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的杀机在柔然若春的双眸中转瞬即逝,明澹沉下面孔,顶级灵器河山图在他背后浮现。 落崖洲的苍空中,术法交织、彩光齐绽,其中夹杂着或是人族或是魔族的惨叫痛哼。 纪若昙仰起头颅注视片刻战局,而后招来一片云彩,拉着许娇河立于其上,远离战局。 “你不去帮忙吗?” 许娇河的声音很低,淹没在惊天动地的声响之中,却又被纪若昙精准地捕捉入耳。 他的瞳孔沉静疏冷,仿佛两轮遗世独立的乌月。 他转过脸来,凝望着许娇河问道:“你认为我该帮谁?” “这件事是我认为就可以决定的吗?你不站在人族这边就会成为整个九州的公敌!” “更何况,欲海那边,也不一定会愿意接纳你。” “你不要去——哪怕是站在这里,也比加入要好得多!” 许娇河说得又急又快,危难之中,她没有余力跳出私人情感,去审视自己的伪装是否到位。 纪若昙听了她的话,又仿佛没有听到,仅仅冷眼旁观这每一个瞬息都有生灵陨落的酷烈战斗。 他看到扶雪卿的弯刀将一位青衣修士劈成两半,又看到明澹驱使山河图将魔族铁卫烧成灰烬。 晶莹剔透的雪片洋洋洒洒飘落。 冒着热气的鲜血为其纯白的底色更添几分凄艳。 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地厮杀,一往无前地怒吼。 砰!! 明澹徒手与扶雪卿的弯刀相击,灵力同魔气的抗衡,使得他们身上交错的护体之息争相爆炸。 随即带起一番地摇天动的烈声。 扶雪卿受伤未愈,于空中倒退两步,唇角溢出一缕鲜明血丝。 而明澹抓准时机,趁其不备又从掌间凝出本命灵剑,就要一剑刺向他的胸膛。 咫尺之间,避无可避。 眼看剑锋就要刺中心脏,守护在旁的般若倏忽猛地推了扶雪卿一把,代替他迎上了明澹的锋刃。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 人与魔交战的结果已成定局。 周围人丁凋零,就连从出生起就陪伴在扶雪卿身侧的般若也被一剑贯心。 许娇河紧紧攥住纪若昙的衣袖,力气大到整副指节泛白,可她的牙关仍然在颤抖。 噔噔噔的持续不断声化作迅疾上涌的潮汐,将她能够接收到的全部感知湮灭。 在恐惧、茫然、直面死亡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思绪之间,她忽然又听到纪若昙坚定的话语,随同般若濒死的嘶叫声一并在耳畔响起:“我只为我心中的道义而战。” 手中的沉坠之力一轻,那股让许娇河感觉心安的力量骤然从身边消失。 她无意识地低下头去,发觉纪若昙一剑削断了衣袖与她手指连结处的布片。 可许娇河真切地意识到。 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和纪若昙之间彻底断裂的,又岂止是这轻飘飘的身外之物。 待视野里再度映入青年的身影,却是他倾身飞向扶雪卿和明澹的战局之间、 上古神器盘古剑祭出,比剑锋更先抵达的光弧震开了压制着扶雪卿不断进攻的明澹。 见到他选择倒戈魔族,面对万事万物都游刃有余的明澹表情之中,终于有了错愕的不解。 “若昙,你当真要选择帮助魔族?” 周遭的你死我活仍在继续,不论魔族亦或修士耳中都传入明澹不敢置信的询问。 纪若昙道:“宗主,你应该清楚,扶雪卿是受了误导才会来到这里,而非真的要伏击小洞天。” 哪怕置身此时此刻,青年的目光依然风平浪静。 那双洞彻一切的视线,带着似有似无的怜悯,刺得明澹矜高端持的面庞一阵扭曲。 不过须臾,他立刻掩饰起这点除纪若昙外无人看见的失态。 心中压抑而饱胀的心魔不断叫嚣着:让对方败于此处还不够,一定要让他死在千夫所指之中! 明澹痛心疾首地劝说道:“若昙,我不清楚你口中的受了误导是是什么意思,可你分明瞧见了刚才魔族的所作所为,他们如此暴戾狠毒,怎么可能会同人族立下相安共处的血誓!” “你还是快快把补天石交还给我,然后从那魔头身边离开,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手收起灵剑,一手朝纪若昙的方向伸来,似乎在做最后的挽回。 纪若昙却道:“没有人合该天生被他人奴役,就算是自在天上的神仙,也只是九州的管理者,而非统治者。” 纪若昙的话语一出,哪怕是崇敬他的小部分修士们,也露出了一副白日撞邪的表情。 如此藐视天威。 如此恣意乖张。 ……这还是他们曾经簇拥过的那个无衍道君吗? 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被妖邪蛊惑,走火入魔了吗? 所有人的心中情不自禁升起这样的疑问。 就算是早早将其视之为仇敌的宋阙,也下意识显出了几分怪异神色。 明澹沉沉溢出一声叹息:“若昙,想不到你如此执迷不悟。” 不是卖弄,也并非为了得到谁的侧目或者感激,纪若昙就这样代替死去的般若,岿然如山般挡在双目发红的扶雪卿面前,对着他昔日的师长、同道、追随者,缓缓举起了长剑。 而他的身侧,除却扶雪卿,所有从欲海而来的铁卫们俱已悉数阵亡。 扶雪卿用指腹擦去唇畔的鲜血,仍然在笑。 对于纪若昙的倒戈,他的面孔之上并无任何讶然的神色。 仿佛他们生来便注定是并肩作战的道合者。 无言的情绪蔓延之下,生还的小洞天修士们手中那曾经沾染魔族血液的武器,又对准了同袍。 沉默的战争一触即发。 随着明澹一声令下,数道灵力拧成一股摧折一切的力量袭向纪若昙。 他平抬盘古剑,横扫而过,澄明的剑光组成坚实的防卫将率先而来的攻击消融。 而在纪若昙的身后,扶雪卿将弯刀隐匿在手,骨笛业海降世,吹响惑人心神的魔音。 只一个对视的心照不宣,纪若昙已与扶雪卿达成了共识。 以逃命为主,叶流裳和其他小洞天的宗门正在赶来的路上,若在此死撑,唯有全军覆没的结局。 他一面掩护扶雪卿,并不伤及其他修士要害,一面望向仍瑟缩在角落,宛如局外人的许娇河。 明明想好了走到这一步就与她划清界限。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又突然软弱起来。 纪若昙的心犹豫不定。 似乎如何作为,都未必能够护得许娇河安宁。 而他分心的须臾,在层层灵力术法之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纪若昙,小洞天以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为耻!我也深恨当初瞎了眼,竟然会崇敬你这样表里不一的叛徒!” 他的声音短暂麻痹了纪若昙的知觉,接着以身为刃,猛地撞上盘古剑的剑锋。 这道身影太快太急,袭来时浑身萦绕着燃烧性命的爆裂灵力,快到纪若昙无法凭借结界阻挡,只来得及回撤盘古剑,也只不过延后了一秒对方死亡的时间。 血光在锋刃上炸开。 灵力的余威震得纪若昙衣衫破碎、后撤数丈。 与人族无法挽回的这一刻到来,他的眉眼间罕见地流露出了须臾失态。 不只有谁惊颤地喊了一句:“无、无衍道君,他、杀了同道——” 接下来的局面。 只能用“覆水难收”一词作为注解。 数颗举棋不定的人心,随着不知名修士的死亡,倏忽拧在了一处。 那些动摇、迟疑、退让……所有面对纪若昙时不自觉外泄的善,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消弭。 甚至有人见到扶雪卿身后出现的传送法阵时,竟然不顾一切想要抓住许娇河来阻拦他们的脚步。 但许娇河踏云而去的身影比那人的动作更快。 她不顾一切扑进了剑光之中,眼尖的明澹立刻为其竖起了一道防护结界。 许娇河畅通无阻地来到纪若昙的面前。 她举着柳夭横在胸前,目光惊惧,双唇煞白。 弹指间,为了将许娇河一并带走,扶雪卿的笛音骤然释放到最大,又突兀止息。 被他暴涨的魔气侵染,捂着耳朵几欲发狂的修士们再也支撑不住,渐次从空中跌落下去。 在许娇河的周围,只剩下她身后的明澹,和身前的纪若昙、扶雪卿。 她终于问出满目狼藉之中的第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个修士?” 扶雪卿眸光愕然。 许娇河举剑的双手一阵痉挛,任凭谁也不觉得这般孱弱的剑,能够令人受伤或是死去。 但她还是执拗地握紧,向纪若昙靠近,再次问道:“你这么做,是打算抛下我吗?” “我——” 纪若昙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便再也说不下去。 他想坦言自己计划的九成结果都是死,他不能拖着心爱的人一同奔赴不见天日的未来。 他想解释自己从未想过抛弃许娇河,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许娇河远离世间所有的黑暗。 他想剖白他的爱。 他的痛苦。 他的难舍难分。 …… 可话到嘴边,他仅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嗯,许娇河,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娇河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将其拆开,又合并。 将其如同真心般碾碎,又绝望地一一拼起。 她遽然看向两人背后已经扩张到最大的传送法阵一眼,哀冷笑道:“你终究还是辜负了我。” 说完,她将柳夭向前用力一推,雪亮的剑锋分花拂柳般破开了纪若昙身上所有的防御。 噗地一声。 刺进了他的心腔。
第147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四十七天 被亲手所铸之剑刺进胸腔的痛感, 使得纪若昙慢慢睁大双眼。 而柳夭则发出一声不堪承受、几欲折断的哀鸣。 许娇河犹嫌不足,剑锋深入血肉而不停留。 在毫不留情将其拔出的瞬间,伸出另一只手, 用力推向对方的肩膀。 一道隐秘的光亮在她并起的掌心闪过, 隐入纪若昙的身躯。 与此同时,纪若昙维持着一瞬不瞬注视她的姿势, 向后倒去。 不以万物而更改的时间, 在此处无限拉长。 纪若昙无疑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尾稍微扬, 轮廓流丽, 瞳孔澄澈深邃, 如同夜幕之中俯瞰众生的皎洁月光。 当这轮无情的皎月终于明晰了何为爱意。 眷恋、不舍、释然、关切……所有属于人的情绪, 在他恻动的眸光间纷呈交错。 唯独没有恨意。 …… 许娇河只感觉周遭的一切悉数离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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