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半是期待半是期待地望着明澹,心中对他颇为信赖。 只是这份信赖没有维持多久,她倏忽听见明澹说道:“倘若不会对娇河君造成伤害,那便用吧。” “宗主!” “闻羽,叶尊主说得对,此事关乎九州,我们不能只顾自己,需要对天下百姓的安危负责。” “可师母——” “叶尊主已然言明此术无害,倘若娇河君感觉到不适,如梦世也难辞其咎,不是吗?” 明澹打断游闻羽的话,冲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又微微偏转下颌,朝着叶流裳的方向凝出一丝笑意,看似和煦得体,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看不见的威压无声释放,叶流裳隐约体会到后颈泛出悚然的冰凉。 他终究是仙道魁首,小洞天内隐形的领袖。 为了求借娲皇像一事放下身段亲自前来,自己也不好对她庇护的人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叶流裳如此想着,语气多了些和缓,她抬手朝着房间的一角道:“云相,就由你来执行攫念术。” “是,师尊。” 事已至此,许娇河抗议也无意义。 她对明澹感到些许失望,沉默着低下眼帘,洁白的齿尖陷入丰润的唇肉中去。 游闻羽却不顾明澹眼底的告诫,径直站到了她旁边,鼓励道:“师母,别担心。” 许娇河勉强将他的话听了进去,面色仍旧郁郁。 而另一边,纪云相的足音顿地,几步后便靠近她的手畔。 “娇河君,得罪了。” 纪云相划破自己的指尖,利用渗出的血液,在半空中绘制出花纹鲜红的复杂篆纹。 “起。” 他一声令下,篆纹放大原来的数倍,旋转着笼罩在许娇河的头顶。 繁杂的色彩自她乌压压的发间析出,构成了一副以许娇河为第一视角的画面。 剩下的三人朝画面望去。 不过几个呼吸来回,游闻羽的面色率先沉了下来。 只因那画面中先行出现的—— 竟然是纪云相吩咐两位年长婢女粗鲁架起许娇河来到浴室,又不管不顾将她推进池中的场景。
第30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三十天 在模糊了周遭景象的热气中, 黑发白裳的女子无助地上下起伏,她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又一次次被水流裹挟着沉下池面, 禁言术封印的唇舌无法发出求助的呼喊, 画面里唯有咳咳的呛水促音。 游闻羽看到这里,不再仅仅是脸色发沉, 瞳孔中已然绷出森冷的杀意, 在他负到身后蜷起的掌心中, 一把通体青绿、寒光霍烁的长剑随着灵力的汇聚而初具雏形。 “闻羽, 不可。” 不知何时来到许娇河身边的明澹, 隔着衣袖摁住了他的手背, 也制止了本命灵剑悲无的显形。 明澹喜怒不辨的面孔紧盯着攫念术所呈现的画面,肃然道:“且看下去再说。” 声画俱足的景象里,真实再现了许娇河在进行沐浴仪式时遭遇的磋磨。 无论是那只抓住纪云相衣摆,祈求对方垂怜的素白手指, 还是纪云相钉在浑身湿透的许娇河身上, 变幻莫测的目光,都叫游闻羽的灵魂由衷地燃烧起愤怒和嫉妒。 他愤怒师尊去后,师母竟然在暗地承受这般屈辱。 却不知那如尖针般扎透心脏的嫉妒, 又是为了什么。 漫长到让众人窒息的场面终于过去, 许娇河的记忆也转到了娲皇像的际遇之中。 叶流裳急切盼望能从中查寻到一星半点对方撒谎的踪迹, 那样便可以略略抵消纪云相造成的罪过。 结果却让她感觉到绝望。 事实和许娇河说得大致相同。 而在记忆尽数浮现后, 堂上不苟言笑的娲皇像也在不知何时露出了悲悯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映照在此刻, 却叫叶流裳体会到说不出的嘲讽。 叶流裳想, 自己早就该猜到, 许娇河同纪若昙是结契道侣,身上充斥着叶棠爱子的灵力气息——哪怕叶棠变成了半个疯子, 那紊乱混沌的神智,也会为某一刻的母爱和思念而短暂清晰。 …… 攫念术使用完毕,鲜红的符篆化作一团灰烬,在空气中散去。 所有人站在原地,一时无人开口。 直到摆脱法术影响的许娇河,扶着脑袋低低哎哟一声,纪云相方才如梦初醒般跪了下去。 “徒儿有罪,请师尊惩罚。” 他脊背挺直,腰杆亦无半分俯落弯曲,只言自己犯下的错,却不肯说明这么做的原因。 “宗主,怪闻羽在山上困居多年、孤陋寡闻,懵然不知这堂堂南方大宗门的迎客之道竟是如此。” 游闻羽怒极反笑,桃花眼中堪比刀刃锋利的视线,投向沉默跪地的纪云相所在之处,口中阴阳怪气的嘲讽,则激得叶流裳眉心一跳。 可纪云相的一言一行,均来自于自己的指示。 若此刻将错推到他的头上,难免有碍于今后的师徒情分延续。 于是叶流裳硬着头皮,想为纪云相辩解几句。 奈何刚开口,又被笑意冻结在唇畔,整张脸无一丝表情的明澹阻断:“叶尊主若实在不想出借娲皇像,直言便是,何故以举行仪式为名,放任一介小辈欺辱无衍道君的遗孀、我怀渊峰之主?” “本尊并非这个意思,云相他……” 叶流裳恨不得凭空变个手帕出来,擦一擦额头附着的涔涔冷汗。 这提出攫念术一事原本只为抓住许娇河的错漏,如今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钝之举。 “他怎么了?” 游闻羽被明澹制止,到底没有如初见这些片段时一般,不管不顾凝出灵剑,想要为许娇河出头。 他沉默两秒,消弭了杀气腾腾的表情,将双手交叠到身前来,拍了拍手背上不存在的灰尘,不紧不慢地说道,“莫不是事情发展到如今,叶尊主还要护短,偏帮自己犯了大错的徒弟?” “闻羽,言辞切不可失了尊敬,叶尊主向来大公无私、执法严明,又怎么会为了徒弟欠缺公允?” 明澹和游闻羽一唱一和,直把叶流裳驱赶到了悬崖边缘,退无可退。 她望着自己那位天赋卓绝、有望承继衣钵的徒弟,心中犹豫再三,发狠咬着牙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纪云相是我悉心培养的孩子,他犯下如此大错,自然应该受到更重的惩罚。” “那么,惩罚是何,还请叶尊主明示。” 游闻羽取出腰上塞着的折扇,啪地打开替头昏脑涨的许娇河扇了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叶流裳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的这步棋已成死局。 无论是繁阁的控制权,还是原本打算和明澹进行交易,让云衔宗以一把纪若昙亲手铸造的武器为代价,换得娲皇像暂时借用权的计划,都输在了那个被攫念术影响,呆呆笨笨坐在红木椅中的凡人身上。 她的心中随即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多年之前,师尊将光耀驭灵之术的责任,郑重交托给自己的师姐叶棠,放她出去开宗立派、创立功绩,却对有着相同渴望的自己视而不见一般不甘。 只是她料不到,没有成为如梦世尊主前的自己需要忍耐。 如今,得座尊主高位,她亦要忍耐。 念头变换之间,叶流裳的眼睛将周围的四人一一看遍。 最终,她忍气吞声说道:“就罚纪云相跪于惩戒堂外,赤身承受二十戒鞭,以儆效尤,如何?” 惩戒堂顾名思义,是如梦世处罚有错门人的场所。 它分为内外两部,内部惩戒身份高贵的弟子门主,外部则用作处罚无足轻重的杂役粗使,如今叶流裳下令纪云相在外赤身受刑,意味着旁人皆可围观,这样的做法,显然是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了。 修仙之人脱离红尘,最重气节。 相比□□上的疼痛,名声的受损更叫纪云相感到屈辱。 叶流裳的惩罚不可谓不重,哪怕明澹也挑剔不出一二。 就在他打算点头的时候,终于觉得雾蒙蒙的脑子清晰了一点的许娇河忽然出声:“等等。” 游闻羽最先听到手畔微弱的声音,他眼睫一撩望了过去,见许娇河明光重聚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看着跪在不远处的纪云相——怀渊峰上七年时光,使得游闻羽太过了解许娇河的一言一行。 她挑着一双眼,这般毫不遮掩地看着一个人时,不是想做坏事,就是想做坏事。 果然,几息之后,许娇河换了个姿势,病恹恹地歪在红木扶手上,说道:“云相与我家夫君同出纪氏,自有一段血缘亲戚的名分,为着这层关系,我要顾及他的脸面,不可赤身受罚叫外人看笑话。” 游闻羽一怔,几瞬后立刻明白了许娇河想做什么。 他扇风的动作一停,又默默加快了速度,而与舒缓的微风一同散开的,是许娇河甜润而轻描淡写的声音,“依我看,不如就在这里穿着衣服受罚好了,至于施刑人,则由我这个长辈亲自代劳。” “等云相受完惩罚向我道了歉,也无须对外宣扬,大家走出这扇门,便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这个没有一点自保之力的凡人,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离开云衔宗的庇护,谁都能要了她的命。 衣袖之中,纪云相的拳头瞬间握得很紧。 修剪平整的指甲嵌进掌心当中,力气不断加重之下,渗出一缕缕细微的血丝。 许娇河想得十分简单。 纪云相生着一张同她那死鬼夫君如此相似的面孔,若是剥光了衣服在外头受罚,难免让她生出纪若昙在受辱的诡异错觉——更何况,看那些专职刑罚的行刑者下手有什么意趣? 血肉横飞的场面只怕要让她连做三天噩梦。 不如像现在这样,给纪云相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印象。 思及此处,她拽了拽游闻羽的袖子,又记吃不记打地满脸期盼看向明澹,问:“各位觉得如何?” 游闻羽唇角一抽,不知该不该如往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常一般,迎合自己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师母,而那头为能保住徒弟颜面而舒了口气的叶流裳连忙答应道:“娇河君能如此为云相着想,自然可以。” 明澹有些诧异一向睚眦必报的许娇河,竟能生出几分体谅之心——她的这番言语,不仅能够惩戒纪云相,亦不叫云衔宗和如梦世的关系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眸色中的思索之意转瞬即逝,他回以纵容的微笑,以表默许。 两位宗主既已同意,堂下纪云相的心思便显得无足轻重。 叶流裳打开自己的灵宝戒,从中特地选出一条不注入灵力,便没什么杀伤力的软鞭,亲自走上前去,放进许娇河的掌心:“请娇河君严厉管教,不必手下留情。” 许娇河坐在原地,尖头银缎的鞋履微微翘起一角,落入膝行至面前的纪云相眼底。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4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