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快捡起来。”他轻言细语地哄她, 边说边晃了晃两人紧握的手, 不是回应她牵手的举动, 却像是挣脱, “你不要它了吗?” “不要!我只要你。”她斩钉截铁地声明态度, 心头越发慌乱。 越寒霄自她手心里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继续说:“小梨,乖一点, 听话。” 赵梨攸不想听他说这样的话, 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倾腰, 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澜光剑, 挣不开, 紧紧握住了它。 “你想做什么?”直起腰再与他对视时,她已是泪流满面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越寒霄不忍看她的表情, 却又舍不得错过她每一丝表情,“对不起, 小梨。” 对不起。他居然还知道说对不起? 赵梨攸已猜得八九不离十, 却还对最后一丝微薄的可能心怀侥幸, 流泪质问他:“你和我结的, 是剑灵契?” 因为不想被人勉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因为不想结成剑灵契, 她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身世,就算曾在命悬一线时,她也不肯说出自己是剑灵。但事到如今,终是躲不过这样的结局。 越寒霄没有说“是”,但也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 赵梨攸拼命想扔掉澜光剑,但一举一动全然不由自己控制,心里有愤怒,更多的是不舍,再生气也还是想抱他。但长剑横亘在两人之间,让她无法靠近,也根本不敢靠近。 “在魔都教你练剑的那个晚上,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当时他借酒意问过她,假如有朝一日要她用澜光剑斩妖除魔,她能做到吗? 赵梨攸当初很疑惑,不懂他为何这样问,现在才明白他早早做了这样的打算,她从愤怒地质问变成了绝望地祈求:“不要,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 “澜光剑的责任和宿命,你忘了吗?”越寒霄收起温柔,声音里有了冷意。魔心只是暂时被他束缚在体内,随时可能突破限制,他不能让它毁了整个世界,因为整个世界也包括她。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却一直瞒着我,从来不告诉我。”她现在才懂他为什么执着于修复澜光剑,又为什么舍不得从剑里出来,“为什么是我?这种事你怎么忍心让我来做?” “因为你是澜光剑的剑灵,我入魔之后再也用不了它,只有你可以。”他言下之意,用澜光剑斩妖除魔这种事,只有她能做到。 “你明知我做不到,我后悔了。”赵梨攸声泪俱下,透过泛滥的眼泪望着他,“我后悔和你离开澜光剑,后悔和你结契,后悔来心魔渊找你,我后悔当初在玉峦圣境留下你,你应该飞升……” 如果一切重来,纵使他当初弃剑而去,留下她孤单一人,也好过如今让她深深爱着,却要执剑以对。 越寒霄绷紧神色,不敢有一丝松动,“别说了。” 他只是像平常一样说话,不是通过剑灵契约命令她,故而她没被控制,还继续说下去:“我宁愿从未遇见你,我恨我是剑灵。” “小梨。”他心意已决,哪怕知道她是在用这些狠话刺他逼他,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对准魔心,你知道它在哪里。” 他心口的位置,她很清楚在哪里。曾有许多次,她黏着他抱他,贴在他怀里听过他心跳的声音。 与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小心掩饰的悸动、满心欢喜的雀跃、无法克制的欲望,都曾经借由心跳传进她耳中,刻进心中。 此时此刻,心跳却变成诀别之音,声声如诉,震耳欲聋。 她不敢再听,却无法摆脱,澜光剑往前移动,带动她朝越寒霄靠近。她开口,声音低哑,几乎要被他的心跳声掩盖过去,只说了一声,“你执意这样做,我也许会忘了你。” 澜光剑僵硬地停滞,还偏离了方向,她知道他动摇了。 但那动摇只有一刹,刹那之后,剑灵契约迫使她快速走向他。她拼命抵抗,近乎歇斯底里,手中的剑直逼他而去。 越寒霄迎上来,任澜光剑刺穿血肉,鲜血喷涌而出。 剑灵和剑通感,澜光剑捅入越寒霄心口那一刻,赵梨攸感觉自己触摸到了那颗心,穿透了那颗心,还不受控制地杀死那颗心。 飞溅的血洒在她脸上身上,却又不止在她脸上身上,因为她和澜光剑一样,被他源源不断的血液浸染,淹没。 她恍惚中想起从前在幽篁岭的日子,越寒霄为修复澜光剑受了伤,她趴在他床边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回到了澜光剑,剑里下了一场血雨,而她和澜光剑一起,穿透了某一个温热的地方。 她希望眼前的一切也是梦,但铺天盖地,都是心碎的声音,一声一声向她证明,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太痛了,她想逃避,那感觉也像濒死。 “小梨。” 她听见有人叫她,那声音和他的心跳一样,一点一点弱下去,明明就在她耳边,她却觉得模糊而遥远。 她还游离在梦里,不想面对现实,只是茫然地应了一声:“嗯?” “你抱抱我。”那个人又在和她说话。 哦,她听他那样说,便也想抱抱他,但手还握着澜光剑,停在血淋淋的心口处。她变得很麻木,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更遑论拥抱。 “小梨,你看看我。”那声音急切又悲伤,在夜风中慢慢飘散。 看谁?看哪?赵梨攸闻言抬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眼神却是失焦。 腰间被人一揽,她陷入一个怀抱,却不知道自己该挣脱还是回抱。她只是站着不动,整个人呆呆愣愣,如同死物,没有一丝生气。 “小梨,好好活着,我会回来找你。” 她能感觉到背后抱着她的那双手臂更用力了,能听出那声音里满是不安和不舍。但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活着? 那不是她所愿。 她木讷地摇头,至此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她不想活着。 “别这样,我一定会回来找你。”震颤的声线里浸透了恐惧和悲哀。 她还是摇头,语气也淡淡的,“你骗我,我不会相信你了。” 与之相对的,是她拔剑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顷刻之间,她已将剑刃横在了颈间。 “住手,你必须活着。” 澜光剑应声而落。 哦,原来她无法选择。 她多想自己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剑。多想跌倒,在绝望中,没入永恒之海。[1] 可她无法抗拒他的命令,也无法拒绝他的祈求,在拥抱彻底消失之前,她说出她的诀别语—— “好,那你就让我忘了。” 不要了 竹剑之中, 一缕微薄的神识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它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更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这一缕神识太薄弱, 仿若竹叶上一层凉凉的薄霜,经风一吹, 经晨光一照, 便要消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它都处于耳不能闻、口不能言的状态。 时隔多年, 第一次与外界建立联系, 是感受到了一双手的触碰。触感温热又柔软,它能分辨出那双手属于女子,却看不见也记不起那女子是何人, 长成何种容貌。 她的手时常在它身上来回比划, 起初它不懂这举动有何意义, 反反复复感受了许多遍, 方才依稀辨别出, 她划出的痕迹是一只梨。 所以它是一只梨,一只有灵性有意识的梨?起初它这样以为。 认识到这一点以后, 它为自己的“身份”感到担忧。从她常常画梨的行为来推测, 她或许很爱吃梨?那它随时可能被吃掉?实在是岌岌可危。 所以当她把它捧在手心里,埋头朝它一点点靠近时, 它以为自己要被啃掉了。死到临头, 作为一只有灵性的梨, 它自然想躲开。可惜它动弹不了, 只能躺在她手心里任她摆布,感受她清浅的呼吸离它越来越近。 下一刹就要被咬了吧?它似乎已经体会到了皮开肉绽的痛楚, 那一寸一寸靠近的呼吸却蓦然停下,与它隔着一小段距离,不再动了。 不舍得吃它?它茫然了,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明明对它贪图已久,为什么临到最后一刻她又改变了主意? 不仅不吃它,她甚至连碰也不再碰它。那日之后,它感觉自己被撇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很长时间无人理会它,时间久到它以为自己要发霉了。 然后她再次出现,重复以往的举动,将它捧到面前,放到嘴边了,却又无一例外地停下。 如此反复,次数多了,它渐渐习以为常,不再为被吃掉而担忧,反正它总会被放下。 直到有一天,她把它捧到面前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它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一道目光久久停在它身上。 是在劫难逃了吗?它这样想。 不料恰在此刻,一滴水坠落在它身上。苦涩四处蔓延,它空荡荡的心海里骤然冒出一阵没有由来的失落。 她怎么了?是在哭吗? 它在无边黑暗中感受到她的眼泪,想问她为什么哭,但说不出话。想帮她擦干眼泪,但动弹不了。 作为一只梨,它什么也做不了。努力了无数次,透过涟涟水光,它看到了世界是什么模样,目之所及第一眼是她的脸。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她的脸却让它有一种似曾相识、怦然心动之感。 对她动了心,想让她不再伤心。假如能让她不再伤心,它宁可被吃掉也无妨,它甚至在心里说了许多遍“是甜的,你尝一尝”,可惜这些话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直到她放下它离开,消失在它视线之外,它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才知道自己不是一只梨,而是一柄竹剑,一柄刻了“梨”的文字和图案的剑。剑柄上还系着剑穗,怎么会是淡粉色?她是把它当成女子吗?它不禁蹙眉,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自从能视物之后,它日日盼着她出现。每当她出现,它的目光便追随她流转。看她白日里忙忙碌碌,夜里辗转难眠。有时她睡着了,它也犯困,她被噩梦惊醒,它也再难入睡。有时她会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气得它想把酒坛敲碎,把酒杯掀翻。但日子久了,她酒量见长,喝醉的次数越来越少,它才明白能喝醉也许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日日皆清醒,连消愁也不能。 有时它会琢磨,为什么她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生活,为什么不找个人陪着?但真有人来找她的那一天,它后悔了。 它听到她叫他雍游,它分不清是哪两个字,它也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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