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相承的讨厌! 许娇河腹诽完,维系着得体又谦卑的笑容道:“还请叶尊主告知。” “其实要判断有没有通过考验很简单。诸位请看,此刻娲皇置身画中,虽是面孔悲悯,却并非微笑的神态。”叶流裳一顿,抱起双臂,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若娇河君三叩九拜完毕,娲皇对其绽放出和善的笑容,就算通过了考验,反之,则代表着娲皇和老尊主不认可娇河君。” 一幅画,居然还会做出表情? 许娇河头顶生出一个问号,这种不靠谱的说法让她心生怀疑,可是用余光留意叶流裳的神态,又觉得从头到脚无懈可击,让人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她又偷偷去瞧明澹和游闻羽,两人的面孔之上浮现的,也是和她一样的游移不定。 如梦世的秘宝向来是不外传的,她身旁这些人中,也唯有叶流裳和纪云相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为今之计,只好硬着头皮试试了。 许娇河轻声谢过叶流裳,重新面对这张算上直立蛇尾,足足有两人多高的画像。 她盯着女娲绝美而端庄的面孔,缓缓俯落腰肢,叩拜了下去。 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许娇河倏忽感觉到腰肢一热,随即身畔骤起情绪不一的呼唤: “师母!” “娇河君!” 这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朝着声音最大的游闻羽那头看去,却在抬头的瞬间,被一道璀璨的金光吸进了画中。
第28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二十八天 仿佛身躯被无尽碾压过后, 又瞬息抻拉到最大。 一股难以言喻的闷滞堵塞在许娇河的胸腔,逼得她强行找回意识,哇地吐出一股浊气。 脖颈、后脑勺、还有肩胛骨, 皆残留着与硬物撞击的钝痛。 许娇河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四周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无尽白色。 “月来, 是你吗?” 忽然, 一道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 却依然悦耳的沙哑女声, 自许娇河的右手不远处响起。 许娇河一愣, 没有继续保持正面朝天的姿势, 强忍着疼痛翻身从地上一骨碌站起。 她视线的前方,和吸收她进来的光芒一模一样的数道半透明金光交错在一起,组成了个说不清是牢狱还是法阵的巨大三角形空间,而空间的中央, 正盘坐着一位双眼被黑色绸带束缚的女子。 女子露出一半的面孔看上去十分年轻, 许娇河回忆刚才说话的嗓音,又认为她似乎有些年岁。 叶流裳道娲皇像里温养着悬灵老祖的残魂,若此处是娲皇像的内部, 那么她便可以确定, 这位坐在万千金光之中的女子, 就是自己亡夫纪若昙的母亲叶棠了。 “月来, 你怎么不说话?” 叶棠静等片刻, 没有等来几丈外那道熟悉气息的回答。 她不由得有些急迫, 抬高音调又问了一遍。 月来是谁? 许娇河下意识感到疑惑。 她仔细搜寻了一遍自己脑海内所有认识的姓名, 却没有发现这个称呼的存在。 不过叶棠是她名义上的婆母,对方开口问话, 自己却不回应,显得半点礼数也没有。 许娇河想了想,试探着踉跄向前几步,扬起更接近于一个好儿媳妇模样的纯良笑容,朝叶棠行了个全礼,大着胆子道:“请问前辈可是如梦世的悬灵老祖?若是的话,儿媳娇河见过婆母。” 许娇河本想接着祝愿叶棠吉祥如意、寿比南山。 可想到叶棠的儿子已经英年早逝,叶棠自己也困坐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又略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许娇河有些犹豫,难得进来一趟,是否要告知叶棠她儿子的死讯,可没等她做出决定,那问候的话语,便如同卡死机括的石块,结束了对方口中不断重复的询问。 叶棠突地垂落了半昂着的脖颈,和蒙眼绸布融为一体的鸦色长发,挡住秀美面孔上所有的表情,仿佛突兀横生的阴霾。 “?” 这是怎么了? 许娇河这下更困惑了。 难道跟话本故事里一样,必须回答正确问题,才能开启下阶段的对话,才有可能从这里出去? 许娇河心想自己莫名其妙被吸入娲皇像里,也不知晓此刻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她暗暗着急,又凑近叶棠些许,用更小心翼翼的语气分别呼唤了几声婆母和悬灵老祖。 谁知步伐踏进某个范围时,垂落头颅的叶棠猛地将面孔抬起,凌厉的目光似要穿透绸布,在许娇河的身躯上射出两个血洞来,她低声呵斥道:“你不是月来,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流淌在叶棠身畔的金光化作锋利箭镞,朝许娇河的所在疾射而来。 它的速度太快,积蕴着大乘期修士的磅礴之气。 作为凡人的许娇河避无可避。 她只能站在原地,凭借本能双手抱头,怕死地闭上眼睛。 惊骇到变成空白的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果然不该强行咽下繁阁这块包裹着锋利鱼钩的肥肉。 电光火石之间,许娇河腰上的绦带再度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伴随着轰得一声,仿佛两匹飞奔的烈马迎面撞击,金光被阻隔在几步之外,发出爆裂的声响。 许娇河抱头的动作越发用力,她僵硬着脖颈,保持着这个颇为滑稽的姿势过了很久,直到发觉被法术击中的疼痛没有如约而至,全身上下也没有哪个地方少了一块,才敢怯怯地将眼睛张开一条缝。 只见一道上半截层层叠叠、下半截细长摇曳的黑影,悬浮在她和叶棠中间——而黑影中央,被金光击打的地方,颜色一片模糊,呈现出摇摇欲坠,即将烟消云散的趋势。 许娇河傻了眼。 这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没等她想明白护下自己的黑影是什么样的存在,法阵深处一击不中的叶棠冷笑道:“安敢拦我?” 这次,她不再如同对待蝼蚁般,随意从金光中凝出一道箭镞攻击许娇河,而是反手平摊掌心,嘴唇快速翕动,念诵起古老而又晦涩的法诀真言。 哪怕毫无灵力如许娇河,也一下子感觉到了来自对方身上堪比神明的威严和压迫感。 她转身就想逃跑。 黑影却在此时低沉唤道:“母亲。” …… 他的嗓音带着涤荡灵台的清明之气,迅速在空间内扩散开来。 而“母亲”这个称呼,让叶棠停下了攻击的招式,也成功阻止了许娇河逃跑的脚步。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黑影的所在,后者却先行一步飘到了囚禁叶棠的金光牢笼前,做出近似下跪的姿势,“不孝儿纪若昙拜见母亲,请母亲恕儿不曾侍奉膝下的罪过。” 在近乎冻结的气氛里,叶棠混乱的神识终得片刻安宁。 她缓缓清醒过来,唇角溢出似哭似笑的叹息:“月来,真的是你……原来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黑影摇晃着上半部分,仿佛在点头应和。 短暂沉默过后,又道:“母亲见谅,儿已经成婚多年,方才那位唤您婆母的女子正是我的结契道侣,名为许娇河,还请您对她手下留情。” “竟是月来你的道侣?” 叶棠闻言挑起眉峰,语气又惊又喜,但她思及方才的所作所为,面上又掠过一丝歉意之色,“此事是为娘不好,只剩残魂一缕,神智常常处于溃散的边缘,才会不分青红皂白攻击儿媳。” “母亲,这些暂且不提,儿此次出现,是有要紧之事,需要和母亲商议。” 纪若昙化作黑影一枝,没有五官,许娇河也瞧不出他的心绪,只从话音中听出超然的冷静。 得到叶棠的允许,他进入了阵法之内,唯独剩下满心茫然的许娇河风中凌乱。 自己分明十天半个月前才接待过各路宗门的祭拜,为何传闻中魂飞魄散的亡夫又骤然活了过来? 许娇河以为这是梦,使劲掐了下手臂上的肌肉,转眼又痛得眼含热泪认清了现实。 她很想把纪若昙抓出来问个究竟,但尽职尽责的金光囚笼却拒绝了第三个人的进入。 脑子被无数问题塞满的许娇河,在原地蹲了下来,试图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堪堪想起纪若昙投身的黑影仿佛是昙花的样子,阵法中又传来呼唤之音:“娇河,进来。” 七年道侣生涯,纪若昙从未用这般温和亲近的语气称呼过自己。 竟然还去掉了姓氏,仿佛夫君在呼唤自己的妻子。 许娇河浑身抖了抖,越发感到目眩神迷。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地走进去。 等她遵循自家道侣的安排,乖顺地跪在叶棠面前后,情绪起伏的两位母子已然平复多时。 纪若昙悬浮在半空,接着说起许娇河听不懂的正经话题:“母亲,大乘境界的勘尘之劫提前来临,九道天雷击碎了我的神魂□□和本命灵剑破妄,我这些天只能龟缩赠送给娇河的柳夭剑里,连维持这副昙花真身,都耗尽了全部的气力。” 叶棠闻言虽心疼,却也坚定地说道:“你有你的目标需要完成,就得忍受旁人不能忍受之苦楚。” “是,母亲,不过没有人躯,儿要行事终究不便,就连守护道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纪若昙的嗓音淡然若水,只是说到与许娇河有关的内容时,有一缕极淡的内疚之意转瞬即逝。 循着他的话音,黑色绸布下叶棠的眼睛定格在许娇河的面孔上,叫许娇河生出尽管对方眼盲,仍旧能够洞悉世间一切的错觉——叶棠停顿片刻,深以为然道:“你的道侣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又是众人趋之若鹜的特殊命格,你既然已经认定了她,就得负起责任,好好怜惜呵护她一辈子。” 什么怜惜、呵护…… 许娇河在心里默默回味这两个词汇,差点咬到舌头。 她不自觉地把脸侧过去,看向纪若昙,疑惑的情绪在眸光中明灭闪烁。 他难道没有告诉自己的母亲,这段道侣关系徒有外表,没有实质吗?? 很快,变成一朵昙花的纪若昙依旧承继着人身时的习惯,他理所当然地无视了许娇河询问的目光,黑漆漆影子的上半部分又严肃地上下晃了晃:“母亲嘱咐,儿定当遵循。” “罢了,你与娇河既有缘进入这娲皇像之内,作为长辈的我也不能坐视你们的困境不理,我这残魂之内,约莫还剩下三成力量,便分出一成半来帮助你们。” “那,叶尊主会不会发现?” 对方一提娲皇像,许娇河立刻想到了还守在外面的叶流裳和纪云相。 她煞风景的担忧脱口而出,引来一人一魂的注意。 “无妨,这鸿蒙金光阵,虽是我为困住不清醒的残魂而建立的一方囚牢,但也同样是阻绝外界纷扰的一方净土,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闯入这法阵中靠近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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