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一路到云安,已过去一天。 灵傀身高五尺,外表看起来是个吹起鼓胀的油纸人,抵达山下后它一动不动,由着主人将它收入玉中——阿俏真切地感受到,这世界有储玉是个多么伟大的设定。 檀三山下修士络绎不绝,各着衣色。其中火色最为醒目繁多,都是天书院的弟子,在山下接引外客。剩下的多为素色,个个仙风道骨,脚下生风。 遥望三山,云雾缭绕,各山头间灵雀腾飞。日出天明,金雾中隐约显露着学宫阁檐,越往上轮廓越若隐若现,而往下则有层层青树遮掩,看不出格局。 檀下学宫不对学生设禁,三座山头各设学课。剑、佛上山,曰“大道科”;术阵次之,作“小道科”;此外药科依天地之势,独立末山。 三科教授师长都是各道翘楚,各科之间没有门槛,愿意听课上山进阁就是了,至于能不能听懂则是另一回事。 要论哪科最难,当属大道科,极其考验修士悟性。从吟剑仙扬名前,九州曾流唱“三十年一剑,五十年一佛”。剑仙陨落后,则变成了“三十年无剑,五十年一佛”。其次是药科,逆行功法需洗髓通筋,对修士根骨另有要求。 至于小道,是三科之中最易上手的,修行入门稍加学习就能习得。法诀咒术对天赋没多大要求,譬如阿俏,须臾境中待了几个月,剑没练成,阵术口诀倒背了不少。召唤灵蝶这点小术,小事一桩。 大道虽难,仍有无数修士前赴后继,且各科之间并非完全独立,常有术士修行到一半,另择剑道。因此九州专职的术士并不算多,巅峰造极者更是少之又少,像徐薇这般剑术双修,且能成道者,凤毛麟角。 中州灵气充裕,上山过程并不费力。但山道漫长,一步步走上去太耽误时间,不少年轻修士半途选择御剑。 一时间,只见山腰剑影缭乱,雀鸣声此起彼伏。 阿俏一边想着书中剧情一边慢行,上行百来米,忽地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是你。” 抬头就见侯礼闻站在高处的石阶上,正抱着两臂,直直看着她。 修士修成金丹后容貌变化极其缓慢,侯礼闻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比阿俏还要矮上半个个头,但一身骄阳似的火红劲装,气势极强。阿俏愣是被她看得起了鸡皮疙瘩,上行几步客气道:“道友,又见面了。” 侯礼闻歪头:“你是苏陵人?” “我是淮阳人,道友有什么吩咐?” “可惜了,”侯礼闻淡淡道,“你的声音好听,想必很适合唱苏陵的曲子。” 阿俏:“……” 怎么老惦记这一茬? 她汗颜:“道友说笑了,我自幼五音不全,我娘说我小时候哭起来跟村头大鹅似的,引吭高嚎,有避鬼驱邪之神效。” 侯礼闻:“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虽是夸奖,她脸上却毫无表情,烈火双瞳直勾勾地瞧着人,几乎没有感情。她上下将阿俏打量一遭,问:“你是来学宫求学的?” 阿俏说是。 “要学哪一科?” 阿俏想了想,道:“还不清楚,不过我带了剑。” 说着她把剑拿出来,像模像样地挽了一圈,装腔作势,“道友也是来求学?” 侯礼闻:“不,我是天书院的弟子,来檀山给你们上课。” 阿俏语塞。 原来是当老师的。 “你心智不坚,不适合练剑,”年少有为但情商很低的侯老师说,“剑道坎坷,畏首畏尾则寸步难行,你最好另寻出路。” 开学第一课:退学篇。 阿俏虚心受教:“前辈说的是。” 侯礼闻终于顿住:“你不反驳?” “学生自知愚笨,确实不是大道之才,但总得先试试——”她又掂掂剑柄,“才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说白了就是不死心,好高骛远。 过往太多修士像她这样,一心死磕剑、佛二道。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弄得灵府亏空、行功走火。 天下死心眼颇多,侯礼闻见惯,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身留下一个背影。 阿俏正盯着背影揣摩她的意思,但听前头道:“随我来。” 中州之西,万山参天,檀三山只是其中的千万分之一。 行至半途,阿俏默默运起筑基诀,从山脚下看檀三山并不高,进入其中才发觉山路之漫长,难怪方才那么多修士选择御剑,当真她是冤大头了。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看见了第一片飞檐。 很快,一座座高阁从云端中浮现,云白至清。侯礼闻走在前头,步伐并不算快,似乎是在迁就她。阿俏震撼且感动,三步并一步跟上去,寸步不离。 登上檀阁,穿过宫门,云雾总算全部消散。阿俏正眼花缭乱,侯礼闻回头问:“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阿俏:“清玉宗。” 侯礼闻:“鲜有筑基修士人能走上檀阁。” 这是觉得她掩饰修为? 看侯礼闻神情坦然,倒也不像。阿俏便厚颜无耻道:“多谢前辈夸奖。” 人不要脸则无敌,侯礼闻噎了一下,扭回头去,二人一前一后地踏入宫阁内。 数座宫阁相连,偶有修士穿梭在檐下,步伐匆匆。阿俏凭着记忆勉强将视野内的建筑与原著描写对上号,正前方阁楼里走出两人,皆着白衣,看起来少年模样。 左边那位,生得玉琢似的,粉面桃官,脖子上挂着一圈银色长命锁,但戴得很不端正,摇头晃脑的。见着侯礼闻和阿俏,他堪堪停下,吊着眉梢问:“你哥呢?” 阿俏正疑惑,但听侯礼闻道:“死了。” 阿俏大惊。 粉面少年又问:“死哪儿去了?” 侯礼闻:“自个儿去找。” 阿俏:“……” 这一来一回,说话夹枪带炮的,也不怕把嘴皮子燎出泡。 粉面少年歪头看向她:“这是谁?” 阿俏欲行礼,侯礼闻朝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山下捡的。” 阿俏:“……” 她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修仙宗门行事风格都如此与众不同,在一众不正常中,她的正常显得最不正常。 “冯古古,”侯礼闻道,“我记得你修的是小道科,跑来上山作什么?” 那粉面少年原来叫冯古古,个头不高,说话鼻子却直往脑袋顶上冒,马尾发梢恨不得甩到屁股上,眼睛简直要翻过去。 “脚长我腿上,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管得着吗?”几句说完,他睨向阿俏,语气稍稳了点,但仍然阴阳怪气,“哪儿捡的姐姐,漂亮却眼瞎。” 光站着一句话没说也被中伤,阿俏默默躬身,礼貌道:“学生李绵。” 侯礼闻瞥了她一眼:“他跟你一样是来求学的,不必行礼。” 冯古古炸毛,当场就要窜上前来跟她干架,好在边上另一位修士脾气稳重,连哄带拉地将人拦下了。冯古古气不顺,恶狠狠地对阿俏道:“你要拜她作师傅,小心走火入魔,跟她一样变成红毛猴子!” 说完,他一拍巴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走前瞪了阿俏和侯礼闻一人一个几乎翻上后脑勺的白眼,好似热水烫过的炸毛大公鸡。 阿俏心有余悸。 侯礼闻淡淡道:“走吧。” 阿俏叫住她:“方才那位前辈说,您要收我做徒弟?” 侯礼闻问:“你不愿意。” 阿俏诚实点头:“嗯,不愿意。” “我是清玉宗的弟子,奉师门之命下山历练,怎可另择师门。” 三句话,三句假,但她眼也不眨,神色诚恳。 宛如……一个浑然天成的大傻子。 侯礼闻问:“你既入学宫,不择师如何修学?”
第37章 现业谁深(一更) 有些尴尬, 一旦挤进脑袋里,一时半会儿是甩不脱的。 阿俏沉默许久,自道一句“是学生误会了”, 亦步亦趋地随行侯礼闻身后。 越往里, 人迹越少, 也不知侯礼闻要带她去哪儿,总归不是害她。然而走到半路,阿俏突然想起来,侯礼闻修的也是术道,怎么领着她一个想学剑的往阁里钻? “前辈——”她出声。 侯礼闻回头:“又怎么?” “学生想去的是上山大道科……” 她语气不耐烦:“我知道,领你走后门也不愿吗?” 阿俏一愣,半天干巴巴地说:“您方才不是说,要择我做徒?” 侯礼闻背过身:“你不是说不愿意!” 看她火红背影,仿佛一身火气烧到头顶上, 阿俏脑瓜子转不过来, 倍感茫然。很快, 侯礼闻的声音又传来:“今日上山授课的是公山先生, 你已迟到,只能在外听课。” 公山…… 阿俏心念一转,快速跟上前, “多谢前辈。” 侯礼闻所说的“在外”,指的并不是阁外,而是一面宽阔清台, 谓之“小弈”。 清台有十丈长宽, 方寸一石坐。原著里, 各学宫都设小弈台数十座,敞天悬空, 四角落阶,用以攀谈论道。清台下方落有阵法,屏蔽异动,上台则耳目俱清,静心定坐。 既叫“小弈”,那对应的则有“大弈”,大弈坐落处皆在山顶,规制庞大,长宽数十丈,四周广设结界,以免修士斗法波及无辜。 书里大弈台不常露面,小弈台却出现得很频繁。学宫弟子里多的是能言善辩之人,常一群人坐在台上侃天吹地,说急了要打起来,一动用灵力,就被台下阵法压束成锯嘴葫芦。 阿俏站在阶下,盯着小弈台下那圈缓缓绕行的流光阵法,试图记住它的样式和运行路迹,侯礼闻提醒:“你若再不上去,就要错过公山先生今日开课心诀了。” 她连忙收回目光,提裙一溜烟小跑上台。 台上已有许多修士盘坐,各隔几臂之距,互不干扰。 有人上台,无人在意,阿俏找了个角落落座,刚坐下,脑海一明,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修从剑道,心外无物……” 这声音是个男人,约莫中年,语气沉着,但不知怎的格外飘渺,好似天落神音。阿俏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各都闭目严肃,已入课中。 她吐了口气,凝神闭上眼,终于也沉神入静。 * 小和尚在门上敲了两下,问:“公子可醒了?” 徐薇开门:“佛子。” 小和尚将手里的几张纸递过去,“尊者嘱咐我将它转交给您。” 徐薇接来,道多谢。 送完东西,小和尚问:“你去古刹,可见着尊者了?他最近如何?” 徐薇:“一切都好。” 小和尚:“尊者在古刹闭关,不让我跟着。你若再去见他,能帮我带一句话吗?” “请讲。” 小和尚摸摸光头:“因果树叫我养死了,我断不了尘缘,当不了佛子。他若有时间,还是另寻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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