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个鹅蛋小脸从门口探进来,笑嘻嘻的。 “司直。” “你怎麽来了?” 白三秀举起食盒道:“早上刚买的羊肉很新鲜,就做了水盆羊肉。 慕容公子说你经常忘记饭点,我就干脆送过来了。” “现在几时了?” “过午了。”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时间,李琭还真觉得有点饿了,遂理了张空桌子出来,让白三秀摆盘。 除了水盆羊肉,她还做了胡饼和蒸栗米饭。 他知道她肯定也没吃,两个人就一块在小桌上用了午膳。 吃完白三秀收好碗碟,李琭也备马要出发,忽然想起来什麽。 “你怎麽来的?” “走路啊。 我光拿那些吃吃喝喝,十娘都呕死了,小毛驴才不会让我牵走呢。” 白三秀不能从皇城穿行,只能绕着皇城外从永昌坊走到大理寺,这路程着实不短。 李琭不忍心再让她走回去,便道:“上马,我送你回去。” “咦,司直要外出?” “我要去趟安邑坊。” “是不是那个失火案?那就直接去安邑坊呗,不耽误你时间。” 李琭想了想也行,就带上白三秀一块前往乐宅。 —— 对於李琭这匹高头大马,白三秀是骑不惯的,下马时差点挂着裙子。 待她跳下马,李琭的注意力早就转注到一片废墟的乐宅上了。 白三秀倒也不觉得有什麽,自觉将马拴好。 毕竟以主仆身份而言,他愿意同骑送她就很不错了。 虽然离案发已经过去数日,罪魁祸首也早已到案,但乐家上下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只带走了一些日常用品,还没有派人来清理废墟。 因此整个宅院仍基本保持着事发时的样子。 二人进了院门,只见焦木黑墙,一地碎砖烂瓦,忠实地展现着那晚大火的骇心动目。 李琭在乐宅略略绕了一圈,心中已然有数。 他问跟在身後的小厨娘:“如果让你判断这个现场,你觉得哪里更像起火点?” 白三秀揽眉想了一会儿,又四周望了一圈,才不太确定地说:“主宅这边吧。” “为什麽?” “我说不上来那些道理,就是感觉这一片焦黑得厉害,而且塌得很严重。 外围院落虽然也过了火,看起来还是好很多。” 她所说的,也正是李琭心中所想。 而且依据他的经验,甚至可以进一步把起火点定在书房附近。 既然钱一卦已经承认了诸条罪行,他为什麽偏偏在纵火地点上说谎? 除非纵火点会推翻钱一卦自己的说辞,暴露他的真实意图。 他坚称自己是在马厩点火,无意伤人,如果他实际上是在书房纵的火,就很难说他不是故意为之了。 可是一个走方算卦的江湖骗子,和祠部员外郎会有什麽渊源? —— 是夜。 李琭正在翻阅从祠部借来的乐言所经手的公文记录,同时也派人去想办法调查钱一卦的身世。 仆役忽然来报,是乐家人来大理寺求助。 “李司直,我们家宅子闹鬼了!”
第16章 灼人的残片 来人是乐言的长子乐博,一见到李琭便连连拜道:“我们家宅子闹鬼了,听说未详司专门处理这种妖异事件,恳请李司直看在与先父同僚共事的份上,一定要帮帮忙!” “乐公子莫急,请坐下慢慢说。 既是李某分内之事,我一定竭力而为。” 乐博这才稍稍安心,坐下详说。 原来火灾之後次日,白天里乐家人去收拾东西还未见异样,到了晚上,左右邻居就听见宅中有劈啪作响的燃烧声,还有纸片飞舞。 一开始邻居以为是风吹的,就没多在意。 谁知後来每晚都出现这种情况,便告诉了乐家人。 乐家留了两个仆役在废墟守夜,果然见到邻居所说的纸片在空中飞舞,但诡异的是,那晚并没有风。 李琭请乐博先回去,自己则带上桃木横刀,赶到乐宅废墟。 今夜多云无月,也不见星光,黑沉沉的夜幕下,焦木残垣更像极了大张的恶鬼巨口,在黑暗中潜伏着,等待着,要吞噬任何胆敢闯入的人。 李琭伏在墙根下,果然听到院中传来劈里啪啦的声响,似乎一场大火正在剧烈燃烧。 但他跃上墙头一看,整个宅子却平静如斯,没有任何异状,别说大火了,连半点火星子都没有。 只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片灰白色的东西在宅中飘舞。 他跃进院中,悄声潜近,走到书房附近时,才终於看清,那是一张烧剩的残片。 李琭松了口气。 一般而言,证物妖化一般出现在受害者死亡的案件中,像乐宅案这样,主人未亡而执念成妖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 想来,应该没有太大危害。 因此他并没有用横刀,伸手去拿纸,想看看是何物让乐言如此执着。 啪。 轻轻一声响,李琭眼前一黑,残纸竟然躲开他的手,如被一阵妖风一刮,贴在了他的脸上。 他正要伸手扯下,眼前却又猛然大亮,一股灼人的热浪蓦地将他包围! 大火! 仿佛回到了大火爆燃的那个晚上,屋外呼叫声、救火声络绎不绝,周身是无处可逃的猎猎火海,李琭明知是幻觉,身体却诚实地感受到了烈焰那可怕的热度,开始发红,起泡,龟裂,直到焦黑…… 他不由自主地想逃跑,却没有出路,想喊叫,喉咙却烫得吓人,炙热的烟灰涌入喉中,让他完全喘不上气,几近窒息 “司直,你怎麽了?司直!李琭,李琭!二子!” 正当他几乎忘了这只是幻境,以为自己要烧死在这场大火之中时,突然口鼻一轻,天地瞬间换作清凉。 有人焦急地呼唤着他,那鼻息拂在他脸上,竟让他有种劫後余生之感。 李琭突然回神似的猛吸一口气,接着大喘了好几下,才略微定下心神。 他定睛一看,跪在他身边,满脸担忧望着他的,正是他家的小厨娘。 “你怎麽……”他忍不住呛咳几声,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烟灰的灼烧感。 白三秀扶他坐起身,“我看都快宵禁了你还不回来,就去大理寺问,值夜的仆役说你到安邑坊来了。 我一来就看见你躺在这,脸上盖着这张纸,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似的醒不来。 我就想这纸片可能有古怪,还好它怕你的桃木横刀。” 如今的宵禁时间是三更鼓为令,李琭虽然是个工作狂,但一般戌时也就回家了,很少会在大理寺过夜。 她摊开手,一片边缘焦黑的宣纸躺在她掌心,但李琭皱了皱眉,问:“你刚才叫我什麽?” “司直啊。” “你是不是还喊了我名字?” “呃,是喊了两声,老爷别生气,我也是一时急的。” “不,你是不是还喊了我……” “什麽?” 看她一脸莫名其妙,李琭顿了顿,不再纠缠,道了声:“多谢。” “哎哟,怎麽突然这麽客气啦。” 白三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李琭则接过她手中的残片仔细察看。 这是一张公文档案常用的纸张,由於四周均已被大火燎得焦黑,只剩中上部分的一个字清晰可见。 寸。
第17章 病休 虽然在乐宅废墟“缉拿”纸片的行动有惊无险,但李琭还是风邪入体,低烧了两天,在家卧床休息。 不过说是卧床,其实他也闲不住,只要醒着,总要拿点书啊公文啊啥的看着。 白三秀作为一个厨娘,那也是非常敬业的,药膳食补一天照五顿准备,总是掐着点端上来,让李琭放下书籍小憩。 虽然有些自作主张,但公文之类她从来不看,恰到好处的分寸,也不会让人厌烦。 因为时近寒食节,这个时候都流行喝冷粥,杏仁粥、杨花粥、桃花粥等,都是粳米和麦子再加上麦芽糖熬煮。 下午,李琭吃着杏仁饧粥,白三秀就在一旁托腮问:“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 “什麽?” “司直会道术吗?” “不会。” “咦?那镇压小金锁的符纸……” “那是师父教我的。” “大理寺还有教这个的师父哪。” “他是前任大理正,以前未详司就是他在管理。 已经告老还乡了。” “桃木横刀这些,也是他老人家教你的?” “是。 我腰间锦囊里有个平安符,也是他给的。” “喔。 虽然外面很多和尚老道,不是,高僧大德,但是大理寺管这个,还是挺神秘的。” “其实也没什麽。 这类妖化的证物不是真的精怪,全凭一丝执念支撑,普通人的阳气就足以镇住。” 白三秀“噢”了声:“那昨晚在乐宅……” “是我一时大意。” 李琭此人,就是这点好。 虽然有时显得过於冷静持重,不太热络,但该是什麽就是什麽,从来不会说些掩饰的托辞。 “幸亏我去了是不是?司直这下可没白收留我。” “是。 谢礼我已经让小张买回来了。” 白三秀非常意外。 她本意只是调侃一下,万万没想到他真的准备了谢礼。 “我只是说笑的,司直不必如此啦。” “已经在後院了,你待会记得去看。” “那就谢谢司直了!” 李琭点点头,又问:“我听说你是西南人?” “对,庄州的。 不过我官话说得挺标准,是不?” “嗯。 几乎听不出乡音。” “因为我出来已经很久了。” “为何离家如此之遥?” “就想出来看看嘛。 我朋友说中原很繁华,很好玩的。”她停了下来,然後轻叹了口气,“所以她去世之後,我就出来啦。” “是你在华月楼说的那位朋友麽?” “咦……司直好记性。” 聊到这儿,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李琭的杏仁粥也喝完了,白三秀就收拾了碗盘,去後院看李琭买给她的东西。 她原以为就是些吃的用的小玩意,却没想到,是一头小毛驴。 而且仔细一看,这头小毛驴还很熟悉,不是一般的驴子。 果不其然,仆役张方在一旁道:“这就是你在华月楼常骑的驴子,司直特地让我给你买回来了。” “辛苦张大哥!”白三秀惊喜地摸摸小毛驴,忍不住嘴角一直往上翘。 她果然没看错。 李琭这个人,说他冷淡,细节处却又总是很温暖。
第18章 确有冤情 祠部司作为礼部下辖的部署,掌管着相当多的事务,包括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筮、医药、僧尼政令,还有坟寺申请,僧道帐籍、度牒和医官磨勘、医生试补等事。 本次失火事件的受害者乐言作为祠部员外郎,官秩从六品上,他和一个街边的江湖骗子会有什麽样的交集,致使後者要纵火烧宅?由於其本人重伤垂危,无法问话,而家属也想不到任何线索。 不过,李琭派去调查钱一卦身世的差吏回来复命後,他有了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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