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开之后,他低头一看,面前的枯叶堆竟燃起了一股细细的白烟! “天爷!”纱羊倒吸了一口凉气,拽着司樾的衣服大喊,“司樾司樾!树叶着火了!着火了!” 这个毫无修为的小家伙居然真的凝出了火来! 恒乞儿可没空去惊叹自己的天赋,他稍一愣怔后,立即合拢手护住枯叶,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吹气。 那白烟底下亮着二三火星,他怕风吹灭了它们,整个身体都护了上去。 终于,火燃了起来,把上方脏兮兮的小脸照得通红。 恒乞儿挪着树叶进了木柴堆里,又护着柴堆小心吹气。 他在地上跪了半天,总算升起了火。 枯叶和细枝烧得哔咔作响,他高兴得不行,却又不知如何表达,这堆火焰在恒乞儿眼中比那场山火还要明亮、还要热烈。 他转着插在树枝上的鸡,在火上来回翻烤着。 烤鸟烤多了,恒乞儿对火候的掌控十分到位。 那皮下流着油,激得火焰一簇簇地往上蹿。 “师父!”他烤好了鸡,激动地把树枝递到司樾面前。 司樾啧了一声,“这也不是烧鸡啊。” 恒乞儿眼中的兴奋一下子冷却,化作茫然。 用火烧出来的鸡,不算作烧鸡? 合着他也不懂什么叫作清蒸。 纱羊恶狠狠扯了一下司樾头发。 “好罢好罢,”司樾接过树枝,“看你样子,怕也没见过烧鸡,我就不为难你了。” 恒乞儿又高兴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司樾,司樾咬了一口,纱羊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盐都没放,”司樾扯下个翅膀塞给纱羊,“你说怎么样。” 恒乞儿歪了歪头,盐? 旱灾后恒乞儿的奶奶就没去换盐了,把所有东西都拿去换了米。 恒乞儿没见过盐块,更没见过糖,好在裴莘院的伙食也做得清淡,否则他还不一定吃得惯。 纱羊抱着鸡翅,恒乞儿肚子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咕噜。 司樾扯下个鸡腿,自己拿在手中,把剩下的鸡身给了恒乞儿。 恒乞儿没有接,他仰着头,定定地盯着司樾。 这眼神司樾熟悉得很,她道,“好好好,你今天表现得不赖。” 恒乞儿还是盯着她。 “吃罢,我准的。” “……” “好了我知道了!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 恒乞儿一把抓过鸡身,也不怕烫,狠狠地往嘴里塞。 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遭吃那么多肉。 他坐在地上,抓着鸡狼吞虎咽,司樾也盘腿坐下。 她看着恒乞儿的吃相,道,“小子,你也看见了,我这屋里穷的连根鸡毛都没有,你要是跟了我,自己吃不饱,还得管我俩的肚子。” “那个带你来的那个男的就不一样了,挥挥手就是白花花的银票。我是为了你好,赶紧找他当师父罢。” 恒乞儿顿时从鸡上抬头,警惕又控诉地盯着司樾。 “我没反悔,”司樾道,“只是好言劝你,师父是一辈子的事,你得好好考虑。” 恒乞儿摇头,摇着头又低下了头去,把脸藏在鸡后。 白笙腰上配着剑,他是耍剑的,不用符,怕是治不了他。 “你可想清楚,”司樾撕了口鸡腿,“今天我要吃鸡,明天我就要吃牛羊猪,你个小屁孩要怎么给我弄来?” 恒乞儿低垂着脑袋,久不答话。 在司樾以为他在犹豫要不要换人时,他却开口,低声道,“我干活儿,我,干很多活儿……” 纱羊吃力地抱着鸡翅啃,闻言又心软了,“你看,人家多有诚意啊。” 司樾道,“若我等不及,让你去偷呢?” 恒乞儿呆呆地望着她,那双黑眸里倒映出司樾的脸来。 “等,你等等……”他磕磕巴巴地劝司樾,“不好,偷。” 纱羊蓦地睁大了眼睛,嘴里的肉也忘记嚼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刚刚徒手杀鸡的小魔头、以后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居然会劝人莫要偷窃? “怎么不好,吃肉还不好了,谁告诉你的?” 恒乞儿答道,“奶。” 他是偷过别人家鸡蛋的,回来后被奶奶抄起竹竿打了一下午,第二天奶奶带着他,把自己攒的鸡蛋还给了人家。 恒乞儿忘了鸡蛋的味道,也忘了被打的感觉,却记得奶奶喘气哭的模样。 “要是你奶奶快饿死了,你偷不偷?”司樾问。 恒乞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偷。 纱羊只觉得口中的鸡翅没了滋味——虽然本就没有滋味。 听了恒乞儿的话,她立即想到了恒乞儿的上一世,对他的同情又盖过了恐惧。 她在心中骂了几遍那个害死恒乞儿的渣滓师父,接着又开始瞪司樾。 这么好的徒弟摆在眼前还要推三阻四,要不是她修为太浅、什么也不会,她都想收了小魔头,真不知道司樾在抗拒些什么。 还有这堆火——纱羊看了看司樾,又看了看恒乞儿。 真的没有人在意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孩凝出火这件事吗…… 难道这在魔头之间是很平常的?是她太大惊小怪了么……
第20章 恒乞儿收拾完一地的鸡骨头和柴火便回去了。 他今日翘了半日课,若不是见他是和司樾在一起,山长早就把他抓去跪神像了。 望着恒乞儿离开的背影,纱羊猛地一惊。 她一把抓住准备回屋睡觉的司樾,“司樾!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司樾打了个哈欠,“明天说明天说。” “不行!”纱羊手臂一挥,面前浮出一卷长长的卷轴,正是那日司樾从门主处回来时,她身前飘的那卷。 “本来前天就要和你说的,结果收拾东西忙忘了。刚刚看见惨死的鸡,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她对司樾道,“前日那个挑战你的小公子,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按照命薄记载,裴玉门中家世最显赫的弟子也不过是白笙这个富商之子,那小公子绝不是裴玉门该有的学生!” “那又如何?”司樾进不得屋,无奈地蹲在门槛上,折了根草叼在嘴里,一上一下地嚼着,去除嘴里的肉味,也用来下纱羊聒噪的声音。 “我去查了下他的名字——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嘞他。” “他是宁楟枫!” “哦。” “是那个宁楟枫呀!就是那个被小魔头杀死的昇昊宗宗主!” 纱羊把卷轴摁在司樾脸上,逼她看。 “他身后那个气质不凡的小姑娘就是后来的第一仙子、昇昊宗的宗主夫人、被魔头囚.禁放血的水木双灵根——蓝瑚!” 司樾把卷轴从脸上扯下来,“什么宗?” “什么宗都不是裴玉门!”纱羊绕着她飞圈圈,“未来的昇昊宗宗主和宗主夫人为什么会在裴玉门?我们必须快点搞清楚!” “好好好,去罢,路上注意安全,仔细别被鸟吃了。” “不是我!是我们!”纱羊把卷轴按在司樾脸上来回摩擦,试图把里面的内容摁进她脑子里。 “快,准备准备,我们去散步,说不定今晚就能和昇昊宗宗主夫妇偶遇!” “什么宗?” “昇昊宗!” “甚好宗?” “昇昊宗!宁楟枫!!蓝瑚!!!” 纱羊急着把不能受冻的花草搬进屋里,一边对司樾道,“现在学生们正在吃晚饭。命簿上记载,宁楟枫勤勉自律,他晚上应该会偷偷加练。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假装出门散步,和他偶遇,然后问问他为什么要来裴玉门,想办法劝他回到昇昊宗。” 她说了一长串没听到回应,一扭头,“司樾,你听见…” 身后空空如也,早已没了司樾的身影。 “嘁……” 此时司樾已经溜出了院子,她双手拢于袖中,骂骂咧咧地往前走,“一个小子还不够,还得去管那个公子爷…什么位列仙班,天界那点空缺早就爆满了,多少神仙等了几百年也等不到一个缺儿…唔不对,那好像是三千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形——什么情形关我屁事……” 司樾走着,在空中嗅了嗅,闻到了热水的味道。 往前望去,十丈外正是裴莘院的澡堂。 “三千年没有洗澡了,正好,那里总不会有人来烦我了。” 她加快了脚步,进了澡堂。 澡堂里的热水多是蒸饭蒸馍来的水,食堂的大婶刚把热水倒进去,司樾就来了。 此时孩子们刚刚下学,正往食堂跑,澡堂里空无一人,司樾欢呼一声,脱了衣服,跳进水中。 “啊……”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抠门的老头,连炭都不舍得给,这门派里的人真是活得一点盼头都没有。” 她撩了撩水,总觉得这么泡着缺了点什么,想了想,食指在空中一划,空气间骤然撕开一道暗紫色的裂缝。 司樾伸手在裂缝里掏了掏,掏出个托盘,又掏出一盘酥鱼、一盘烧鸡、一盘红烧猪脚和一盘凉拌藕片。 “欸,这才像样!”司樾扯了个鸡腿下来,泡着热水吃着肉,所有的不舒坦都给捋顺了。 叼着油光发亮的鸡腿,司樾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的那只鸡,也想起了恒乞儿的命运。 恒乞儿娘亲难产而死,尚在襁褓中时父亲砍柴坠山,只留下恒乞儿和聋哑的奶奶相依为命。 三年大旱,恒乞儿的奶奶偷偷割肉喂养他,最后死在榻上。 随后裴玉门下山收徒,将他带回了山中。 恒乞儿在裴玉门中吃到了饱饭、睡到了暖炕,心中感念自不必多说。 他拼尽全力在新生考核中取得魁首,择师时,拜了带他来裴玉门的白笙为师,视为亲父。 恒乞儿有韧劲,更有报恩之心。 此后的岁月里,他勤学苦练,在二十一岁时成为了裴玉门建立以来最年轻的筑基修士。 甫一筑基,他便日夜不停地在仙盟接取悬赏令,所得报酬悉数上交裴玉门和白笙,自己几乎分文不留。 恒乞儿三十岁时,适逢修真界青年修士大会,他在会中表现优异,三大仙宗都向他发去了邀约。 恒乞儿如蒙尘宝珠,在大会上光彩夺目。 彼时白笙自觉已无甚可教,怕自己耽误了恒乞儿的前途,遂力荐恒乞儿去往三大仙宗之一的禛武宗。 位列三大仙门之一的禛武宗和人丁稀少的裴玉门在各个方面都截然不同。 恒乞儿既非名门,又不长袖善舞。 这种情况下,那一身过人的天资,反而给他招惹了麻烦。 他在禛武宗过得很不愉快,后因当众拒绝禛武宗长老之女的示好,彻底陷入冷地。 恒乞儿想要回裴玉门,辞行前,恰逢禛武宗内一位剑修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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