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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府。 阿般一直坐在马车内，紧张的攥着自己衣袖一角。她能听见外面士兵铠甲在走动间互相撞出细微又清脆的声音——关于外祖，其实阿般也不熟悉。 她自幼在宫里长大，因为是皇帝最小的女儿，从小备受宠爱。 因为皇帝的纵容，阿般从小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不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完全不做。其他公主都要去私学念书，但阿般不喜欢，皇帝便免了她的课业，随她自在疯玩。 她十四年短暂的人生中，身为父亲的皇帝无疑是天地一般伟岸的存在。 他曾经将少女抱上龙椅夸耀她是自己最美丽的明珠，曾命方士摘下星星挂在小公主的床头以做点缀—— 举国之力汇聚一身的权力巅峰想要宠爱自己的女儿时，可以给出普通人竭尽一生也无法想象的奢华富贵。正因为皇帝的宠爱，那在少女眼中近乎毫无底线的宠爱，让阿般误以为自己和母妃就是这世界上最尊贵最幸福的人。 但直到镇龙村发生的一切。 阿般再愚蠢，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她的父皇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宠爱她和母妃。 又或者说，他确实宠爱她们。 就像阿般宠爱自己的小马一样。但这只是宠爱——对于一位帝王而言，不管是将年幼的女儿抱上龙椅，还是命令方士摘下星星，这些都只是他随手可做的事情。 就像阿般也可以命令宫人去寻北漠的嫩草来喂养自己心爱的小马。 这些宠爱不过是一时心悦的赏赐。 父皇并不是可以依靠的人。如果他真心在乎自己和母妃，袁野又怎么会随手将母妃杀死？ 她愚笨，却也知道趋利避害。 父皇既然不是可靠的人，那么自己就不能回到皇宫。但除了皇宫，她唯一能想到的，自己或许可以投奔的地方，就只有外祖家了。 马车忽然停下，阿般的思绪被打断。她攥紧衣角紧张的呼吸，车窗外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殿下，前方马车无法通行，还请下车。” 阿般抿了抿唇，下马车，又换了一顶较小的轿子。轿子前行时，长信也下了马，长腿阔步走在马车边，语气散漫，“殿下一路都是跟着顾家人回来的吗？” 阿般谨慎回答：“是。” 长信：“殿下可曾见过顾家子弟里面，一个……” 他本来想形容一下周扶光的，但现在回忆起来，居然完全回忆不起那个少年具体的长相，只记得对方相当的平平无奇。 卡壳了两三秒，长信道：“一个蛮高，看起来十六岁上下，虽然长得一般，但气质却格外突出的少年？” 阿般皱眉，回忆片刻，摇了摇头：“并不曾见过这样的人。” “表哥是说今天阻拦大哥的人吗？” 她虽然没有下马车，却听见了外面少年镇定的声音。那声音显然不属于顾千钟，但阿般仔细回忆了一下，却也不记得顾家车队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冷静自持的少年。 少信：“那人倒是有几分胆色，不像顾家人畏畏缩缩的风格。你认识他吗？” 阿般：“未曾见过，也没什么印象。” 辜少信扯了扯唇角轻笑，“罢了，你一个女儿家，不太注意这些也很正常。” “横竖人在上京，总有机会见面的。” 阿般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对这个表哥的话感到几分不舒服。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如果换做母妃还在的时候，即使想不明白原因，阿般也早就先斥责对方一通了。 只是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阿般便没有了其他的心思。 小轿到目的地后落地，阿般下轿，随引路的嬷嬷进入大厅。她有许多话想问外祖，本以为只要进入大厅就能看见外祖，但等阿般跟随嬷嬷进入大厅，却只看见了外祖母和几个衣着华贵的女人。 她愣了愣，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下意识回头想问辜长信。 结果回头却只看见两个丫鬟立在自己身后，辜长信根本就没有跟着进来。 站在她身后的丫鬟弯弯眼眸笑容明艳：“殿下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阿般呐呐：“表哥……” 丫鬟：“这是内院，公子不方便进出，在回廊处就作别，去前厅回大将军的话去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大将军府前厅。 头发微微花白，但仍旧气势逼人的老者，袖着手端坐上首，神色隐在暗处，情绪收敛教人难以捉摸。老者的膝盖上摊开一本书页泛黄的书籍。 辜长信卸了盔甲入内，单膝跪下——老者没有叫他起来，只是不紧不慢将膝头书籍翻过一页，温吞开口：“袁野死了。” 辜长信愕然，脱口而出：“不可能！” 老者垂眼瞥他，辜长信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垂下脑袋，“袁野乃是化神期修士，大梁境内，谁能杀他？就算……十余年前被逼离上京的那位，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老者又道：“陈玄乙也死了，日后不必忌讳他的名字。” 辜长信瞳孔一震，被这连续两个重大消息砸得脑袋都有点发蒙。 “袁野……陈玄乙……都死了？” 老者：“宫里那颗七窍玲珑心，你还记得吗？” 辜长信俯首，老实回答：“我知道，就是宫女……” “宫女？呵！”老者嗤笑，干枯的手指摁着书页，“你当真以为，七窍玲珑心是随便谁都能有的吗？” “西洲极北之地，曾经有雪女一族存在。雪女一族的女子若是诞下男婴，便是七窍玲珑心。” 辜长信愣了愣，脑子里默默消化着这几乎可以被称之为秘辛的信息。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冷宫里关着三皇子的备用心脏，是个七窍玲珑心——在修真界，七窍玲珑心似乎颇为抢手。 老者：“只可惜，雪女一族本就子嗣艰难，若生下男子便等于绝后，若与外族人□□，生下的女儿也会变成凡人，失去雪女的特性。” “自三十年前大莲教在极北之地对雪女一族赶尽杀绝后，四洲之内已经有几十年不曾出现雪女的踪迹。” 辜长信怔怔：“所以，冷宫里的那位……” 他倒是听过一些关于‘备用心脏’的传闻。对方的生母是不被帝王喜爱的宫女，所以连带着生下来的儿子也不受待见。只因为恰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才被允许活下来，等年纪一到，就要将心脏换给三皇子，助其入道。 老者幽幽道：“什么不受宠的宫女，不过是他们放出去的烟雾弹罢了。西府院看中了三殿下的天赋，为治疗其心疾，四处寻访捉来雪女，令其不断受孕，直至诞下男婴。” “三殿下与太子乃一母同胞，同气连枝，而太子又素来爱与我作对——碍于三殿下日后成就，我不得不在太子面前多次避其锋芒，忍让这黄毛小儿。” “但如今，局势变了。” 老者面上浮出淡淡微笑，单手握住膝头书卷，“三殿下昨天夜里被人抬回宫内，其灵台根基已经完全碎裂，再无入道的可能。” 辜长信这回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谁这么大胆？！” 毕竟三皇子背后站着的可不只是大梁皇室，还有西府院呢！ 西府院在三皇子身上投资了那么多精力，如今他修道根基被毁，西府院还不得发疯？谁吃饱了撑的，去捋西府院的虎须？
第41章 老者冷笑：“不管是谁干的, 反正与我们无关，西府院就算问罪，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现在三皇子被断了长生路, 太子殿下没有了神仙胞弟，也该吃点苦头了。” 辜长信：“您的意思是——” 老者道：“不日便是太子生辰，有一队从宫外前来庆贺的马戏团。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句话, 他将膝盖上摊开的书合上, 轻轻摆手, 示意辜长信可以走了。 辜长信得到暗示，心中有了底, 逐渐平静下来。他低头踌躇了一会, 没有就此离开, 开口询问：“姑姑和小公主一起离开的上京, 如今却只有公主一个人回来，我看公主似乎有事情想对您说。” 老者闭着眼睛, 声音淡淡：“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几日先将她安置在内宅, 她若要找我, 便另寻借口推脱。” 辜长信一愣：“您……不见她？” 他今天一大早收到外祖传信, 命他去迎接那位娇蛮的公主表妹。那时辜长信还以为外祖对这个孙女是存了怜爱之意的。 老者：“她终究是要嫁去草原的，国内大统未定, 再经不起外战。她身为公主, 受一国供奉, 和亲是她的该做的事情——她娘糊涂人办糊涂事，所幸结果不坏, 至少折了袁野，就相当于折断太子的左臂右膀。” 辜长信顿时明白了外祖的意思。 他并没有要搭救阿般改变阿般命运的想法, 他派自己从太子手中截下阿般，只是为了不让太子拿捏住阿般——作为内定的和亲公主，阿般还是留在大将军府，对他们来说更为有利。 想清楚了这一层后，辜长信不再多话，安静退出前厅。 他并不为阿般的命运感到可怜。就像外祖说的那样，阿般是公主，公主总要有公主的命运要去承担。 比起阿般，辜长信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情：到底是谁折断了三皇子的灵台根基？ 对方难道不知道三皇子的与西府院的关系？还是说，上京又来了什么隐藏身份的大人物？ 不知为何，辜长信脑海中浮现出那顾家队伍里，面容平平无奇的高挑少年。但这个念头只浮现一瞬，他就被自己逗笑，自言自语：“我最近有点疑神疑鬼过了头……不过是顾家的一个小屁孩而已。” 上京作为整个大梁国权利最集中的地方，走在玄武大街上随便扔下去一块砖头，都能砸中三个世子五个伯爷。 更何况当初被派遣去镇龙村看守蛟龙的，并非只有顾家一家，所以顾家返京，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他们悄无声息回到京城，但陛下并没有召见他们。 被看守的蛟龙下落不明，派出去的化神修士死在上京城外，那胆大包天的贼人甚至还将飞剑插进了金銮殿上！ 这一桩桩一件件，陛下没有问罪下来已经是大幸了！ 不过皇帝没有问罪，并不是皇帝有多么善良。他只是太忙，忙得没空去管顾家——三皇子人好好的出去，结果被折断灵台根基，变成废人扔了回来。 这和金銮殿插剑比起来，简直是不相上下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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