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问:“两位找我有事?” 侯礼谢道:“听闻姑娘师承淮水清玉宗?” “是。” “不知师承哪位仙长?” 阿俏瞎扯淡:“我学艺不精,出门在外,师父怕丢人,不让我报他的名号。” 冯古古鼻子里冒出一声鸡叫:“清玉宗竟有这么多讲究?” 前几日得知阿俏出自清玉他屁都没放一个,今天有人撑腰倒是底气十足,可见狗仗人势一词形容之贴切。 阿俏问:“道友可还有其他事?” 侯礼谢沉思片刻,道:“姑娘上山几日,可有收获,不知可否坐论切磋?” 论剑,阿俏半瓶子醋,只能耍几个招式。但论术阵,好歹是徐薇亲自教出来的,可供卖弄的倒不少。 她问:“怎么个论法?” 阿俏以为,侯礼谢会说小弈台上请,或是大弈台上见,没想到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藏书院已备好茶水,姑娘请。” 一路上,她分外沉默。 冯古古看她闭口不言,时不时扭头打量,口中啧啧。 顺日照金光抵达藏书院阁,侯礼谢拿出流焰帖,右手两指合弹,一束红光从帖中射出,院阁门前浮现出一圈红纹禁阵,阵纹缓转半圈,咔地停下,阁门应声而开。 阿俏袖中捻指,悄悄将手势与阵纹记下。 冯古古回头,见她神色静静,挑眉问:“你怕了?” 她配合点头:“道友慧眼。” 闻言,侯礼谢笑道:“只坐论而已,姑娘不必担忧。” 藏书院阁共计六层,落壁如龛,藏书无数。一进门便见中央树立着层叠螺旋的巨大古梯,阁壁泄光,千百束光线集中在旋梯中央。千光所集处燃着一簇异火,焰呈红紫色,悬空上下飘浮,周围丝丝灵力波动。 “这是?” “流焰,生自上古神树树心,百年不灭,可使藏书不受风雨水土侵蚀。” 阿俏:“神树?” 侯礼谢道:“有桑神树。” “有桑不是药树吗?” “有桑花可入药,根可引灵,”冯古古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有疑惑、不解、惊讶,以及浓重的鄙夷,俗称“这人怎么没见过世面”:“有桑花开,娑婆生梦,这你都不知道?” 阿俏:“只在书上瞧过,没想到居然有如此神效。你说的娑婆生梦,又是什么?” 冯古古朝前一步,望着流焰叉腰,侃侃道:“百年前,曾有一位无名大修来到中州,见有桑花开时根系引四方灵气,他落下大阵,以天地灵气催生娑婆幻境,入境者能梦见轮回,而花落后幻境归元,凝作流焰,藏于树心。” 他洋洋得意:“自鸿野战后,有桑百年未开花,天下流焰,仅此一簇。” 阿俏:“幻境中有轮回,若都想入境历轮回,岂不是会引得天下大乱?” 冯古古睨她:“你当人人都能进?入境必须要有佛诀。怎么,你想入境?” 阿俏:“我不爱做梦。” 冯古古翻了个白眼,“凭你的修为,有佛诀也没用,娑婆经只有历代佛子才能领悟,别妄想了。” 眼瞧他又要作起来,侯礼谢适时打断,引着阿俏到茶歇,案上茶烟寥寥,边角处放着几张符纸,阿俏眉心一跳,侯礼谢道:“姑娘莫怕,只是寻常阵符。” 说完,他将冯古古打发了,让他随便找本古书一边儿玩去。 走时冯古古垮着张脸,浑身怨气,嚷着若是打起来他谁也不帮,不但不帮,还要奔走相告,让整个天书院都知道圣女她哥欺负姑娘。 最闹的那个离开,藏书院终于安静下来。落座后侯礼谢倒了杯茶,说此茶产自苏陵,清香无比,阿俏婉言谢绝:“我不爱喝茶。” “姑娘身上有茶香。” 阿俏冷淡:“道友好灵的鼻子。” 侯礼谢笑了笑:“姑娘一路奔波来中州,只为修习剑道吗?” 她慢吞吞地回答:“师门命我下山历练,但九州闹邪祟,太不安全,我顺带来中州躲一躲。” 好有力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有说服力。侯礼谢却道:“姑娘看起来不向贪生怕死之辈。” 阿俏真诚道:“怕,可怕了。我在淮阳曾与邪修打过照面,对方穷凶极恶,手段毒辣,险些要了我的命。” 侯礼谢来了兴趣:“姑娘所说,可是淮阳分尸一案?” “确是。” “淮阳一案犯案的邪修至今还在逃窜,踪迹全无,姑娘竟与他打过照面?” 阿俏:“犯案者有两人,我只见过其中一个,是个慈眉善目和尚。” 侯礼谢轻声问:“姑娘可知那和尚的姓名?” “是淮阳城东南华寺的方丈,名唤荣德,”阿俏沉思,“另一个我没见过,不过玄水阁的修士曾与对方交过手,说是修为极高,好在没让我碰上。” 侯礼谢当即哈哈大笑,“修士都已诛邪除恶为己任,姑娘心迹直率,实在难得。” 阿俏虚心受夸。 笑完,侯礼谢端起茶,慢悠悠地说:“舍妹说曾在苏陵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学宫再遇,缘分匪浅。” 她应和:“当日多谢圣女替我解围。” 侯礼谢看着她:“不巧的是,你二人相遇那晚,苏陵出了好几起命案。” 命案?阿俏微顿,这事嵇无双没跟她提过。 很快,侯礼谢淡淡地笑笑:“死的那几位姑娘应该也认识,是游离到苏陵的几位公子,因出言不逊曾被舍妹教训过。” 阿俏微微瞪大眼:“圣女做的?” 侯礼谢一僵,微笑回道:“自然是邪修干的。” 他说:“那几位的尸首上有森森鬼气,死相凄惨,死前似乎看见了极恐怖的景象,血肉模糊,目眦欲裂……” 阿俏咳了一声,他停下,顿了顿,“在下唐突了。” 阿俏道无事,“道友也曾去过苏陵吗?” 侯礼谢叹气:“九州邪祟四起,我也是奉师门之命下山。年初南康地动,地下钻出妖物,残害百数条性命,我宗修士也有受伤。回途路经淮水,听说邪修作祟,因此逗留了几日。” “是什么妖物,这么凶煞?” 侯礼谢难言。 阿俏善解人意,换了话题:“道友不是说论道?我初来乍到,不知是怎么个论法?” …… 两盏茶后,侯礼谢走出阁门。 冯古古正在树底下盘坐,百无聊赖,见人来了迫不及待地蹦起来:“怎么样了?” 侯礼谢回头看了眼金日高照下的藏书院,凝思片刻,低笑着摇摇头。 冯古古急得跳脚:“你笑什么?” 侯礼谢:“她并非清玉宗弟子。” 冯古古一愣:“什么意思?伪造的身份?” 侯礼谢伸手,掌心聚阵,须臾,一面灵蕴的水镜出现在两人之间,镜中赫然是阿俏的身影,“此女……” 冯古古竖起耳朵等他下文。 然而,侯礼谢盯着水镜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又笑着摇摇头,收了水镜,翻袖轻飘飘地走了。 冯古古毛毛躁躁地追上去:“你话还没说完!”
第40章 娑婆幻境(二更) 院阁, 茶歇。 棂窗泄光,阿俏静坐。 茶早凉透,不见茗烟。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阁外声静, 百丈死寂, 她终于身体一震,呕出一口血。 血顺着唇角滑落,砸进杯中,其色浮沉。阿俏闭上眼,两手压诀,压下紊乱的气息。 知道侯礼谢来着不善,却没料他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在外人眼皮子底下伤人。 侯礼谢修习的心法邪门,对弈阵中藏着禁诀,多亏身体里那两缕来自徐薇的灵力, 否则灵脉逆行, 这会儿她已在奔赴往生河的路上了。 待气灵归府, 心神虚定, 她捏诀将桌上痕迹一扫而空,缓缓抬起左手,盯着掌心火金的阵法蹙眉。 奇阵有眼, 她却看不出这道玲珑阵的阵眼。 侯礼谢是术修,但早年在太初寺长大,金光佛诀也有涉略。这道火金玲珑阵灵力稀薄, 紧要处全在裹阵的流溢金文上, 彼此交错缠绕, 她凭记忆只能复刻出表面阵形,依稀辨得“清玉”二字。 书中, 侯礼谢有一独门禁诀,谓之“挪明”,能破人心绪,驭人神念。此术影响神志,方才受阵时阿俏感到神思有片刻离体,仿佛离魂症发作,阵上流溢的金文大概就是挪明禁诀。 侯礼谢窥她识海,是为了清玉宗。 方才侯礼谢在阁外说,她并非清玉宗弟子,定是挪明术窥到了什么。 阿俏眉头更紧,他看了多少,会不会已经知道紫薇尊者下山了?留她在藏书院,不怕她动手脚吗? 她盘坐抬头,遥望阁殿中央悬浮的流焰,火焰在光芒下色彩奇异。 有桑花开,娑婆生梦。 —— “侯礼谢!” 冯古古气得要成一面岔气的人皮鼓了,侯礼谢修为比他高,从上山到中山只几口茶的工夫,而他一阶金丹,又不会御剑,两个山头跑完上气差点转从底下出。 拍开门,侯礼谢兄妹俩正坐在案前对嗑瓜子,他一口气没接上来,破开就骂“你他娘的”,骂到一半想起这俩孙子母亲早逝,改口道:“你他爹的!话说到一半是什么意思?” 侯礼闻淡淡瞥他一眼,懒得搭理。 侯礼谢笑眯眯地瞧着他:“古古,你金丹还没突破,何必赶着凑热闹?” 冯古古气急败坏:“元婴了不起?圣女叫的是你妹,又不是你,你吹嘘个什么劲儿?” 侯礼谢笑容一僵,脸色转而阴沉,冷冷看着他。 侯礼闻:“出去打。” 冯古古一屁股歪坐到两人中间,没好气道:“打个屁,累死我了,你哥他脑子有病。” 侯礼谢拿起两粒瓜子,一边一个对准,毫不留情地弹指。只见冯古古头一仰,发出一声惨叫,再回来时脑门左右对称肿着指头大小的两个红包,格外喜庆。 “侯礼谢!”他勃然大怒。 一时间,中山悬阁,鸡飞狗跳。 侯礼闻用瓜子皮在桌上排了一个四方小阵,等到那俩人打完从楼上蹿下来,她抬起中指,瓜子皮阵倏然一抖,一道火色四方阵悬空而起,将两人接个正着。 冯古古坐在阵上,哼了一声,翻手下阵,终于老实了。 侯礼谢斯斯文文地拍拍衣袖,落座。 侯礼闻问:“如何了?” 侯礼谢指尖点桌:“她并非清玉宗人。” 侯礼闻:“天玑榜上有她名录。” 侯礼谢眯起眼,不说话。 冯古古问:“你在藏书院与她对阵,没有发现?” “我用挪明术……”说到这儿侯礼谢看了侯礼闻一眼,后者眉头皱了一下,但并未出声,他便抬手转出玲珑阵,幽幽道,“我用挪明术窥她识海……” 阵光金红,侯礼闻抬眼,冯古古着急:“你看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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