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雍游叫她:“小梨。” “不许叫她小梨!”它脱口而出,却无人听见它的声音。这称呼瞬间刺痛了它的心。 “别叫我小梨。”她的拒绝很平静。 这是它第一次听见她说话,语气明明很平静,听上去却那样伤心。 “小梨。”它悄悄叫她,反正也没人听得见,它又叫了一声,“小梨。” “你把这条剑穗系在了它身上?它看起来好傻……”雍游换了话题逗她开心。 “谁傻?你才傻!”竹剑大声争辩,担心她也觉得它傻,担心她嫌弃它。 她没反驳,似是认同雍游的说法。它很沮丧,连辩解的心思都没有了。 “喏,送给你。”雍游抽出一把剑递到她面前。 竹剑闻声望过去,他手执一把星蓝色长剑,剑刃上波光流转。只这一眼,它便明白雍游刚才为什么那样评价它。它不得不承认,和他手中那把剑相比,它的确很傻。 “鸣溪你也舍得送我?”她没有把剑接过去。 “鸣溪。”它小声嘀咕,那把剑的名字也很好听,不像它,连名字都没有。沮丧的情绪更浓厚了。 雍游握住剑柄不收手,语气变得很认真:“舍不得。所以我和它一起,留下来陪你。” “不行!不许留下来!”竹剑着急地大喊,生怕她点头答应。 幸好她说:“不用了,谢谢你。” 雍游也没有勉强,看他那表情,像是已经被拒绝过许多次了。 许多次,一想到他这样和她说过许多次,竹剑危机感顿生。这一次她拒绝了,下次呢?下下次呢?将来的某一次,她会不会答应他?若真有那一次,它又该怎么办呢? 它想了很多,气自己只是一柄无名之剑,气自己无法言语,气自己迟迟不能修成人形。 雍游走了,风平浪静的日子还没持续几天,又有另一个人到来。 “什么时候把澜光剑拿回去?你真的不要了?”那人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来找她。 怎么又有一把剑?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剑?竹剑越来越苦恼了。 “不要了,你收着吧。”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那把剑,如今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那你要一直待在幽篁岭吗?什么时候去悬霁宗?你如果想拜师炼药,我帮你找个合适的师父,如果想去照看灵兽,也随你……”原来他说来说去,也是想带离开。 “我想去趟鬼域,你能找到吗?”她已有许多年没有离开过幽篁岭,这是第一次提出想去别的地方。 但那人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皱着眉头问她:“何必?” “找不到也罢,那你回去吧卢聿之。” “走吧,带你去。”卢聿之最终妥协,带她去往鬼域。 竹剑唯恐自己被落下,幸好她临走时揣上了它。 鬼域不像它想象中那样阴森,街市上来来往往的都像是普通人,并非凶神恶煞。 “来这里做什么?没有意义,他不在这里。”卢聿之还尝试劝她。 谁不在这里?竹剑抓到了关键词,想听她多说一些关于“他”的事,好让它知道“他”是什么人。 她却只是笑笑,一语带过:“不做什么,散散心罢了。” 她对那个“他”只字不提,这反而令它更好奇了。 她不说,它便指望卢聿之多问几句,但卢聿之也不再提那一茬,仿佛那是个不可言说的禁忌话题。 直到街边一位卖花的老妇人叫住她:“小姑娘,你家郎君换人了?” 郎君?什么郎君?!竹剑如遭雷劈,她何时有郎君?那人现在又在何处?怎么舍得离她而去? 她停下脚步,回头漫不经心地解释:“你看错了,我哪有什么郎君?” “哦,那可能是我老了记错了。”老妇人扫了一眼她眼角淡淡的泪光,“如果那么恩爱还能分开,那他就是狼心狗肺。” 卢聿之回头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一时间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出口。 “嗯,你说得对。” 竹剑听见小梨那样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大声附和:“说得对,这种人就是狼心狗肺!” 但怎么回事,它怎么突然想打喷嚏,而且有些头疼? 蹭了一下 头疼并不剧烈但却持久, 疼痛缓解之后,竹剑仍然晕沉沉的。它努力打起精神,看着小梨走回老妇人身边, 翻看她陈旧的花篮, 里面摊着的都是它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看上去显然是旧识了。 “夜昙花又卖完了?”它听见小梨这样问。夜昙花是什么花?这名字隐约有些耳熟, 但它想象不出来。 “夜昙花?早就不卖了。鬼姬都多少年没出现了, 如今谁还要买花去送她?鬼域都易主了……”老妇人懒懒散散地, 脸上是一副追忆陈年旧事的表情, “当初你见到鬼姬了?她真像传言中那么美貌如花?” 小梨没应声。 “那你那个郎君, 莫不是被鬼姬抢走了?跟着鬼姬一起——” “别说了。”卢聿之走回来打断老妇人。 “哟?吃醋了?她以前那个郎君天人之姿,你比他差得远,也难怪她不黏着你。”老妇人偏要煽风点火继续八卦。 卢聿之脸都黑了, 一时无语。 吃醋, 什么是吃醋?吃什么醋?竹剑凶巴巴地瞪着卢聿之, 他怎么能对小梨有那种想法? 小梨都没有接受他的剑, 也没有接受雍游的剑, 但小梨却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它身上,只有它是特别的, 小梨只接受了它。什么澜光、鸣溪, 再好看都不如它! 只有它是小梨的,其他人都和小梨是不相关的, 不管是卢聿之, 还是雍游, 还是它没见过的那个天人之姿但又狼心狗肺的郎君, 他们都不许吃醋,只有它可以! 竹剑气急败坏想了一大堆, 直到得出结论才发现自己在吃醋。原来这种事是与生俱来的,它明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就会对号入座,一旦有了感情,就会无师自通。 “赵梨攸,我没有,你赶紧解释。”卢聿之露出一副要撇清干系的表情。 竹剑只听见了“赵梨攸”三个字,原来小梨叫这个名字——赵梨攸。 它尝试着想喊她的名字,开口却是轻轻缓缓,小心翼翼:“赵梨攸,我……” 我什么? 它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分明有许多话想告诉她,话到嘴边却忘了词,理不出一个头绪。也许它不只是忘了词,还忘了许多事?但它只是一把剑而已,能经历多少事,又忘记多少事? “我知道你没有,有什么好解释的?”赵梨攸看也没看卢聿之,只是继续看着花。 竹剑安心了几分,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它的小梨对雍游和卢聿之都没什么想法,但还有她避而不谈的那个人,她是如何看待他?心里是否想着他? 它焦虑并且介意,若它能正常讲话,一定要大声告诉她:“不许想他!那种没良心的坏家伙,小梨最好把他忘了!” 它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赵梨攸已和老妇人道了别,天都黑 弋㦊 了她还不离开鬼域,反而领着卢聿之到了鬼市南郊的湖畔。 湖边有一处荒废已久的院落,还有一座两层高的木楼,歪歪斜斜,仿佛风一吹就要倒。阴沉死寂的湖面上漾出水波,一只古怪的鸟头浮出水面,警惕地扫了一眼岸上的人,又迅速沉入水中。 “出来。”赵梨攸对着湖面喊了一声,但湖上风平浪静,鸟头没有出现。 竹剑看着卢聿之朝湖中扔了什么东西,随后那鸟头又冒出来了,探出水面,连带露出九只没长脑袋的脖子,诡异得要命。 “去断冥涯。他就给你丹药让你续命。”赵梨攸命令湖中的怪物。 卢聿之扯了扯她的衣袖,白了她一眼。 竹剑暗中生气,气冲冲地瞪着卢聿之。 怪物从湖底拖出一顶破败的血红色轿子,等两人踏进轿中,启程出发。 一路上,卢聿之没怎么说话,赵梨攸大部分时候都看着窗外。竹剑同她一起俯瞰鬼市的街巷,发现聚在街头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纷纷抬头仰望,惊异地交谈。 “天上飞的是奇鸧?” “它怎么只有一个头了?” “它怎么不流血了?” “它突然出现,难道鬼姬回来了?” “还敢提鬼姬?你不要命了?” “……” 街市上吵吵嚷嚷,竹剑听得云里雾里。 奇鸧飞到鬼市边角的时候,竹剑看到冷清的街头有一群身穿红衣的人,这样鲜艳的颜色在阴沉沉的鬼市很少见,除了血。它正欲仔细看看,窗边的红绸却被赵梨攸放下。 它回神,看见小梨闭上了眼睛。她不看了,它也就没心思再看。 奇鸧在夜间飞了很久,最后降落在一处险要的山崖上。赵梨攸先下地,告诉卢聿之不必出来,要他直接和奇鸧一起离开。 “你不走?”卢聿之面露意外之色。 “嗯,哪天真想去悬霁宗了,我会联系你。”赵梨攸不让他跟着,催促他离开断冥涯。 她去悬霁宗做什么?好好待在幽篁岭不好么?一人一剑不好吗?竹剑不想听她这样说,也搞不懂她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 正在思量,它忽然感觉眼前景色突变。小梨怎么回事,她跳入山崖做什么? “我不想再见到鬼姬。我也不想抱她。”在呼啸的风声里,它听到她的声音。但它盯着她的脸仔细看,却发现她一直双唇紧闭,没有说话。那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很奇怪,耳边还有其他的声音,混在喧嚣的波浪声中,被掩盖过去,它听不真切。 它还没理清头绪,就已跟随她坠入深海,穿过结界,进入了一片冰天雪地。她未做逗留,踏进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里面是银白色火焰形成的漩涡。 竹剑不清楚这是何地,刺目的亮光让它有些睁不开眼。待适应了光线,它瞥见一簇火苗正要飞到小梨头上。 “快躲躲!”它着急地提醒她,压根不起作用,她没听见,自然也没理会它。 它担心她感到痛,想把火苗挥走,一边埋怨自己不能动,一边又听到了她的声音:“不要生气了,不然头发都像九天玄火一样烧起来了,就不好看了。” 望着她,她分明没有说话,但这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时日,它总觉得小梨寡言少语,即使偶尔说句话,语气也冷冷清清听不出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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