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则握着缰绳,目光落向周扶光。 周扶光和顾千钟离得近,顾千钟被对方颇具杀气的眼神扫及,又觉一阵心悸。他下意识的想缩脖子,但这次不等顾千钟把脖子缩起来,就感觉自己后腰被周扶光手掌心扶了一下。 他不自觉把腰挺直,耳边是周扶光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把腰支起来。” “你未来是要入昆仑山修仙的,怕那几个凡人做什么?” 顾千钟小声:“我这不是,还没……还没拜进去吗?” 周扶光:“我办事没有出错的时候,我带你去你就一定能拜进去,给我直起腰来。” 她声音压得很低,也没有很严厉。但不知为何,顾千钟就是感觉自己被训了,并不自觉的挺直了腰。 一行人护送马车到大将军府门口,马车入大门,顾家的任务也到此完成。顾千钟挺着已经快要直僵的腰板,机械的同大将军府的人告别。 少信没有立刻回府,而是立在门口,目送那队顾家侍从走远。他的目光主要都在看周扶光,带着几分探究。 他能感觉到那个少年身上有种奇怪的气场,平平无奇的外貌与过于惹眼的气势组合起来,十分的矛盾突兀。对方显然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侍从,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周扶光刚还在保持微笑。 转身的瞬间就不笑了。 她一不笑,顾千钟立刻察觉了,战战兢兢,问:“周姑娘你心情不好吗?” 旁边一直跟孤魂似的祝谈意终于开口:“她烦。” 顾千钟大惊失色:“谈意,你怎么能说周姑娘烦!” 祝谈意:“……她觉得,那些男的烦。” 周扶光目视前方,“哟,有在看我啊?还以为你搁那转脑瓜子想什么大道理要来教育我呢。” 祝谈意又把嘴闭上了。 周扶光继续:“看吧,说两句还不说话了。” 祝谈意:“……” 顾千钟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嘴巴张开——祝谈意:“你最好别说话,免得挨骂。” 顾千钟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周扶光终于转了下眼珠,目光瞥向祝谈意:“哦,你自己不说话,也不让别人说话,是吧?” 祝谈意:“你会,骂他。” 周扶光挑了挑眉:“我骂他关你什么事?我骂他又没有骂你,哦也是,你跟他是好朋友,我骂你好朋友,你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祝谈意跟哑巴似的熄火了,顾千钟看着天空,内心默默感谢祝谈意的‘自我牺牲’。刚才如果没有祝谈意阻止,他先开了口,这会儿在挨周扶光阴阳怪气的人就是他了。 一路回到顾府——顾府老宅位于郊外的庄子上,远离上京的权利中心,倒也还算清静。顾员外为两位客人安排了一个院落,待遇和他们家那位姓张的老供奉如出一辙。 周扶光到了新地方,照例先洗澡换衣服,把身上那层障眼法撤了。等她洗完澡出来,就看见祝谈意坐在客厅里,低着头在念念有词什么。 她心里还生气——她跟祝谈意说自己要去取剑,让祝谈意不准跟,祝谈意死活不给明确的回复。 正常人都知道,十五岁的孩子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自我判断能力,正是进入看谁都是垃圾唯独我最聪明的鸡飞狗跳年龄段。 但显然周扶光不知道,她完全没有把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当做有独立意识的十五岁的人。在周扶光眼里,人只分为两种:在她个人领域里的,不在她个人领域里的。 祝谈意显而易见,是被周扶光圈进了个人领地的。 正因为如此,祝谈意沉默的拒绝,才会让周扶光生气。 在剑阁,是没有‘长辈’这个概念的。所以周扶光面对自己的生父,永远一口一个周长赢,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阿泷阿泷的喊。不只是她,剑阁里的其他孩子也是如此。 ‘长辈威严’的缺失,剑阁侍从对他们无止境的纵容与溺爱,使得剑阁中上层的孩子们都相当的知礼而绝不守礼。他们的成长环境就是靠实力说话,‘长幼卑尊’这种东西不过是外出游历时用来敷衍世俗秩序的东西,心情好了就装一装,心情不好谁都是练剑桩。 极度自尊自我养出来的,完全属于上位者的自尊心与控制欲,让周扶光显然没有什么‘对方是会独立思考不受自己操纵的人’的概念。 被‘忤逆’了命令的周扶光格外生气,看见祝谈意后也故意不和他打招呼,扭开脸往院子里走去。 就在她和祝谈意擦身而过时,祝谈意迅速出手抓住了周扶光衣角。 周扶光没低头,只是垂眼,显得冷漠。 祝谈意深呼吸,抬起头,浓黑眼瞳诚恳的望着周扶光——他紧张得要命,抓住周扶光衣角的手缓慢握成拳,连续两三个深呼吸后,他开口。 “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 他应当是练习了好久,一连串话从嘴巴里冒出来,无比顺畅。 “顾千钟不是我的好朋友你才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令牌给顾千钟让他去找周仪景的!” 周扶光:“……” 祝谈意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差点喘不上气,说完之后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那双眼睛仍旧很诚恳的注视着周扶光。 明明是认错的话,但内容完全是‘我不会改’这样的潜台词。 因为他一口气把话说得太快,周扶光难得的,脑子缓了两秒才明白过来祝谈意的意思。 她有些不高兴,眯着眼睛:“这不就是你不会改的意思吗?” 祝谈意诚恳:“想让顺颂,不生气。” 周扶光:“想让我不生气的话就答应我啊!” 祝谈意为难:“做不到。” 周扶光:“这有什么做不到的!我如果死了你就去找周仪景!让他带你和顾千钟去昆仑山,然后好好修道!当神仙!这很难吗?” 周扶光快被气死了。 她不明白。 这种事情明明就和做饭一样简单,为什么祝谈意会做不到。 她已经如此生气,但抓住她衣角的少年却渐渐的,情绪平复下去了。他仍然望着周扶光,那双狭长的,线条很分明的眼睛,抬眼望人时双眼皮会变得很明显。 因为是很窄的双眼皮,所以平时看着像单眼皮。 但现在周扶光的角度,这样垂着眼睛去看,其实是能很明显看出祝谈意的双眼皮的。 很深很窄的内双,伴随着少年的上目线,安静下来时有种很包容很示弱的意味。 论心理年纪显然祝谈意至少是周扶光的两倍。 他就靠这样的上目线盯着周扶光,一句好话不说,硬生生盯得周扶光心软。 周扶光把头扭开,嘟嘟囔囔:“死的是我又不是你,干嘛这个表情……而且也未必就是我啊,周仪景又不是稳操胜券的。” 祝谈意:“嗯。” 周扶光:“我的底牌也不止烛阴一个,而且我没有特别生气,你来了没有好处啊,万一你也卷进去了——我没有余力去救人的,你明白吗?” 祝谈意:“嗯。” 周扶光:“……”
第40章 两相沉默, 周扶光心底原本已经平息下去一点的怒气,又慢慢开始往上爬。 她这次终于肯低头,但眼神不善, 眼眸眯起来,盯着祝谈意:“总是‘嗯’‘啊’的是什么意思?” 祝谈意:“认同顺颂的话。” 周扶光:“虽然认同我的话,但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吗?” 祝谈意:“嗯。” 周扶光紧绷着脸, 把衣角从祝谈意掌心扯出来, 面无表情的走出去。她的背影乃至每根头发丝都在表达着不高兴, 这次祝谈意不会无措了,因为他很清楚周扶光为什么生气。 但他还是不能答应周扶光。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直维持到了晚上。晚饭周扶光终于吃到了一顿正常的饭菜——顾家的厨子手艺不错。如果换成平时周扶光大概还会高兴一下, 但她今天和祝谈意吵架了, 看什么都不得劲, 看这一桌子味道很好的饭菜, 也不得劲。 她搞不明白祝谈意在倔什么,觉得很烦。 吃过饭在院子里练剑, 周扶光握着那把素商剑, 眉头紧皱, 半天没有砍出去一剑。 她在院子里站到天明, 直到第二天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来, 明亮得发烫的太阳光照到脸上时,素商剑仍旧好好的躺在剑鞘里。周扶光松开自己握剑的手, 转身回房间。 顾家给安排的院子当然不止一个房间, 但周扶光和祝谈意都没有‘我们可以分开睡’的意识。 昨天周扶光一晚上没回房间, 祝谈意也没去睡觉。 周扶光推门进去,就看见他坐在桌边, 趴在桌子上闭目小憩。她一进来,祝谈意惊醒, 坐起身,眼巴巴看向周扶光。 周扶光一手搭着推开的房门,一手垂在身侧,有些烦躁的捏着腰间装酒的玉葫芦,脚步停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 她不擅长——或者说,根本没有面对现在这种情况的经验。 周扶光有很多弟弟妹妹。但是比较熟的,比如周元絮;周元絮十岁之前勉强还可以算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妹妹,十岁之后她就变得叛逆又应激,和周扶光两看生厌,三句话都不能好好说完。 在这段极度失败的姐妹关系里面,周扶光完全没有反思过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周元絮亦是如此。 除去周元絮外就只剩下周仪景了,但周扶光和周仪景的关系只能说更差。 唯独祝谈意。 周扶光也没有交过朋友,对待亲近关系只会将其简单粗暴的划分为外人和领地内的人。祝谈意被她圈入私人领地后,在她看来就和自己弟弟没什么区别。 但周扶光又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弟弟’。 温顺包容,充满了仰慕与爱意,但又总会有一点与自己决定背道而驰的坚持。 “早饭……想吃什么?”祝谈意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 周扶光:“随便——稀饭吧。” 祝谈意点头起身,往外走。周扶光脖子侧过去,目光追着祝谈意侧脸,他脚步很轻,自从修炼之后,祝谈意的气息就收敛得更好了。 有时候周扶光不稍微用心一点,都没办法找到他人在哪。 她把头转回去,收回目光,手掌心抵着素商剑的剑柄,轻轻摩挲。 早饭是南瓜粥,祝谈意借了厨房做的。他手艺进步很多,至少做点简单的饭菜,味道已经不会再有那种橘子煮豆腐的诡异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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