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子箫听进去了, 纱羊却知道, 她无非是让恒子箫多去收点压岁钱, 回去好自己占了。 恒子箫去后,门主说晚上下雪,夜路不好走,留他住了一夜。 第二天又让他吃了早饭才回来, 等他回到停云峰时已近正午。 “不错不错, 真不错。”司樾把他带回的红包都拆了,把钱排在桌子上数,零零碎碎的钱加在一起,竟有一枚灵叶之多。 她数完就收起来,揣进了怀里, 装腔作势道,“好, 你这次立了功, 这样, 今天晚上我们去山下好好吃喝一顿。” “用着别人的钱, 也好意思摆东家的谱。”纱羊从厨房里出来, 把污水往外一泼,“你要有点良心就把钱留下, 他一个男孩,以后还要娶妻生子呢。” “娶妻生子?”司樾哼了一声, “笑话,我都还没生子, 他有几根毛?倒盘算起来了。” 恒子箫附和地点头,“师父说得对。” “你看看,”司樾手背拍手心,“尊重孩子意愿!” 纱羊剜了她一眼,端着盆子回屋了。 天暗了之后,司樾便揣着恒子箫的压岁钱下山吃喝了。 今天山下热闹非凡,各处张灯结彩,小贩小摊都出来了。 街上人头攒动,有的赶去亲戚家拜年,有的出来看热闹。 裴玉门是个小门派,门里人少,山脚下的百姓也不多,大家日日处在一起,除夕各自过完小年后,便一同在街上过大年。 恒子箫跟在司樾身后,纱羊扒在司樾头上。他们沿着路边走,遇到买东西的小摊子,司樾手里不闲地把玩两下,再给人放回去。 远处倏地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司樾放下摊子上的玉葫芦,仰头望去,张望一番后笑道,“呦,舞狮的来了。” 小半刻钟后,一行舞狮的班子敲着锣、打着鼓从街上走过。 街上的百姓纷纷让道,指指点点笑呵呵地在路边看。 恒子箫看着那几头金灿灿、红彤彤地狮子从面前走过,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自拜访过山长后,他回去照旧挑水跳梅花桩,今日下山,果然又比记忆里要轻松不少。 他问司樾,他一下子能跳五六级台阶,是不是练成轻功了? 司樾哈哈大笑,用书拍他的脑袋,“早着呢,哪有那么好练。” 原来他还远不到轻功的地步,只是有了些脚力罢了。 即便如此,恒子箫上山下山时也省事了不少。 舞狮的队伍过去了,司樾对着他一指对面的摊子,“走,去别处逛逛。” 她转身走了,恒子箫正要抬步,余光瞥到侧面胡同前有一个小摊,那摊上挂着一个招子,标的是“笔”,可摊上只堆着一些纸张,并不见卖什么笔。 恒子箫觉得奇怪,走近看了看。 摊子后坐着一白面男人正在写字,见了恒子箫笑道,“小兄弟,要写点什么?对联还是福?” “写?” “是啊,”男人点头,停下手里的笔,“我做的就是代写的营生。” 恒子箫惊道,“写字也能赚钱?” “这话怎么说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好的字那是一字千金啊。” 恒子箫眸光一闪,立即对男人拱手作揖,“先生冒昧,我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久住山里,不通世事,故而感到惊讶。” “久住山里……”男人哦了一声,“你是裴玉门的弟子?” 恒子箫点点头,又凑上前看,见那男人笔下写的是一篇佛经。 他抬眸看向男人,“先生好俊的字。” 男人笑了,“这算不得什么。” 恒子箫又问:“先生这是写的什么?” “是金刚经。”男人对他道,“元宵之后,好些人家里又要祭祖又要拜佛,这一份是荼林县陈员外家的老太太托我写的。” 这两年恒子箫学了四书五经,看过正史杂谈,读过诗词歌赋,唯独对地理没有一点儿涉猎。 他不知道荼林县是什么县、在哪里,可既然那里的人信佛,就应该不是裴玉门周边了。 “好了,快去找你家大人吧。”男人挥手,“我也要继续抄我的经书了。” 恒子箫立即问:“先生要抄很多吗?” “可不是,各家各户都找我写。”男人颇有些得意,“我既要抄经文、誊写文章,又要给这里的百姓代写书信、对联,忙得很呢。” 恒子箫一改平日的笨嘴拙舌,在这儿逢迎了他那么久,等得就是这一句。 他马上道,“先生,我帮您抄吧!” “你?”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哈哈一笑,“不必不必,你快走罢。” “先生是觉得我笔力不足?”恒子箫道,“不如我写几个字给先生看看。” 男人真不信他能写出什么来,“好啊,你若真能写好,我请你又如何。只怕你年纪太小啊——” 他给恒子箫腾了位子,男孩走了过来,又对着他抄写的那篇经文反复看了几遍。 “先生真是好字,瘦劲清峻。”他怕男人不肯,拼命地搜罗好话,对着司樾都没说过这些。 男人很是受用,笑眯眯道,“都是十年寒窗练就出来的。” 恒子箫看了一会儿后,用笔舔了墨,在空白的纸上落笔,慢慢写下了“如是我闻”四个字来,抬头看向书生。 “咦——”男人一惊,走上前低下头,对着自己的那份和恒子箫的字来回对比,“像,真像!竟一模一样!” 恒子箫趁机道,“先生想要什么样的字,我都能练。” 书生变了脸色,惊为天人地看着恒子箫,“不想小兄弟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能力,我看你才该坐在这儿、吃这碗饭。” 恒子箫眼巴巴地看着男人,“还请先生分我些活计,东家给的钱,我只拿一半,可以么……” “你只拿一半?”男人眉梢一挑。 恒子箫怕他不高兴,连忙道,“四分、三分也行……” 男人顿时笑了起来,“既然是裴玉门的弟子,我怎么好意思呢,一半就一半吧,只是你要是写的不好或是逾期了,那我找谁说理去?” 恒子箫一愣,他思索片刻后,一摸腰上的储物器,拿出一个白锦祥云暗纹的香囊来给男人。 “先生若不信我,我可签字画押,再将这香囊抵在这里,如何?” 男人接来一看,摸了摸那料子,又摸了摸香囊底下系的小玉环,心里满意了,“好、好,那你来写文书罢。” 恒子箫写了份承诺文书,从书生手里接过了一份抄经的活儿,约定正月十三之前要交稿,稿上不得有沾污墨迹,纸张不得有褶皱痕迹,否则那香囊就归书生所有。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和范本收进储物器里,高高兴兴地去找司樾。 他知道师父喜欢钱,可一直以来都苦于没有来钱的路子。 钱的事恒子箫惦记两年了,如今总算能挣钱给师父,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恒子箫在街上找到了司樾,司樾问他刚才去了哪儿,他支支吾吾地没有说话,司樾也没有刨根问底,扯着他进了饭店吃饭。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又回到了山上。 恒子箫甫一回屋,立刻点起灯来抄写经书。 他落笔时稍一停顿,隐约间,觉得自己一个道修,在裴玉门里抄写佛经似乎不太妥当—— 管他的呢。 立冬之后天气冷了,司樾也不要恒子箫挑水洗澡了,只是他自己还坚持一天挑几桶上来。 这半个正月,除了上午挑水外,其他时候恒子箫都闷在房里抄书。 他抄完了手头上的东西,十三那天和司樾打了声招呼,去山下交稿。 书生核对了一番后,十分满意,当场给了他钱,一共四十五文。 恒子箫对钱的概念不深,只知道一碗打卤面是八文,一斤熟牛肉是二十文,四十五文也够师父吃喝两次了。 他捧着那一小串铜板,心里甜滋滋的。 书生心里也喜滋滋的,虽说约定了五五分成,可恒子箫压根不知道原价是多少,也没处核对去,多少还不是由着他说。 不过恒子箫毕竟是裴玉门的弟子,书生不敢多骗他,只少给了五文。 结了账,恒子箫又领了新活儿。 这次写的是三月清明要用的经文,时间比上一回多,量也多了许多。 恒子箫翻了翻范文,有些迟疑地问:“先生,为什么都只有佛经,没有道家经法吗?” 书生一叹,“这修真界啊,道观比酒馆多,道家经文都免费发放了,谁还花钱买,就算要买,那也是从大修士手里买,怎么会找我呢。” 这话不假,裴玉门每年都会给山下的百姓们发放抄写的经文,根本没人需要特地花钱买。 恒子箫了然,和书生约好时间价钱便回去了。 他从来没看过佛经,自家的经文都不够看,哪里有时间看别人家的。 只是如今要抄写赚钱,不得不日日和佛经相伴。 恒子箫起初不以为意,可日子久了,也记住了一些词句,记得最深的是《佛说阿弥陀经》那一段—— 「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街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 恒子箫初读之时便大为震撼,天上竟有这样的地方,他又立刻想起了司樾和他说的「你下次记得梦一个真金白银的大宫殿给我,琉璃作瓦、金银作砖、玻璃作窗,要配良驹千匹,宫女三千八百人,舞姬、乐师一应俱全,一日三餐罗汉宴,喝的是琼浆液,泡的是金池水。」 司樾的话竟和眼前的极乐净土合上了。 恒子箫吃饭时忍不住问司樾,“师父,您知道西方极乐世界吗?” 纱羊一怔,扭头看向他,“你从哪儿听来的?” “书上。” “什么书?” 恒子箫不说话了,只盯着司樾。 司樾的手本是伸向中间的五花肉的,恒子箫说话后,她忽然收回了筷子,只扒了一口饭,反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恒子箫低下头,“我随便问问。” 司樾也没追问,只有纱羊对他道,“极乐世界自然极乐,可没有十世的苦修是摸不着边的。那太苦了,除了毅力,还得要足够的福缘,咱们还是老老实实修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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