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天下妖怪最害怕的去处,莫过于云衔宗怀渊峰。 相传,凭他修为高低,没有一只妖怪能在无衍道君的剑下活着逃离。 “你怕什么,你不都见过无衍道君了吗?”许娇河闻听百目妖哭唧唧地询问自己无衍道君在哪里,不觉好笑,于是揶揄他道,“上次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他啊,我瞧着他对你还挺和蔼可亲。” “我最讨厌臭男人了!” “男人有什么好的!” “就算是无衍道君也有股肮脏的浊气!” 奚遥拼命否认,诋毁三连,又被许娇河阴森着嗓子,故意吓唬:“这怀渊峰可是他的地界,你再这么胡说八道,哪日若是被他碰巧听到,恐怕到时候半只眼睛都保不住。” “我、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奚遥一颤,透出几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意味。 他突然对于能够从玉牌中出来也不是那么兴奋了,甚至想重新回去闷着。 “好了别怕,我不同你闹了。”许娇河见好就收,安抚地揉了揉奚遥瑟瑟发抖的圆胖身体,这才说起正事来,“我看你多长出了一只眼睛,可是妖力有所恢复?” “有魔尊那口玄池的帮助,我又在玉牌内温养了数日,修为恢复不少。” 奚遥喜气洋洋地宣告完,容量小得可怜的脑袋瓜忽然灵光一闪,“姑娘有事要我帮忙?” “倒也不算太笨。” 被眼高于顶的小洞天修士以及机关算尽的魔尊陛下嘲笑一世,许娇河想不到这句话有一天也能被自己派上用场,顿了顿,心绪流转之间不自觉带上几分复杂。 奚遥却不在意她的语气是否含有恶意,闻言立刻如同忠实的狗腿子一般,屁颠屁颠讨好道:“聪明也好,蠢也罢,能在姑娘这里派得上用场就好——不过,姑娘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让你重获自由,自是不会忘的。” 许娇河复述了一遍对奚遥的承诺,耐着性子解释道,“当时我虽然离开了雪月巅,却在人魔两族的对战中被魔尊扶雪卿所伤,昏迷回到怀渊峰休养了许久才好,并非是我不想还你自由。” 对上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奚遥总是充斥着一股盲目的信任,他听完许娇河的解释,关切地问道:“那姑娘现在身子如何?能在魔尊的手下活着,也着实是不容易。” 借着奚遥的话头,许娇河想起那日大战的情况。 扶雪卿的弯刀当头劈落时,裹挟着万千雷霆之力,刀锋还未触及肌肤,凛冽的杀意已然率先将灵魂冻结——他怀揣将纪若昙一刀击毙的念头而至,紧急想要留下自己的性命,唯有引魔气反噬自身。 从化作黑雾的初次见面,到后续发生的一切。 虚情假意、彼此试探。 许娇河以为扶雪卿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抱有阴谋与目的。 却不料在容不得人仔细权衡的要紧关头,冷不丁见识到了属于他的几分真心。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忍小洞天对欲海赶尽杀绝吧。 许娇河倏忽将清思殿内不知所起的想法因由补全,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为自己的妇人之仁做出何种评判,只好敷衍着挤出一句:“我的伤是好全了,可你们的魔尊大约不太好。” 奚遥窥见她眉宇间的游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变话锋问道:“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不瞒你说,曾经进入你体内的外来力量,正事来自无衍道君的灵剑破妄,如今你的身上固然失去了破妄的异化之力,但终究还有一丝关联,未知你可否能够借此再次与无衍道君取得联系?” 听了许娇河的话,奚遥颇为不愿。 一则纪若昙作为许娇河的道侣,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称得上是他的情敌。 二则他是妖怪,天生与除妖人无法和平共处。 他踌躇片刻,推脱道:“他若是在小洞天的地界,我可不敢随意施展妖术……” “如果他不在呢?他身处极雪境你是否能够联系得上?” 奚遥发出哈的气声:“那就更不可能了,极雪境是魔尊的地盘,万一被他发现我不还是死?” 许娇河沉默着抿了抿嘴唇,手指蜷缩在掌心厮磨两下,才说实话:“你不用担心被扶雪卿发现的事情,他在欲海之战时受了重伤,眼下生死不知,不会有闲心来取你这个小喽啰的性命。” 她担心奚遥不肯帮忙,略作思忖,将与纪若昙相见的目的扯到了欲海本身,“还有一件事,亦是小洞天内的机密,但我信任你才会告知于你。” “因着扶雪卿失踪,紫台已经送来书信提起进攻欲海的事宜,我不想徒增杀业,所以在集议时提出了反对,如今想借你的手联络无衍道君便是为了同他商议,是否有法子能够阻止九州再起战事。” 奚遥没说话。 空有眼球,并无其他五官的身体之上,居然露出了几分沉吟的神色。 他固然不喜欢对扶雪卿俯首称臣,可更厌恶为人族所奴役。 此事这般看来,却是事关重大。 奚遥思量了足足一刻,才道:“好吧,我能够帮你。” …… 极雪境。 绵亘无垠的空间掩映在苍茫风雪之中,万事万物呈现出死去一般的阒寂。 不多时,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球现身于其间。 奚遥操控着动用妖力凝结的分/身,在冰天雪地间前行。 无极之雪的结晶落在眼球表皮之上,侵蚀妖力的疼痛让令奚遥体会到感同身受的痛楚。 作为本体,位于怀渊峰内的它匍匐在许娇河的指尖,发出一阵忍耐的抽气声——虽则无极之雪对于妖魔二族的腐蚀之力没有那么剧烈,只是他妖力低弱,眼球分身仅能存在一炷香的时间。 得益于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结,眼球在茫茫雪境中向着正确的方向快速飘去。 没有控火珠的帮助,一路之上,它极力隐匿着自己的气息,小心翼翼避开苍穹之上翱翔的雪枭,尽管如此,依然时不时被眼尖的怪鸟追得仓促逃命。 幸而有惊无险。 眼球堪堪融化了一半,奚遥已经找到了纪若昙的身处之所。 那是一座雪山。 巍峨皎洁,山体陡峭,屹立在天地间,几乎与周围的落雪融为一体。 可惜奚遥的视野暂时不能与许娇河共享。 否则若是被她瞧见,一定能认出此乃昔日扶雪卿闭关修炼的洞府。 眼球在雪山周围打转,寻找着进入其中的办法。 一只庞然的影子却在它的身后浮现。 昏黄瞳孔注视着这只不知死活的妖物,类人的面孔浮现几分冷凝之色。 “呀!!” 幽灵一般的雪枭发出一声怪叫,巨大的阴影随即覆盖模样凄惨的眼球,它收在雪白绒羽下的利爪猛然向前扑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来不及逃窜的猎物当头罩住。
第116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无极之雪加诸的痛楚已然令奚遥的本体感到苦不堪言, 此刻分/身又被罩在雪枭的利爪间一阵挤压,将要碎裂的恐惧使得他在许娇河的掌心发出救命的惨叫声。 许娇河连忙捂住胡乱出声的眼球,随即从灵宝戒中取出几道隔音的符篆贴在屋宇周围。 她也被唬得惊慌起来, 薄责道:“你怎么了, 忽然乱叫什么?” 奚遥的回答断断续续:“我的分/身,遇到了一只很大的雪枭, 快要被它、给挤爆了!” 很大的雪枭? 许娇河思及自己在极雪境的遭遇。 那不就是扶雪卿的护卫般若? 她当机立断道:“你对着那只鸟大喊一声般若试试。” 奚遥为了保住灌注了妖力的分/身, 自是听话照做。 尖利的高喊声回荡在极雪境的四方, 传入雪枭耳里, 即将完全收紧的利爪兀地一停。 一瞬后, 响应分/身的却并非雪枭, 而是来自它脊背上的冷冽男声:“把它交给本座。” “是,尊主。” 般若的声音自半张的鸟喙间发出。 他随即变回人形,合并掌心捧起眼球,恭敬献于发出命令的身影。 扶雪卿拿到眼球, 在般若不解的目光中自指尖释放一段魔气, 补全了另外半边融化的身体。 做完这些,他望着复原如初的分/身,不辨悲喜地冲那头问道:“娇娇,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能, 是来关心一下本座死了没有的吧?” ……扶雪卿居然没死。 不仅没死, 听声音似乎还活蹦乱跳、中气十足。 意识到这点的许娇河, 缩在画面的另一侧大气不敢出。 她没有说话, 难言的目光对上奚遥, 沉默地质问:不是说好了去找纪若昙的吗? 找到了扶雪卿算几个意思?! 奚遥恨不得凭空长出两只手擦一擦眼球上的冷汗。 他分明感应到无衍道君的气息就在雪山附近, 为何首先撞见的却是魔尊扶雪卿? 那头,扶雪卿等了几转呼吸, 不闻许娇河的回答,耐性渐渐流失,倏忽拉长语调道:“哦,本座到底是自作多情了——你派这个废物眼珠子来到极雪境,除了想找到纪若昙,还能有什么目的。” 听见纪若昙的名字,许娇河心下一紧。 极雪境是扶雪卿的地盘。 他会这么说,定是和纪若昙发生了某种交集。 许娇河生出几分担忧,她暗自命令奚遥打开连同分/身的画面,警惕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本座能做什么?” “狭路相逢,当然是把他给杀了。” 数日不见,两人再次相见,彼此言语间皆是针锋相对。 扶雪卿毫无血色的秀美面孔凑近分/身,阴鸷的瞳孔相隔万里映入许娇河的眼帘,勾起薄唇怨毒地笑道,“可要本座带你去祭拜一下亡夫的坟茔?” 极雪境的无极之雪已经冰冷到足够夺取人的性命。 可他如有实质的眼神,仍然胜之远矣。 许娇河身处温暖的房屋之内,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她强装镇定地说道:“你受了重伤,自身都难保,还在口头逞能,当真可笑!” “你不相信?” “那本座带你瞧瞧便是。” 说着,扶雪卿悬浮的身躯动作起来,他抬起空余的另一只手遥遥指向雪山,接着弯曲指节朝上一勾——弹指之间,冰雪垒砌得严丝合缝的山体,便向两侧整整齐齐分裂开来。 扶雪卿负手飘向雪山深处,一面继续对着分/身刺激那头的许娇河:“尚未来得及讨得娇河君的指示,你是觉得人冻成一座冰雕立在原地好看,还是碎成七八块散落一地好看?” 许娇河气得跳脚:“我看你被刺了一剑不够好看,下次整张脸被揍成猪头的模样才更加好看!” 跟在扶雪卿身后、一路沉默怪异的般若,听到两人幼稚如顽童的斗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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