,他也没想到风助火势,会烧得那麽快酿成惨祸。 也就是说,当晚刮的是北风,确切地说要西北风才能如此助势。 但是李琭记得,前几天天气回暖,城里风不大很柔和,不太像西北风。 想到这,他唤来一名胥吏,命其去趟司天台,索要二月廿五前後三日的天气记录。
第15章 谎言 二月廿四,南风。 二月廿五,东南风。 三月廿六,南风。 看过司天台的记录,李琭当即收拾了一下,准备前往安邑坊复勘现场。 他刚要出门,仆役就来通报,说是他家的婢女送东西来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5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