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衣?”恒子箫道,“既如此,就由师父收着吧。” “我收它作什么。”司樾一笑,“要我说,拿去换钱吃喝多好。” “这可是人家送的礼物,怎么能拿去倒卖!”纱羊把衣服扯回来,放进盒子里,“你要是敢卖它,我就拔光你的脑袋!” 司樾嘁了她一声,继续翻看其余盒子。 恒子箫趁此将头上的银冠取了下来,又用回平日里的灰蓝色布条扎起头发。 “不过嘛,”司樾一边翻看礼品,一边道,“旺财说得也没错,你是该好好打扮打扮了。” 恒子箫道,“师父一生崇简,徒儿又怎么能穿金戴银。” 司樾摇了摇手上的灵果,“我这个年纪是无心打扮了,你还嫩着,该趁着年轻穿得漂亮点,好勾搭个小媳妇儿回来呀。” “师父……”恒子箫别过头去,脸上染红,“我只想和师父一起修道。” “修道修道,如何不能修一条过情关的道。”司樾单手从礼盒扯了一根红丝帕,盖到了恒子箫头上,戏谑地笑,“你都没娶过亲,怎么就知道不想呢,指不定是娶了又想,想了又娶,娶上个十八房嘞~” 少年那张脸在红纱后显得愈加鲜红,他扯下头上的帕子,无措又委屈地看着司樾,求她别再戏弄他。 “瞧你脸皮薄的。”司樾哈哈一笑,“得,自个儿玩儿吧,我去睡觉,做好了饭再叫我。” “嗳。” 自恒子箫十岁后,便提出要去厨房帮忙。 纱羊口味清淡,做的饭菜也清淡,她就是知道司樾喜欢吃什么,也不会顺着她的意给她做。 因而恒子箫下厨没多久,就被司樾哄着彻底负责起了一日三餐。 既要做饭,便少不得挑水、砍柴、劈柴,这些年弟子要做的活儿,恒子箫一件也没有落下。 他眼里是有活儿的,打扫完厨房又打扫院子,打扫了院子又帮着纱羊料理整个山头的花草。 山上的事永远也做不完,除此之外,每月逢五,恒子箫还要去拜会山长,再去藏书阁借书还书。 白笙没想到他如此好学,日日书不离手,便破格松了他借书的限制,但他依旧每次只借四天的书,逢五、十必还。 白笙劝他多借些,省得来回走那许多的路,可恒子箫却道,“万一有其他师兄弟要借,岂不是误了他们的事。” 可事实上,藏书阁鲜少有人来,恒子箫每年也不过除夕时见一次其他弟子,且几乎没有说过话。 只是他在裴玉门,便把这里当作家,把同门都当了家人。 几年下来,那间东厢房果如司樾当年所说,被书填满。 除蓝瑚留下的两柜书外,恒子箫但凡在藏书阁借阅了好书,便尽快将它抄写下来,装订成册,放在东厢房里。 他抄自己的书,也给别人抄书。 自认识了山下的书生后,恒子箫每个月都会从他手里接活儿。 有的是祈福用的经文,有的是书。 书是金贵的东西,常人买不起几本,自己也来不及抄写,便会花一点钱请人代抄,这样的抄写本比原书要便宜一半。 因为这桩生意,恒子箫除了裴玉门的藏书外,又看了不少杂书。 有的书荒诞离奇,也有的字字珠玑。 他遇见好书,给别人抄的同时也给自己抄一本,留在东厢内。 待长大了一点后,恒子箫也隐约察觉出书生大抵克扣了一些稿费,但怕和百姓讨价还价有辱裴玉门脸面,他便随那书生去了。 恒子箫看书,也看剑谱。 他借了第四层的那些玉简来,面对那五千本剑法,起初他毫无头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一筹莫展之际,司樾路过他房时,趴在窗户上邀他:“干嘛呢,打牌啊。” “师父。”恒子箫侧过身,露出散了一桌子的玉简,“我不知道该练哪个。” 司樾说:“这还不好办,洗一洗,摸一张。” “师父,那是牌。” “我看没差。”司樾道,“摸到哪张就用哪张呗。牌桌上就没有不能打的牌,再说,这把不好嘛还有下一把。” 没牌可打,她便走了,留恒子箫一人在屋里,思考她的话。 他也没别的办法,就按照司樾的话,把这些玉简通通翻过来,打乱后,随便摸了一本。 此后他就照着这一本练,闲暇之余也偶尔看看别的玉简。 练得久、看得多了,恒子箫有时茅塞顿开,能将一些招式融会贯通。 司樾虽然什么也不教他,可若恒子箫去向司樾讨教,司樾也从来不拒绝和他过上两招——虽然至今还只是他出招,从未见过司樾拿出法器和他动手。 八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就在这干活、读书、写字、练剑中一晃而过。 每年除夕,恒子箫下山参加宴会,都被各峰长辈都夸赞,如今筑了基,更是被夸年少有为。 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为”,反而越学越觉得自己无知,越练越觉得时间不够用。 恒子箫虽一年四季几乎都待在山里,可并非闭门造车。 除有时常见面的山长、白笙指点他外,每个月他都和宁楟枫蓝瑚有两封书信。 十年间,几个孩子常川往来。 信中谈论近日读的书、练的剑,还有身边人事。 如此,即便停云峰上只有纱羊和司樾,恒子箫也不觉孤单,更别提他还常常和司樾去山下钓鱼游戏。 自到裴玉门后,恒子箫每一天都十分充实,如今筑了基,就更是有得忙了。 “师父,”筑基的第三天早上,他便央求司樾,“我已经筑基了,您教我御剑吧。” 司樾嗦着面,“御剑?我又不会御剑。” 恒子箫一愣,吃惊地看着她。 “干嘛,你何时见我御过剑了?” 这话不假,司樾上山下山都是走路,恒子箫从没见司樾御过什么。 “师父……”他试探着问,“有一件事弟子埋在心里许多年了。” “嗯?你爱慕我?” 恒子箫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司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声道,“您、您可是师父!” 徒弟肖想师父——如此大逆不道,岂非畜生行径! 司樾嘴角一斜,“那不是更刺激?” “师父!”恒子箫羞得恼了。 “好好好,”司樾不再逗他,“有屁就放。” 恒子箫吁了口气,放下刚才那荒唐的对话,偏头看向她,“师父,弟子还不知,您修的是什么道?” 司樾嚼完面咽下去,“你看我像什么道?” “一开始我以为您是符修,”恒子箫思忖道,“可这么多年,从没见您房里有过一张符。” “对咯。” “您也不配剑、不带刀枪棍棒,更没有乐器、药炉在手。” “是啊。” 恒子箫猜测道,“莫非您是术修?” “束脩?什么束脩?”司樾咬断面条,睨着他笑,“好徒儿,又要交束脩了是吧?” 恒子箫哦了一声,低头从储物器里取出一串钱来,“给,师父。” “有点少啊。”司樾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收进怀里,“下不为例。” “是。” 恒子箫写字赚钱后,每次凑到一贯就交给司樾,司樾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 “师父,”恒子箫这一次没有被糊弄过去,他倾身看向司樾,“大师兄说,筑基的弟子就可以接悬赏令了。我想下山接悬赏,这样就能赚更多的钱。可我还不会御剑……” 司樾重新拿起筷子吃面,“你小小年纪,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做人啊,可别掉进钱眼儿里。” “赚来孝敬师父。” 司樾放下筷子,“哈哈,难为你一片孝心,好,为师这就教你如何御剑。” “真的?”恒子箫眼睛一亮,“什么时候?” 司樾仰头,拿起碗来,把剩下半碗面一口气喝进了喉咙里。 她放下海碗,打了个嗝,擦擦嘴站起来,“现在。”
第71章 司樾带着恒子箫去了湖边。 停云峰都被纱羊种满了, 只剩下这一块空地。 她用指节叩了叩恒子箫的剑,对他道,“这个御剑, 和骑马一样, 往马背上一跨, 只要你四肢健全,那生来就能骑马,只不过需要稍锻炼一下平衡。懂了吗?” 恒子箫道,“师父, 我从没见过马。” “嘿。”司樾一拍脑门, “倒忘了这一茬。” 恒子箫在山上自然是见不到马的,下山时也只见过骡子和驴,高头大马不是平头百姓坐的。 “罢了罢了,”司樾退开两步,“多说无用。你先踩剑上。” 恒子箫在她的示意下, 把剑放在地上,两只脚踩了上去。 司樾双手往上抬, “好, 起——” 恒子箫不知道该怎么“起”, 他姑且将气凝于剑下, 把剑托了起来。 练气后期, 托物不是难事,恒子箫也不是没有托起过比自己重的东西。 可那剑宽仅他脚长的四分之一, 且他看不见剑下的情景,一下子慌了神, 离地五六寸就本能地跳了下来。 司樾欸了一声,“再来, 起——” 恒子箫再踩上剑去,这一回照旧落了地。 司樾道,“把剑变大。” 简单的化形恒子箫也是会的,他将剑扩大了四五倍,这下子倒是能踩实了,可控制起来也就更费力。 他一连试了几十次,最多不过半丈就身形不稳地摔了下来。 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恒子箫,司樾绕着他走了一圈,“我看你不是不会,就是胆怯。” 恒子箫无言可对,他的确是有些害怕,怕升高后控制不住。 “这样,”司樾撸起两边袖子,“我在下面托着你的剑,有我托着,你总不害怕了吧。” 恒子箫一点头,“多谢师父。” 他又踩上了剑去,升至两尺时,司樾双手抓住了他的剑柄,“好,起——” 恒子箫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她诶呀了一声,“你还不信我吗,就算不信,这下面都是水,摔下来也死不了,你只管往上飞。” 这话有理,恒子箫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他们要来湖边练。 有理归有理,当脚下的剑升至三丈时,不免又卡住了。 他一低头,看着下方的湖,心里想着师父的话,这下面是水,掉进去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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