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的解释很是耐心,对许娇河的态度也十分慈爱。 虽然失明,但天生灵视,能够得观万物本源的她,并没有瞧不起这位灵力皆无的儿媳。 一番言语结束,她抬起手臂,并拢双指,从自己的额间牵扯出一根闪烁着光亮的灵力细线,注入到纪若昙的黑影中,光华旋转间,一人高的昙花真身慢慢塑造出人类的形态,漆黑的颜色也逐渐褪去。 首先映入许娇河眼帘的,是一双沉静的瞳孔。 冷白的肌肤寸寸向下连结,又映出挺括的鼻梁和薄红的嘴唇。 如皎洁煞人的月光。 似夜幕静绽的晚昙。 他平静无波的视线一移,叫看愣了的许娇河忽而心脏狂跳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已然满面飞红。 …… “好了,尽我所能的最优解也只是这样了。” 叶棠收回手指,抚了抚翻涌不止的气息,勉强道,“月来你虽有了人形,但依旧是魂体,除了为娘以及同你灵脉相连的道侣,旁人无法看到,亦只能继续暂居在那把柳夭剑里。” 纪若昙拱手在胸前,端端正正叩首三次:“谢母亲。” “至于娇河,我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她也有礼物? 许娇河指了指自己,颇为受宠若惊。 “当然,你可是我叶棠的儿媳妇。” 失明的尊长弯唇一笑,苍白的面孔平添几分旧日的明媚飒爽。 她依旧保持着并拢食指中指的姿势,将左右手的指尖相触在一起,而后朝两边缓缓退开。 一张两寸见长的符篆浮现在两指中央,便被叶棠取下,封入了许娇河的右手掌心。 细碎金光如蜿蜒的溪水沿着掌纹的曲线快速游走,待到彻底填充完毕,又转眼消失不见。 许娇河好奇地对比着两只手掌有何不同,但听叶棠道:“我困顿在此许久,第一次见儿媳也没什么好礼相赠,这是我曾经驯化的魂灵剥离出的一抹意识结成的符篆,关键时刻可以召唤出来保护你们。” “符篆共有三次使用机会,每次出现,都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我坐困于这娲皇像中,非魂归天地不得出,接下来的路,也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第29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二十九天 留给三人叙话的时间不多, 叶棠在交代完要紧的事情后,就催促着两人快些离开。 许娇河推己及人,思考着倘若自己某天忽然见到难产早逝的亲娘, 会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会激动落泪, 或许会百感交集,或许会感到陌生。 但不管哪一样设想, 都不会如同眼前的纪若昙般镇定自若。 她看着青年郑重叩首, 告别面露浓重不舍的母亲, 又用一种静穆异常的语气对她说道:“请母亲暂且回避, 我有几句话嘱咐娇河, 说完就走。”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鸿蒙金光阵, 行到稍远的一处,纪若昙停下脚步,转过身体来面对许娇河。 将近半个月不见,却恍然如同隔世。 许娇河抬眼与他对视, 千万念头沉甸甸负担在心口。 这些念头里多半都与心虚有关。 譬如纪若昙死了没几天, 她就谋算着对方的家产。 譬如自己撒谎装哭,在外人面前扮演与夫君情真意切的小寡妇。 这些念头让她忍不住讨好地上前握住纪若昙的衣袖,小狗环绕主人似地来回踱步看了看, 又挑了些要紧的话语, 连珠炮似地表达自己对于纪若昙真切的关怀:“夫君, 你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 “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 “我就知道凭借夫君神通广大、半步成圣的威能, 绝不会被区区雷劫打倒!” 纪若昙眉峰舒展, 瞳孔无波, 没有对许娇河的行为作出任何表示。 许娇河见状, 又胆大包天地探出手指,试图触碰对方清隽的面孔, 来借此确定他真的活了过来。 只是手伸到一半,被纪若昙牢牢捏住,继而也定住了她前后打转、停不下来的身体。 纪若昙抓着她的手不放:“许娇河,我有事要交代你。” 青年没有肉身,灵体虽有实质,却不具备常人的体温。 许娇河被他的手掌包围,只觉跌进了一片触感极佳的冷玉之中。 她噘着嘴道:“我这么关心夫君,夫君怎么也不问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今天所有发生在娲皇像内的事情,你不可同任何人提起。” 纪若昙看着许娇河清亮的眼睛,一如既往地跳过了所有许娇河想知道,他却认为不重要的话题。 ……好吧,似乎死了一次重新活过来也没有一点改变。 许娇河心里嘟囔着,口头上又低眉顺眼应了声好,她垂落的余光瞧见纪若昙空闲的右手蕴着一片朦胧的青光,再次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夫君,你的法术都恢复了吗?” 纪若昙没有说话,趁着许娇河不备,反手将青光覆盖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出去,又有什么东西被填充进去。 …… 待许娇河漆黑一片的视线再度映进光彩,她的意识已然在娲皇像之外。 身体的触感还不曾形成,耳畔只充斥着游闻羽同叶流裳的对峙:“请问叶尊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师母才磕了一个头,整个人会被吸进娲皇像里不见踪影?” “观渺君倒也不必如此急冲冲地质问本尊,这种事情百年来也是第一次发生,你倒不如想想,会不会是你那位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师母触犯了什么禁忌,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事情发生在如梦世的地界,叶尊主难道想把责任都推诿给云衔宗?” “本尊并不是这个……” “师母!” 她在一团金光的包围中,重新回归跪倒在蒲团上,即将叩拜下去的模样。 只是身子轻飘飘的,双掌合拢的姿势一歪,整个人差点扭坐在地上。 一双手及时伸了过来,卡在许娇河的手肘下方,将她扶了起来。 她侧过脸,对上游闻羽关切的目光,再往上游移一点,则是几步外明澹欲言又止的神情。 许娇河被搀扶着在旁边的红木椅上坐下,那头叶流裳的询问迫不及待传来:“娇河君,既然你出来了 ,烦请和我们说说,娲皇像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情况? 顺着叶流裳的问题去思考,许娇河只捕捉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有叶棠不停地问她是不是月来,还有自己捏着嗓子装出端庄儿媳的模样,向对方请安。 至于更多的,许娇河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用充满不确定的口吻说道:“我进去就昏迷了好久,醒过来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要被撞散了……接着遇到了婆、夫君的母亲悬灵老祖,她反复问我是不是一个叫做月来的人。” “月来”二字从她的口中传出,明澹和叶流裳的目光瞬间发生了变化。 许娇河却一无所知,继续慢吞吞地说:“我当时想着,虽然我不晓得月来是谁,但是悬灵老祖问话,作为后辈不回应到底失了礼数,所以就、就同她老人家讲,我是无衍道君纪若昙的道侣。” “谁知她听我自报身份,忽然和善起来,还把我叫过去,问了我一些关于夫君的事情。” 疯癫许久的老尊主,竟然还会变得和善? 叶流裳感觉匪夷所思之余,又一下子抓住了内容的关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道:“那娇河君可有告诉老尊主无衍道君的死讯?” 这般直白的质问本是禁忌,房内的气氛冷了下来。 许娇河咬着下唇,那蒙着一层薄雾的眼珠也不转了,只说:“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如何会不清楚?从你进去娲皇像到出来,一共才过去了多少时辰,就算娇河君记性不好,也不至于不好到这种地步。”叶流裳不肯放过她,话语中透出鲜明的咄咄逼人。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那道金光把我弄得好难受,现在脑袋还是疼的。” 也不知是真的痛,还是因为旁的什么,许娇河的尾音中少了几分惯常的颐指气使,她略带结巴的自我辩白,配合着底气不足的怯怯眼神,天然勾起一段我见犹怜的意味。 叶流裳还要再问,静默在旁的明澹开口道:“娇河君是凡人之躯,自然受不住娲皇像照出的金光神力,若是叶尊主真的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妨等她稍作歇息之后再细细问询。” 对方却表现出固执的强硬,断然道:“不行!” “明宗主难道忘了吗,如梦世马上就要出借娲皇像给云衔宗,以作加固欲海封印的作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老尊主的命令,我无法进去内部查看,娇河君的回答又支支吾吾不甚清楚。” “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到时候加固不成,反倒引得欲海的妖魔倾巢而出,这些责任又该谁负?” 叶流裳虽天赋平平、欠缺功绩,但统御如梦世多年,到底也有几分经验和胆气。 她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砸下来,引得明澹无言以对。 过了片刻,他和游闻羽对视一眼,问道:“那叶尊主打算如何处置?” “倒也不难。”叶流裳早在同许娇河的对话中,就想好了接下来的一步,她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如梦世除却名震九州的驭灵术以外,还有一术名‘攫念’也不遑多让。” “这攫念术本身运用在我们收服魂灵之时。” 叶流裳的话刻意停顿在此处,她环视一圈,意味不明的目光转过许娇河的身躯,又落在神色中的忧虑没有完美掩藏的游闻羽脸上,方才说道,“诸位皆知,要与魂灵缔结契约,就要知道它们生前最大的执念,唯有替它们了解心愿,才能驾驭魂灵,以作修炼。” “都说人死之前会想起自己最牵挂的事情,所以为了方便修士了解魂灵的心愿,这攫念术可以调出他们死前一段时间内的记忆,如梦世创立到现在,偶尔也会用在调查事件、侦查线索之上。” 这样一大段话,尽管没有直接表露自己的目的。 但在座除开许娇河的其他三人都不是蠢笨的。 游闻羽很快反应过来:“你想把这法术用在我师母的身上?” “观渺君放心,这是我如梦世的独门秘技,不同于修士们对待罪人常用的搜魂术,哪怕对娇河君使用,也不会留下什么影响一生的后遗症,只要休息一天,明日她又能活蹦乱跳。” 叶流裳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差对着神仙真人发誓。 可许娇河听到她提起“搜魂术”一词,有关执法长老的记忆再度席卷而来,她本能地感觉到排斥,却不好在明澹这位宗主还未表明态度的情况下,抢先一步说不要。 ……宗主往日对自己这么好,应该不会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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