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和司樾真人相遇实乃缘分。 起初她是抱着机会难得、聊上几句也无妨的想法过去的,顺便可以问问宁楟枫的事。 聊天之中,她百般小心,可司樾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总带两分玩味,仿佛看穿了自己一切的小心思。 蓝瑚看不透她。 她几番示好,当司樾说出自己像她昔日故友的时候,立即追咬了上去。 不管司樾是沽名钓誉的废物还是难得一见的宝物,都等她先拿到手、细细查看了再说。 蓝瑚不后悔自己的做法。 司樾出水后,周遭的那股气势绝非常人。 那抹深邃的危险感至今还缠绕蓝瑚心间,让她心有余悸又亢奋不已。 宁楟枫不过失败了一次就喜怒易于言表,本以为他是个清贵君子,没想到就这点涵养。 这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让蓝瑚心寒的是,她好言宽慰宁楟枫、自降身份地帮他去和人对嘴,他却当众把她甩下,让她独自承受闲言绯语的难堪。 蓝瑚不禁担忧,她要找的夫君必是能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者。 今日宁楟枫在众人面前抛下她,明日会不会在秘境里、在妖魔前把她抛下? 自然,这想法是有些过了。 但宁楟枫最近的表现虽谈不上令人失望,也让蓝瑚有些踟蹰,想再观望观望。 她此番激他一激,若他还是无法入司樾真人的眼,那她也不得不另做打算。 来裴玉门一遭,不能空手而归。 未婚夫和师父,两个里面她总得得到一个才不枉来此一遭…… 月光皎皎,蓝瑚和司樾相遇的同时,恒乞儿正在山长院子里罚站。 他一离开小院就被山长抓走,关在房里好好盘问了一番。 “恒大,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恒乞儿立即低头,两只手轮流抹嘴巴上的油水,露出警惕又惊慌的神情。 “……厨房一事,我暂不和你计较。”吃鸡不是山长的要说的重点,他手中戒尺一敲,“我来问你,下午为什么不来上学!” 恒乞儿抹嘴的手一停,眼中的神色从茫然再到惊愕。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上学的。 这表情看得山长火冒三丈,他抬起戒尺,“把手伸出来!” 恒乞儿伸出了手,他从前躲过,山长和他说,再躲就让他滚下山。 他乖乖挨过后,发现那戒尺也不算痛,就随山长打去了。 啪啪啪三声,山长收了戒尺,冷声道,“念在司樾真人的面上,今只略施小惩。事不过三,下次再有擅离之事,定严惩不贷!” 上一次擅自离开,恒乞儿被关了一天,罚了三餐,今天只挨了三尺。 恒乞儿恍然大悟,原来跟在司樾身边确有莫大的好处! “我且问你,”山长教训完后,又道,“司樾真人今日都教了你什么?” 听说司樾脾气古怪,山长下了学便埋伏在了院口,就等着恒乞儿出来。 他怕恒乞儿得罪了司樾,自己好去打圆场;也怕司樾教了什么是恒乞儿理解不了的,好帮着分析解惑。 恒乞儿回想了一下,对山长道,“烧鸡,烧鸡,师父吃。” “还有呢?” “偷……”恒乞儿说:“让我…偷鸡。” 山长眉头一皱,“胡说!这是在考验你呢!” “哦。” “还有呢?” 恒乞儿余光瞟向自己的手,接着摇头,“没。” 山长不信,“真人就把你叫过去烤了只鸡?” 恒乞儿又是摇头,“我去。”是他自己去的,不是司樾叫的他。 山长捋了捋胡须,思忖了一会儿,沉声道,“真人这是在考验你的韧性和诚心。” “恒大,日后不管真人要你做什么,你只管做便是,不要急于和她亲近。戒骄戒躁——这是真人给你的第一道坎,守得云开才得见月明,你只静下心来,早晚有她认你的一天。” 这里有八成的词语是恒乞儿听不懂的,只听懂了“真人要你做什么,你只管做”一句。 好在中心意思领悟到位了,他应道,“哦。” 从山长院里出来,恒乞儿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山长。 今天,他手里冒出了火星。 那颗火星使恒乞儿那旱灾灾星的名号愈添赤红,成了无可辩驳的铁证。 虽然司樾没有说什么,但出于谨慎,恒乞儿还是没有告诉山长,他不愿泄露自己灾星的实情。 恒乞儿回屋时正好和蓝瑚分别的宁楟枫遇上。 宁楟枫向来把恒乞儿当空气,即便恒乞儿成了司樾的徒弟,在宁楟枫眼中也只是变成了一团可恨的空气。 恒乞儿也向来和他没什么话说——他和任何人都没什么话可说。 两人各行各道,但这一次,宁楟枫叫住了恒乞儿,“你,站站。” 蓝瑚从司樾那儿带来的话,让宁楟枫涔涔然烦闷不已。 这关头正好碰上了恒乞儿,他想也不想地开口把他叫住了。 恒乞儿回头,宁楟枫上前两步,“今日下午,你去了哪里?” 恒乞儿不善言辞,但对情绪十分敏锐,他从宁楟枫身上看到了敌意。 他不傻,他知道宁楟枫讨厌他,也想成为司樾的徒弟。 “师父。”他硬邦邦地回答,“吃肉!我和师父!” 恒乞儿说得格外铿锵,向宁楟枫申饬——那已经是他的师父了。 宁楟枫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小半个月来,自己这位舍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充满了炫耀和倨傲。 “那又如何!”他甩袖道,“你不过是模仿了我的剑招,你这个剽窃者!” 宁楟枫说完,稍有后悔,自觉得言辞过了火,但恒乞儿并不知道什么是剽窃者,因此并不愤怒。 他只是紧紧盯着宁楟枫,如他守护小米粥时,盯着闯进屋来的孩子们一样。 那双黑眸在没有阳光的夜晚显得更加黑暗。 宁楟枫微微一怔,竟从一个乡野顽童眼中看出了两分冷意。 “我!” 他像是野外的狸奴一样,张开嘴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亮出利齿,警告同类远离自己的猎物。 “师父,喜欢,我!” 宁楟枫刚从蓝瑚那里受了挫,此时又被一个村童挑衅。 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再没有愧疚,将情绪尽数发泄在了恒乞儿身上,“她才不喜欢你!你连给师父的孝敬都没有!伧父村童,目不识丁,脸都不洗,你站在她身边只会给她丢脸!” 恒乞儿盯着他,那目光幽深得可怕,连旁边的凌五也觉出了危险。 他上前挡在宁楟枫身边,对恒乞儿喝道,“你想干什么!” “正好!”不等恒乞儿说话,气头上的宁楟枫便扯开凌五,拔出木剑来,“你我就在此一分高下,败者滚出裴玉门!” “主人!” 两人的动静惊起了周边宿舍的孩子,陆续有人探出头来。 就见月色之下,宁楟枫和恒乞儿怒目相视着,似乎要大打出手。 恒乞儿死死盯着宁楟枫,宁楟枫胸口起伏着,直视着恒乞儿的眼睛不肯认输。 他随时准备冲上去和恒乞儿搏斗,可下一刻,恒乞儿忽地扭头跑了,跑得远远的,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 “主人!”凌五终于把宁楟枫的剑劝了下来,宁楟枫摔了剑,红着眼睛瞪着恒乞儿的背影。 他是宁家的嫡子,备受宠爱的老幺。 他放弃了无数仙门的邀约,独自来这穷乡僻壤,和一群从未学过礼数的孩子同吃同喝,用着从来没用过的缺口碗,读着三岁就读完的书,睡着带裂缝的土炕…… 他付出了一切,可这一切的牺牲换来的却是羞辱。 不仅被一个乞丐抢走了师父,还被这些村童日夜嘲笑。 有那么一刻,宁楟枫真想离开这里,拿着名帖去三大仙宗。 这想法刚一冒起,蓝瑚的声音便回响在了耳处—— 「真人说…希望你能尽快离开裴玉门,去三大仙宗另谋高就。」 宁楟枫咬牙,不,他绝不离开!他不可能会输给一个肮脏蠢笨的乞丐! 离开的恒乞儿并不知道,他的几个字把小少爷惹得双眼通红,差点哭了出来。 他一路往澡堂跑。 这时间众人都已沐浴完毕,回去睡觉了。 澡堂里无人,闷热的水汽又一次缠上了恒乞儿的鼻尖,但他再没有迟疑,一把脱下身上的衣服,只留一件里衣。 瘦得麻杆一般的男孩站在池子前,小口喘着气。 有些浑浊的水在他眼前冒着丝丝缕缕的白雾,熏得眼热头晕。 恒乞儿握紧双拳,压抑住四肢的颤抖,闭紧双眼,把心一横,咚的一下跳了进去! 温热的水攀上了恒乞儿的皮肤,他已许久没有沾水了,这感觉陌生又恐怖。 所幸,温暖的澡堂和冰冷的井水有很大不同,这才令恒乞儿没有立刻惊叫着跳出池子来。 「她才不喜欢你!」 「目不识丁,连脸都不洗!」 「你站在她身边只会给她丢脸!」 「她才不喜欢你!」 恒乞儿从水中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向水面,重重地打出许些水花。 愤怒和沮丧同时充盈了恒乞儿的心房,他说不出的难受,站在池子中间嗬嗬地大口喘息,眼睛如宁楟枫一样,被激得通红。 他看着水面中自己的脸,接着捧起了一把水,狠狠地揉搓脸皮,要把脸撕下来似的大力。 他要干净,他要识字,他要学剑!他要喜欢! 要喜欢!要师父,喜欢!
第24章 一次澡并不足以改变恒乞儿的卫生情况, 至少他头上的虱子依旧阖家欢乐,当晚甚至又下了几个蛋。 当天晚上,宁楟枫回到宿舍, 看着炕上挨着的三张褥子, 疾步上前, 一把扯过自己的拉去炕头,极尽远离恒乞儿的那一张。 “主人…还是睡过来点吧。”凌五劝道。 “不必。”宁楟枫蜷着身子躺下,贴着墙壁。 他并不知道凌五劝他的缘由,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改变。 在屋内翻看仙器百选的蓝瑚很快得知了外面发生的事。 她透过窗子, 看见宁楟枫被恒乞儿气得掷剑, 不禁蹙起了眉。 那水玉似的眼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叹息。 紫竹在一旁道,“真是龙游浅海遭虾戏,皇城里谁敢这么对宁二爷,我还是头一回见他生这样大的气。” 蓝瑚关了窗子,僝僽道, “古人云,急则有失, 怒则无智。” 她语意未尽, 继续看手中的书, 可看了两眼后, 又是抬眸轻叹一声, 带着两分愁绪,再才垂眸重看。 紫竹看出了蓝瑚的心思, 措了措辞,宽慰道, “都说男人心智晚熟,或许再大些就好了。小姐也知道, 宁二爷是宝贝着长大的,以后离了家,自然会稳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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