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明棠急忙将微生垚扶到床上,微生垚眉心翻涌着黑煞之气,和神霄派的人一样,都是身中血咒。微生垚眉心紧皱,似乎正于噩梦之中饱受煎熬,嘴唇发白颤抖,发出破碎含糊的梦呓。 血咒无解,微生明棠只有让微生垚服下一颗灵丹,稍微减轻他的痛苦。 微生垚服下灵丹,气息稍强一些,恍惚半睁双眼,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明棠……回来了……” 微生明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忽然,微生垚瞪大了眼睛,用尽了全力攥紧微生明棠的手腕,表情狰狞,声嘶力竭地吼道:“有火!有火!” 微生明棠愕然看着他的脸,那双漫着黑气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烧着他的惊恐与怨恨。 “小茹别怕,我陪着你,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微生垚眼中滚下热泪,又哭又笑,“我们都烧成了灰,再也不分开了……” 微生垚受血咒折磨,那些怨憎会正在吞噬他的精魂与气血,让他深陷在此生最痛最恨的一场噩梦中。 那天的火好大,是他亲自放的那把火。 火烧得最旺的时候,他冲进了火场。火舌燎起了他的衣袍和头发,熏得他睁不开眼,可是没有拦下他赴死的脚步。 “小茹,小茹……”年轻的微生垚推开房门,没有修为的他皮肉已经烧得焦黑,痛彻心扉。房中已成了火海,鲜红如同她嫁他那日,他踉跄着在火海里寻找他的新娘。 她被浓烟熏晕了过去,倒在床榻之畔。微生垚冲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那张曾经清丽柔美的脸庞覆上了恐怖的红疮,他却没有丝毫嫌恶与害怕,仿佛那只是新娘羞红的胭脂。颤抖着手抚上她没了生气的脸颊。 “小茹,是我害了你……”微生垚紧紧抱着唐茹的尸体,痛不欲生,泪流满面。 火蛇在四周蔓延,灼热的气浪让他的眼泪很快便化为了水雾。 “是我强求的姻缘,却让你受了所有的灾劫。”微生垚哽咽嘶哑地忏悔,“是我软弱无能,救不了你……我答应过你同生,我做不到,只能和你共死。” “烧吧,烧吧……把我们都烧成灰,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他只是一个无能的家主,空有一颗爱她的心,却什么也给不了她。 她明知道这是个虎穴狼窝,知道他护不了她,却还是甘愿将自己的一生交到他手中。 他们都输了,吃人的不是祖训,最毒的却是人心。他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或许那些人全都有份,可是他没有办法为她报仇,他杀不了人,能杀死的,只有他自己。 这条命,在成亲那日,就许诺给了小茹了。 卷上衣角的火舌将他拖入火海之中,剧痛让他浑身颤抖,他还活着,却已经身在地狱。 可是后来他才明白,自己的命不属于他自己,他答应小茹的同生没有应约,共死也无法做到。他们将他从火海中救了出来,用最好的灵药将他救活,身上长出了新的皮肉,唯有心口空荡荡的。 “堂堂家主,怎能为了一个女人殉情!” “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和重任了吗?” “你不在乎这个家族,难道那个女人的儿子也不要了吗!” 明棠…… 微生明棠…… 他被族老关了起来,他们也不敢让那个孩子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活活烧死,他们想掩饰自己的罪过,将一切归咎于意外失火,又用明棠来威胁他就范。 他们只想要一个听话的家主,传承微生氏的血脉,维持微生氏的体面。 这就是微生一族最大的诅咒。 微生垚活下来了,但也死了,他最后的勇敢都葬送在了那场大火里,随着唐茹的死一并烟消云散。 他活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模样,腐朽僵化,固执霸道,他看着微生明棠身上锐利的尖刺,想要一一拔去,他怕明棠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他深爱的人,犯下和他当年一样的错,最后被一场大火吞噬。 微生垚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活过,直到血咒入体,噩梦重现,他于死亡边缘又想起了那一日赴死的勇气,和烧成了灰的一颗心。 一道红光击中微生垚的眉心,将他彻底打晕。 拾瑛落到微生明棠身侧,看到他手腕被攥出了鲜红的印子,双目却失了神采。 “微生明棠,你没事吧。”拾瑛担忧地蹙起秀眉,“你不会染上血咒了吧。” 微生明棠眉眼微动,垂下眼眸,神色复杂地看着昏迷而痛苦的微生垚,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我好像从未真正明白过他……”微生明棠沙哑着声音说道,“我恨他杀了母亲……但是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对他来说,似乎才是一种惩罚。” 拾瑛费解地歪了歪脑袋:“他好吃好喝地活着,有妻子有女儿,算什么惩罚,当然是死了的人更可怜。” 微生明棠勾了勾唇角,摸摸拾瑛的脑袋:“你说的也没有错,活着的人还有希望,死了的人便什么都没有了。” “活得痛苦,是自己看不开,良心不安罢了。”拾瑛冷哼了一声,正色说道,“微生明棠,我刚才感应四周,整个微生庄园和公仪庄园的人都中了血咒了,包括你那个妹妹。” “那公仪徵的父亲呢?”微生明棠问道 说到这个,拾瑛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没找到他人。” 按理说公仪乾应该在几日前就回到玉京了,两家是世交,如今公仪徵下落不明,微生明棠自然也要代他照看公仪家,却没想到公仪乾竟也失了踪影。 微生明棠心头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没有功夫去细细分辨。 “现在城中有一半人都中了血咒陷入昏迷,没有灵气滋养的话,气血会很快衰竭,就算之后解了咒,也会元寿大损。”微生明棠道。 拾瑛道:“那你就算有那么多灵丹,也来不及一个个喂啊。” “只要在一定范围内种植灵草,将玉京变成像道盟七宗那样的洞天福地,灵气足够浓郁,便能延缓气血衰竭。” 微生明棠边说着边大步朝外走去,拾瑛急忙跟了上去,看到他朝药园的方向而去,便又道:“你就算种下灵草,它也没有那么快长成啊!” 微生明棠微抿薄唇,眼中掠过一抹清光。 “我有办法的。” 他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就连公仪徵也不是十分清楚——不,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他能与世间灵草心意相通,而他的血液又能令灵草蓬勃生长。 他修为低下,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知道这种异能不能被世人发现,否则必会招致祸端。这些年他靠着自己的血液,将许多濒死的灵草救活,知道的也只以为是花神宫的灵壤有不凡之处,倒没有怀疑他这个小筑基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但此刻关系到全城数十万人的性命,他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了。 微生明棠回到药园,两侧灵草仙花朝他伸出枝叶,表达出无声的欢喜。 ——明棠和他的小猫回来啦! ——外面好像很乱,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风中响起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微生明棠微微一笑,说道,“不过玉京确实出了点事,需要诸位帮我一个忙,借大家的果实和种子一用。” 轻风起,响起了一片沙沙声。 ——你是不是又要放血了? ——上次种涌灵花流了不少血呢。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微生明棠心中一暖。 ——那些人受伤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认识他们,干吗浪费自己的血去救人呢? ——明棠太善良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也只有这些花花草草才会说微生明棠善良了。 微生明棠笑着道:“我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有事。” 花草们似乎交头接耳了一番,不多时便有了决定,舒展开各自的枝叶,交出自己的果实与种子,送到微生明棠手中。 拾瑛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疑惑的目光落在微生明棠俊美的面容上。 “你在和它们说话,你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上次和那些悬天寺的人打的时候她就发现微生明棠的古怪了,“你明明是个人,人怎么能和草木说话呢?” 草木若修成妖身,有了人形,那还能口吐人言,可这些灵草都未成妖身,不会说话,微生明棠能与它们对话,说明靠的不是语言,而是意识。 拾瑛虽然见过世面不多,却也知道这很不合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微生明棠收拢了掌心,握住花草们的一片心意,微微笑道,“我生来便与草木亲近,或许……我也未必是人。” “你若不是人,又何必为他们奔走。”拾瑛只是一个猫妖,她对这人间没有归属感,更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我终究是微生明棠,微生氏的传人,受这片土地养育之恩。”微生明棠轻轻一叹,侧过身,视线落在拾瑛身上,如轻风细雨,柔若无物,又缱绻缠绵,“那你为何又跟着我四处奔走?” 穿过枝叶的阳光碎金似的洒落在他身上,让本就俊美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矜贵,拾瑛被他眼中的光芒烫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现在外面那么乱……” 微生明棠看着拾瑛眼中浮起的慌乱,若有所悟,低笑了一声,握住她温暖的小手,拉着她朝外走去。 “那你可要跟紧了。”微生明棠的声音轻快地传来,“别松开我的手。” 拾瑛恍惚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微生明棠的体温比她偏低一些,她本该是喜欢火的炙热,却也莫名贪恋这一抹凉意。 入冬之后,北地的白昼越来越短,黑暗似乎正在蚕食这片本该繁华的土地。 苍穹之下,冰海之上,一个孤傲萧索的单薄身影御风而立,似孤鸿,似离雁,于海风中轻扬衣袂。残阳如血,日月同天,她站在阴阳明灭之间,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看着晏霄冷厉的面容,谢枕流沉声道:“你现在收手还为时未晚。” 晏霄动作微微一顿,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收手?那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凤眸淬着剑芒似的寒光,在几人面上一一扫过,“被剥夺厄难书,然后终身囚禁?” 苦嗔行者对她怒目而视:“你竟然放出那么阴兵邪修为害人间,道盟七宗顷刻便至,束手就擒还能留你性命!” 苦嗔行者话音未落,便被晏霄的掌风打在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晏霄冷笑一声,看向谢枕流说道,“你看,这就是道盟对我的态度。我不无辜,更不是良善之人,我身上烙印着阴墟与凤千翎的标记,从我出生那一刻起,我就该死。” “很多年前,我也想过一死了之。”晏霄的声音忽地轻了几分,似乎想起了过去,但很快便又回过神来,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但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你们可以劝道盟七宗束手就擒,那样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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