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在铜柱地狱打了十年的苦工,每日我就是负责扒光罪魂的衣服,然后将他们按在一根直径一米,高两米的铜柱上。然后不停地往管内加炭火,必要时还要拿着小蒲扇不停地煽风点火。” “有些罪魂气急了,就朝我吐口水。我面上不计较,转头就往铜柱内加十倍的炭火,将铜柱管壁烧得通红,烧死他们!” 谢必安疑惑许久,终于问出口:“你有仙家亲自点化,不应该去上清仙境吗?怎么就来了地府?” “身上曾有烧伤,难登仙境,被刷下来了。” “可能仙官也是觉得我身上的烧伤和铜柱地狱很契合,把我当第六层地狱的门神用,用来正震慑亡魂。瞧妙的是,那些罪魂受完刑法,也会在身上留下像我一样的伤痕。” 谢必安:“然后呢,怎么来的忘川?” 清黎笑道:“月黎有次突然来了地府,跟阎王要人,说一人守着忘川太过苦闷,想在要一人陪她。结果望了一圈都是男子,就我一个女子,所以才选中我。现在想来,她那个时候已经决定了要离开忘川,只是随意点了一个人接替位子罢了。”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她选中了我。并给我取了名字,清黎。” 谢必安追问:“那你之前叫什么?” 清黎眉间沉沉戾气,淡淡回一句:“凡间的名字想不起来了。入了地府,鬼前辈按着来地府的顺序给我取名柒佰(七百)。” 门外传来脚步声,清黎和谢必安立马缄口话题。 朔风鼓舞,青翠的紫竹林中树叶摩擦沙沙作响。漫漫落在屋檐和扇面上,形成水帘,水珠卷在败落残花中。萧璟云一袭山水墨袍打着纸伞,面庞郎若清月,飘飘若仙。烛火映照他的眉眼,冷淡之感扑面而来。 伞下除了他还有一位斗篷遮着脸、畏手畏脚的人,关键是萧璟云还颇为细致地搀扶着斗篷女子迈过阶梯。看起来,此女子对他十分重要。 可是清黎估摸着这女子身材又不像林晚笙,不知又是哪位女子。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还学会了伞下藏娇,转着手中刚刚雕刻出来的竹笛,调侃道:“哟,这不是我那个薄情寡义的夫君吗?魅力很大啊,不知这位姑娘又是哪一位弹琴或者作画认识的美人?” 萧璟云不解,一旁的斗篷女子却早已笑出了声。 清黎就这么冷眼看着萧璟云这么殷勤地将女子扶至座子上,才松开了手。 落座后,斗篷女子才慢慢解开系带,声音带着些受风寒感染的沙哑:“不是你派‘宫女’喊我子时来云台殿找你,太子妃怎么这么健忘?都忘了我是谁。” 清黎大窘,连忙埋头缓解尴尬。 谢必安在一旁偷笑。 曹易烟将斗篷好生折叠好,归置到一旁,解释到:“过了亥时,身后后妃就不能随意出宫门,璟云与你是一体,我思来想去只有他一人能帮我,所以我才请璟云帮忙,扮成宫女跟着他来此,没有什么不妥吧?” “当然没问题。”清黎带着些许挑衅看向萧璟云:“只是殿下站在这有些多余,比较碍事。” 谢必安呛了一句:“只不过碍了你的眼,何必上纲上线。” 一进殿内,萧璟云便看见了清黎旁边从未见过的“女子”,终于出声问道:“这位是哪位?” 谢必安身着墨绿色宫衣,恭恭敬敬伏跪在地向萧璟云行了份大礼,如蝶翼般纤长的眉毛轻轻颤动,笑靥如花,似水莲般明媚。尽管萧璟云已经出声让‘她’平身,谢必安还是坚持伏跪在地。他可不是向晟国的太子殿下行礼,而是身为阴官礼敬着三界唯一的神君。 曹易烟疑惑:“瞧她宫女扮相,不只是哪个宫的?生得如此可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谢必安起身回话:“民女并未宫女,而是清黎的长姊,也通习秘法。今日招魂一事,清黎特意喊我前来帮衬一下。” 萧璟云看向清黎:“我怎未听过你还有长姊?” 清黎回怼:“殿下很了解我吗?” “清黎,你消停些。今夜还有正事,可不是你耍小性子的时候。”谢必安拉住清黎,掐指估算起了时辰:“七阴之时将至,该各就各位了。” 此夜,无月无星,无风,只有小雨微幕。 清黎将萧璟云还有谢必安怕派去殿门外守着宫殿,不许任何人闯入。 殿内,清黎吹灭所有红烛,牵着曹易烟来到阵法的中间。明明是无风之时,可四处悬挂着黄帆已经被吹地飘摇,旌旗上的玄学墨字也逐渐转为暗红,仿佛是用鲜血所写。 清黎明眸最璨,可如今死水无微澜,深不见底,平静的可怕。 她将最后一只燃着的红烛举至胸前,凝神问着曹易烟:“贵妃娘娘,生人最忌讳与亡灵相见。若违此令,必遭祸事,听我此言,你还执意要求这一面吗?” 柔和的声线在此刻却陡然低到最末,听得曹易烟是胆战心惊,一股阴寒顿时冲入体内。 曹易烟努力平复自己急速狂跳的心跳,抚着胸口:“只要能再见他一面,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清黎,开始吧。” 清黎微微一笑,吹灭手里的火烛。屋内陷入昏暗,只剩五角正在燃烧的白烛。 清黎脱去自己的外袍,双手虔诚地举着红烛,围着曹贵妃一圈圈打转,裙尾的薄纱好几次要覆在火烛之上,差点燃起。 朱唇轻念: “曹易烟,阖上双眼。” “生人绝不可以亲眼见到亡魂,所以我拟了另一条方法,另辟蹊径。” “你只需要记住,招魂一旦开始,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可以睁眼!绝不可以!” 曹易烟点头,清黎用一条黑布裹住她的双眼。 红烛泣血,清黎将火烛燃烧后的蜡油全部倒在自己的掌心之上,掌心一阵灼烧的刺痛,痛得她紧皱起了黛眉。她走到寝宫角,来到宋清衍的冰棺前,用手心的蜡油一字一句写下古来的梵文,一撇一捺,重叠有度。 清黎一把推开棺盖,将二人的定情信物放在宋清衍的额前。 随着清黎不断哼着归曲,空气中的血腥之气愈来愈浓。清黎明明在唱,可在这漆黑的夜里听不到一点声响,因为是唱给这寝宫之中唯一的死人。 宋清衍胸上腐烂的伤口正在肉眼可见飞速的愈合,苍白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至暖色,接着他的睫毛开始轻轻煽动,连带着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抽动,手指脚趾不停地在扣着棺,接着他如梦魇一般地睁开眼睛,端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翻转自己的双手,然后摸着自己的脸颊,感受着这久久未触到实感。他转头看到清黎时,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正欲开口询问,却被清黎一巴掌堵住嘴巴。 清黎示意他哑口:亡魂不能在人间留任何一口气,否则从此以后你非人非鬼,也不是魑魅魍魉。 曹易烟还在焦急地等待中,听不见清黎说的话,也更不知道宋清衍已经醒了。 清黎指向地上五角的白烛:蜡烛燃尽时,你将会重回忘川,抓紧时间。 宋清衍顺着清黎的指间方向望去,空无一物,却听到清黎又说:走入阵法,有人已经等了你十年之久。 他心中已有感应,不禁红了眼眶。 ~ 谢必安倚靠着栏杆,打量着站在庭中的萧璟云,不由得心中有些暗暗为清黎感到高兴。从他的角度望去,长眉微挑,眉骨深刻,萧璟云虽然气质偏冷,但浑身上线散发着一种不同于其他上清仙官的清廉端正之感,就像不受淤泥侵染的佛莲。 谢必安平时也算是个话痨,可是单独和神君转世的萧璟云相处,总还是有些紧张。若是贸然搭话,仿佛有种阴府小人攀高枝的阿谀奉承感,所以索性耐着性子,闭口不言。 这漫长的时间,萧璟云就一直静静地守在此处。 他是耐得住,可谢必安如清黎一样一刻安生就如换身上下有着蚂蚁乱爬,好在萧璟云终于开口:“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谢必安直起身子,捏着声线:“清..白?民女叫清白。” 仅一句,萧璟云便又不说话了,谢必安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瞎取的名字雷到他了。怪自己没有准备,着急之下光想去自己白无常的名头了,所以瞎诌了清白这个名字。 谢必安双手枕在脑后,一脚翘在另一脚上,望着无星无夜的天空,心中隐隐伸出不好的预感。 本以为和二人之间的话题就此沉寂于大海时,听见萧璟云又问他:“清黎...清黎身上的烧伤从何而来?” 谢必安反问道:“民女还以为殿下还在怀疑我是否真的为清黎的长姊呢?” 萧璟云冷锋淡淡一扫谢必安如此‘随意’的躺姿,和清黎行径一模一样。 “先前曾有疑虑,现在没了。” 谢必安笑了笑:“殿下很在意清黎身上的烧伤吗?” “我想知道何人所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不过是胞妹小时候不小心被正烧开的炉水给烫了一下,没有那么复杂。” 萧璟云淡淡回道:“不愿告诉我?” “可事实就是这样,不必深究,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个故事。”谢必安张开五指伸向空中,缓缓道来。 “就给殿下讲个发生在很久以前南陵流传的故事吧,有点故弄玄虚。有个女孩一出生,父母就意外身亡。接着女孩渐渐长大,被发现与周围人不太一样,她总是能看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明明河中无鱼,可唯有她能看见。村里人原先只当她是在说胡话。可是随着女孩说出来的胡话越来越多,村民开始害怕这个怪人,经常驱打她,故意不给她饭吃,想让她饿死。” “女孩发现自己有时候能看到死去的娘亲还在睡在她家里的蹋上,只不过摸不着,她将此事说给村里人听,可无人相信,反倒更加害怕这个女孩。恐慌之下,他们把她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在这个地窖之中,她看见了一同和她困在一起的老伯,不同的是,那位老伯已经困在这个地窖里整整十年。她费了好大的劲才逃出地窖,她准备带老伯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可无论怎么拉都拉不起老伯。” “她想着是不是自己力气太小,于是苦苦求来了很多人一起去合力救那位老伯。村民受不了她的纠缠,就陪着她一起去了,可打开地窖空无一人。女孩还不信,亲自下去查看,结果在草席之下发现了一堆森森的白骨。这时女孩才发现,原来先前看见的老伯不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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