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 娇河君刺出的那一剑全然担得起‘大义灭亲’一词, 在场修士俱是看在眼里的。” “娇河君做到了这个份上, 若旁人还要迁怒, 那就是他们的错, 而非娇河君的过错。” 明澹三言两语, 哄得许娇河紧绷的眉眼缓和几分。 她抽泣得太过激烈, 拽着明澹衣袖的手指又不肯放松,甫一张嘴, 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这声哭嗝颇有些叫人忍俊不禁的意味。 也冲淡了屋内沉重悲伤的气氛。 许娇河愣愣地望着明澹,积蓄在眼眶中的泪珠累积到极致,又有两大颗自尾稍坠落。 明澹眸光柔软地与之对视。 片刻后,从掌心变出一方丝帕,万般怜惜地替她擦了擦靡红的眼角,无奈道:“别再难过了,快起来吃饭吧——就算没有纪若昙,你也是怀渊峰的主人,我自会保护好你。” 哪怕三春最和畅的微风,也抵不过明澹此刻温情的语气。 捂热顽石,消融寒冰,如同一汪澄润的清泉淌入心间。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未来镜中他森然的面孔,许娇河绝不会相信明澹会是一切阴谋背后的主使者。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澹,手指越收越紧。 葱管似的三寸指甲,在与柔韧布料的抗衡中向内弯曲,边缘泛白至几近齐根而断。 彼此无言之间,明澹从许娇河的眸光里,读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奈何那意味太过复杂,他尚未来得及分清,臂弯间忽然沉入一具软玉温香的躯体。 许娇河的身影自明澹眼前消失,瞳珠下滑,只瞧见散落在他胸膛上的鸦发蜿蜒乌黑。 “还好、还好有宗主一直陪着我,要是宗主也弃我而去,真不知道、该怎么、怎么活下去……” 白玉般的手臂自广袖间滑出,化作万丈红尘中的情丝枷锁柔柔束缚着明澹。 他感觉到锁骨上方的衣襟逐渐有了温度。 湿热的泪水透过道袍的层层阻隔,最终还是渗进了他的肌肤。 如此动人,如此温暖。 合该由他享受,而非纪若昙。 克制几瞬之后,明澹的理智短暂让步。 纵使心中有个声音在反复劝告他,如今还不是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 他依旧控制不住地抬起了手,掌心轻轻搭在许娇河的背脊之上。 起初是安慰般的上下抚摸,接着力道加大,充斥着阴冷的占有欲,紧紧将她回拥。 许娇河饱满的身体被迫倚靠在他的胸口,纤细的腰肢缚在臂弯,似乎只要一勒就能哭叫着折断。 这场静默的拥抱,在充实之外,应当会有挤压的痛感。 可许娇河并没有反抗,也没有抱怨,如同破壳而生的雏鸟,栖息在令她心安的巢穴。 明澹心底的饱胀感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他听见尾音发颤的绵软嗓音伏在自己耳畔,小声请求道:“……宗主,我想同纪若昙合离。” 停顿两秒后,明澹收回了左臂。 他用另一只手扶着许娇河的肩膀,稍稍拉远了彼此间的距离,紧接着献宝一般将一只小巧的白瓷瓶递到许娇河眼下,换来许娇河的歪头困惑:“这是什么东西……?” “熬制断契汤的药引,需要用到授命之人的心腔血。” 明澹的话说了一半,脉脉的目光从白瓷瓶表面移到许娇河的面孔之上,微笑道,“我已经帮你提前收集好了,是从柳夭的剑锋上取下来的。” 他竟然……如此主动。 许娇河连忙垂落视线,生怕被明澹发现自己的惊讶。 她注视着白瓷瓶顶端鲜红的朱封,在心中默默思忖:明澹现在肯定还不知道承命者契约的存在,能够反向控制纪若昙的生死,所以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叫自己与之断契,好削去纪若昙的性命保障。 那未来镜中所显示的内容,仿佛是明澹在大战前夕,才从一封信里得知其中的关窍。 但密信上没有任何的印记标识。 许娇河很难推测出究竟是谁在行此居心叵测之举。 从她知晓未来的命运开始,很多东西已在冥冥之中有所改变。 为防夜长梦多,一定要尽快让纪若昙脱离承命者契约的桎梏。 许娇河想了很多,在明澹看来,更像是口头放狠话,真正到断契那一步情感还是摇摆犹豫。 他不想再看到许娇河对于纪若昙还残存任何留恋。 于是捏着许娇河的下颌将她的面孔抬起,一边瞳孔相对,一边无声释放灵力,催动精神印记。 “娇河君终究是舍不得,对不对?” 明澹的轻询似有魔力。 与此同时,那道邪恶的声音又在许娇河脑海回荡。 不可信、不可靠。 纪若昙辜负了自己。 唯有杀之才能泄愤。 …… 许娇河放任自己的瞳孔扩大,变得茫然恍惚:“不、不是这样的,我恨他……” “我只是一个凡人,能有多少年的青春,纪若昙负了我……他,他为什么不能去死……” 很好。 明澹的唇角上扬,隽秀的美人面孔透出彻骨的病态。 他对自己运用的每一步术法都了如指掌。 知晓许娇河在进入受控状态时,不会记住当下经历的任何事情。 他狎昵地握着许娇河柔若无骨的小手,一根一根掰开她半蜷的手指,生有薄茧的指腹自根部的雪嫩肌肤逐寸抚摸至硬质的指甲边缘,然后将那被体温熨热的白瓷瓶,轻巧放在了许娇河的掌心。 “乖,把纪若昙的心腔血收下,放到你的灵宝戒中。” 明澹动了动淡色薄唇,像是控偶者在凝视他最为心爱的木偶人。 许娇河僵硬着身体,顷刻消化了他的命令——抬起手指,抹去灵宝戒的封印,将白瓷瓶放入。 明澹戏弄猫咪般勾了勾她的下巴:“卿卿,你怎么会这么听话、这么乖巧?” “要是时时刻刻皆是如此就好了。” 和未来镜中一模一样的称呼闯入许娇河的耳内,令她差点控制不住意识溃散的表情。 好变/态…… 好恶心…… 她见识过平庸善妒的叶流裳,也见识过伪君子做派的宋阙。 可是他们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此时此刻明澹给她带来的冲击感。 就像金身巍峨的佛像,内里却是腐烂纠缠的蛆虫。 就像鹤骨松姿的山水画,近看却是用人的血液和脑/浆研磨上色。 惧怕厌恶到顶点,许娇河眼眶一酸,泪珠又顺着下睑滑落,将坠未坠挂在唇畔。 “怎么又哭了?” 明澹捕捉到这一点,手掌使力抬高她的面孔,不让那滴颤巍巍的泪水落下。 许娇河谨记自己处于受控状态,诚实地回答道:“眼睛、好酸……” 明澹意味含糊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溺爱和纵容道:“卿卿真是生得娇气。” “……” 许娇河没有给出反应。 她想,明澹这般言语,多半是没有产生怀疑。 就在许娇河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之时,那坐在她咫尺之间的青年忽然俯身凑了过来。 他略显粗鲁地捏住许娇河的后颈,舌尖探出薄唇,舔走了凝在许娇河嘴边的浑圆泪珠。 “唔,是甜的。” 明澹含在口腔细细品味,眉眼间显出几分得到奖赏心满意足的孩子气。 一双漆黑的瞳仁却紧盯着许娇河水红的唇瓣不放。 如同思量着先从猎物身上哪个部位下口的饿狼。 许娇河的鸡皮疙瘩瞬间沿着尾椎骨一路往上。 在即将抵达外露的肌肤之际,明澹忆及未曾说完的正事,放开了捕获她的手,彼此的视线再次对上,许娇河感觉到那发亮生效的精神印记悄然暗淡了下去。 于是,她装成神智回笼,茫然问道:“宗主方才说了什么?我似乎走神了,没有听到。” 明澹道:“也没什么大事,只说叫娇河君把心腔血仔细收好,你看,你已经放到灵宝戒中了。” “……哦,那就好。” 许娇河不疑有他,装成十分信赖明澹的模样,并未打开灵宝戒检查。 明澹又在此刻说道:“四日后便是月圆之夜,在此期间,还得麻烦娇河君稍作忍耐。”
第149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四十九天 随着纪若昙叛逃的消息在小洞天传开, 攻打欲海一事也被加速提上了日程。 不仅仅是云衔宗、紫台、如梦世三大宗门,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门派之主齐聚清思殿,共商人魔两族开战的布局谋划, 其间灯火彻夜不息, 偶尔通宵达旦过后,沉重的殿门才会无声开启。 无人不想成仙。 尽管天梯断裂的这一千年以来, 能在寿数耗尽之前抵达大乘境的修士寥寥无几, 但不妨碍被纪若昙带走的补天石, 成为了整个小洞天眼中的救命稻草。 于是纪若昙倒戈背后的真相, 逐渐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就算偶尔有几位受深恩于纪若昙的修士问起, 又很快被讨论如何夺取补天石的声音压下。 又是一夜月尽天明。 清思殿的大门打开, 修士们陆陆续续从内里走出。 游闻羽坠于人群末尾,行至廊檐下驻步,伸手捏了捏眉心中央,满身疲惫。 在他的手畔, 并肩同行的修士成群结队, 他们的面孔或是肃穆安静,或是满腹愁绪——但不论何种表情,在余光触及游闻羽时, 通通化作了一种无言的心照不宣。 像是躲避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秽物一般, 靠近游闻羽一丈内的修士通通自动绕道而行。 游闻羽视若无睹。 他立在廊下晒了会儿太阳, 感觉四肢百骸中的僵冷稍稍散去, 又闻身后渐近复而停歇的足音。 不必回看, 游闻羽清楚的知道, 能在最后走出来的会是何等人。 宗门中的底层, 群体里的人微言轻者。 他们隔了几丈,在游闻羽背后驻步。 不多时, 交头接耳声响起:“是剑阁阁主……” “我们要上去问候一声吗?” “你傻了啊,他跟无衍道君是什么关系你忘了吗?” “就是就是,如果不是他现在落魄了,哪里轮得到我们去攀关系……” “别想些有的没得了,如今人人都避着他,你非要凑上去,小心引火烧身!” 虽说是窃窃私语,但凭借游闻羽的境界,不想听见反而比想要听见困难得多。 他身形未动,仰面朝向暖意稀薄的日光,装作一无所知般闭合双眼。 在背后议论者路过自己身边时,那双昳丽的桃花眼才睁开一条缝,将几人的样貌映入眸底。 仔细算起来,他们议论的内容,并不是游闻羽这些天以来听到过的最难听的言语。 有曾为扶雪卿座上客的经历,再加上一个叛逃欲海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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