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礼谢定了定,轻声道:“什么也没看见。” 其余二人皆一愣。 好半天,冯古古讷讷道:“挪明术不是上古禁诀吗,怎么会什么也没看见……” 侯礼谢看着掌心的玲珑阵,缓缓流淌的金文倒映在他的眼中,他的双目也染上金光,宛如金佛驻身。 这时,腰间的火铃铛突然晃响起来,侯礼谢晃了一刹,眼神逐渐清明,收了玲珑阵,款款道:“命词‘清玉’,若她真是清玉宗弟子,挪明术不可能一无所获。” 冯古古:“可天玑榜上有她的名录,难不成她顶替了别人的名号?” 侯礼闻问:“她如何了?” 侯礼谢:“小伤而已,我对她的性命不感兴趣。” 冯古古左看右看,没从这对兄妹脸上看出门道,老不高兴:“你俩搁这儿打哑谜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在她身上落了窥光阵,时刻盯着不就行了……” 说着,他在窥光圆盘上弹了两下。 窥光盘遗留自云京太'祖缪天,天下名器在册,乃是偷窥……不,追踪的上等法器,就连大乘修士也不能轻易损毁。 冯古古先装模作样地摆了个拜首礼,以示对太'祖的尊敬,随后两掌一翻,捏出六星芒手诀,引灵入器。 在灵力持引下,盘面很快晕开一圈灵水涟漪,浮现藏书院内模糊的人影。他哼了一声,甩头洋洋得意,下一秒却呱地一声蹦了起来:“我去!” 侯礼谢与侯礼闻闻声看过来,脸色纷纷一变。 窥光盘面映出藏书院内的情形: 茶歇处。 茶杯倾倒,水渍满案。 阿俏垂伏在案边,双眼紧闭,手中拿着符箓,沾满鲜血。 三人当即再顾不上什么清玉不清玉,各自拍案,运灵夺门而处。 冯古古修为略低,落在二人后处,冲出阁发现不对劲,天色红得异常,堪堪刹住步伐,等看清天穹翻滚的红云,他仰着头,满目震惊,喃喃道:“有桑开了……” * 别城太初,古刹树下,佛尊静立。 青鸟衔枝来报,有桑已开。 渡生抬起头,只见天云浑红,金光沉山。 遥遥天道,终陷落于娑婆轮回。 他闭阖双眼,合十两掌:“梦中六趣,觉无大千。” * * * 阿俏睁开眼。 头顶是破旧的梁木,后钉的几截木条断了一半,屋顶露着豁大一个洞。 一个脑袋从边上伸过来,小木头歪着头,泪眼朦胧,“阿俏姐,你终于醒了!”说完,他一股脑扎进阿俏怀里,嚎啕大哭,“阿俏姐!” 刚醒来,阿俏还没弄清眼前情况,下意识把小木头搂紧,轻轻拍拍他的后脑勺,安抚道:“……怎么了,哭什么?” 小木头鼻涕眼泪齐下,全糊在她身上,呜呜咽咽地说了一堆话,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阿俏只得放弃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的想法,主动打量起周围。 四下乱糟糟,却又无比熟悉,她身下垫着的草堆还是当初小木头替她抢来的,中央处的火堆看起来灭了许久。 这是合庄破庙。 可她明明在檀三山藏书院…… 阿俏运气,体内畅通,运气无碍,灵府充盈——她微怔,何时修成的金丹? “小木头。” 她把小木头抱紧,这孩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得不轻,哭个不停,一时半会哄不好,说话稀里糊涂的。 阿俏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烫得吓人,连忙将他穿着的衣服扒了。小木头哭得已撅过去,半梦半醒间揪着她的衣服一直叫姐姐,阿俏心揪,翻腕往他额心送了道灵力,他这才慢慢安静下来,终于闭眼睡了过去。 阿俏将他轻轻放下,起身环顾,庙里除了他二人再没旁人。 原先破庙里乞丐多,总是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眼下却全都不见了,只在光叔常坐的破佛正座下放着一个包裹。 阿俏看了眼睡着的小木头,走过去将包裹打开,只见几本熟悉的书册:《秋水剑法》《飘渺诀》…… 是当初在清玉宗,光叔托长芙转交给她的东西,角落还有一颗灵石,与之前所见一模一样。 她心凛,警惕地抬眼,正座佛像慈眉善目,正悲悯的俯眼看着她。 她后撤一步,躲开佛像的视线,抬手八指相错,灵神合一,从掌心引灵召出八只灵蝶,灵蝶先是扑翼腾飞,随后彼此交错着、此起彼伏地朝庙外飞去。 阿俏随蝶跟上,一出庙,震了一刹。 天空红得异常,火烧云几乎遍布了视野范围内可见的全部苍穹,眼瞳里除了火红再无其它颜色。 灵蝶飞出庙后不动了,绕在她身前身后上下打转,寸步不离。 引灵蝶不动,便意味着她身在结界中。 阿俏下意识拿剑,却发现身上空空不见储玉,穿的竟还是当初当乞丐时的那一身衣裳,手腕上绕着一圈浮光,是一行金文,那金文无比熟悉,浑然是侯礼谢玲珑阵上的佛诀。 结界,佛诀…… 此处,是娑婆幻境? 她压下心头惊惑,闭眼凝神,果然感受到四方灵气涓涌,灵府中的金丹在灵气吸纳中逐渐显露出异象。就地打坐,运功送诀,不多时终于看清那金丹藏匿在内的真实相貌:一簇璀璨异火,焰呈红紫,是乃流焰。 流焰怎么会出现在她灵府中? 正惊惧,灵府霍然一震,铺天盖地的灼烫感从金丹内涌逸,经灵府炼化后的灵力顺着经脉攀爬,所过之处一片滚烫。 阿俏猝不及防地咳出一口血,只觉五脏六腑被丢进火堆里遭炎火炙烤,等她想停下来为时已晚,那股凶煞灵力已冲进全身每一处,她瞬感心神俱灼,强打起精神,咬牙抵抗。 这过程持续了漫长一段时间,若贴切些描述,就像把人用铁皮包着扔进翻滚的油锅里,左面炸完炸右面,前面炸完翻后面,炸得四面均匀,颜色上好,外脆里嫩…… 阿俏捱过这一遭下油锅,半点力气也不剩,浑身上下裹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面包糠”。 小木头还没醒,否则早该哭着跑出来找她了。 阿俏疲惫地看着灵府里摇曳的火苗,如今金丹已被炼化,流焰与她共生,再取不出来,不知该拿什么赔给天书院…… 想到这儿她一顿,凝思半刻冒出一句脏话:“赔个屁!” 天杀的天书院,上下竟没一个好东西,落她身上的窥光阵法不是侯礼谢就是冯古古留下的。 想来应该是冯古古,半吊子阵术学艺不精,启阵时把她震个半死。 眼下入境,她凭空消失在藏书院,又带走流焰,天书院应当恨毒了她,要是寻仇寻到清玉宗去…… 阿俏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起来,捏了个濯尘诀,身上一轻,总算干净了点。 娑婆幻境也是实境,灵力充裕,然而头顶的天空一直没变过,很可能不分昼夜。之前在太初寺她留给徐薇一只传音灵蝶,她捻指,运起传音术,意料之内的毫无感应。 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阿俏筋疲力尽,拖着身体回到庙里。 小木头没有要醒的迹象,阿俏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高烧已退,终于放下心,静坐片刻闭上眼,缓缓睡了过去。
第41章 离忧爱憎(三更) 这一觉, 分外不宁,做了成百上千个破碎的梦,梦里一会儿是参天巨树, 一会儿是倒插的巨剑, 又有千万魂灵在河中哀嚎。 如今她已能很坦然地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梦境, 一边梦着,一边十分清醒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徐薇没死,正好好活着;九州也没崩坏,都还来得及。 不过瞧见末世之景时她依旧颤了一刹,好在梦境飞快,很快她就醒了过来。小木头也醒了,正拿手指戳她的眉心,见她睁眼好奇道:“阿俏姐, 你脑袋上的是什么?” 阿俏老妈子上身, 先问他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确认小木头没事后才顺着他的话问:“我头上有什么?” “一团……”小木头笨手笨脚地比划半天, “一团,一团火……” 阿俏一愣,想到什么, 抬手在眉心点了一下,放下手时笑眯眯地问:“是不是没了?” 小木头惊讶:“真没了!你怎么弄没的?” “画上去,拿手一擦就没了。” 阿俏拉他起来, 不动声色地甩甩手。 怪她粗心大意, 神焰融府必然会留下眉心印, 若有心人瞧见,能追她十里地。 她拍拍小木头的衣服, 蹲下来问:“小木头,光叔呢?还有庙里那么多人呢?” 小木头刚站直便愣住,看她半天,抖声嗫嚅道:“阿俏姐,你怎么了……” 阿俏注意到他在发抖,拉住他手捂在掌心里,温声道:“别怕,我只是……睡太久,有些事想不起来了。” 娑婆幻境与外界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实物,却也都是虚构,要想出去,必需得找到破境之法。或是,像徐薇那样,一剑开天…… 阿俏摇摇头,甩开脑子里的想法。一有危险就想着让徐薇解决,不好。 小木头见她摇头,紧张道:“你又磕着脑袋了吗?” 阿俏笑了笑,点头说是:“你知道的,我笨手笨脚经常摔着,这次又把脑袋摔伤,很多事想不起来了。” “早知道就不让你出去了,”小木头眼眶渐红,“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庙里待着。” 阿俏:“我们出去过?” 他抬胳膊擦干眼睛,吸吸鼻子:“庙里没吃的了,你说再待下去会饿死,得出去找吃的,结果摔在竹林里,差点回不来……” 阿俏皱眉:“找吃的?光叔他们呢?” “光叔早就死了!”小木头又憋不住,嚎啕大哭,“被妖怪杀了……阿俏姐,光叔不在了,全庄子都死了……” 阿俏大震,手脚一阵软麻,险些没站住,好在有小木头扶了一把。她勉强稳住心神,声音紧绷:“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小木头扑进她怀里,抽抽噎噎地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告诉她。 一个多月前,合庄来了一个修士——一个,并非一群,说合庄是福泽之地,灵力充沛,想在此修行。 平静村庄突然出现陌生人,庄众警惕,但那修士只居住在庄外,风餐露宿,从不涉足庄内。半个月过去,大家逐渐放松警惕,尤其是光叔,他虽嘴上说着不情愿,对修士却十分好奇,常常溜到庄口偷看人家。 “那包裹,就是他送给光叔的。”小木头可怜兮兮地指向正座上的包裹,“阿俏姐,你打开了吗?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小木头不识字,看不懂书,阿俏“嗯”了一声,说是普通的话本,问他之后如何。 “之后又过了几天,那修士来了一趟庙里,说是想看看有没有好苗子,他至今独身,要是有眼缘,就收作徒弟,以后替他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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