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闭上眼,寒断的药气能将人冻成冰棍,却静不了心,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想着若是徐薇死了会如何,书中世界是否会崩坏, 会不会如幻境一样, 成为大梦一场…… 心魔出声讥讽:“他知道得越多, 就越不受你控制。你把心魔告诉他, 他却想将你推开,是你自食其果。” 心魔抬头,流焰就要随之作祟, 她感到经脉隐隐有发烫的迹象,眼眶也变得灼热,想必赤瞳又显露了。 另一边, 徐薇在岸边, 听见阿俏远远背对着他说:“你要作贱自己, 随你,我不管你了。” 他正要接话, 阿俏自言自语的声音又传来:“反正我已经在碎镜里看清了上古祭剑法,再去祭封一回,也用不着你。” “……”徐薇无奈:“阿俏。” 以前哄人很简单,但这回阿俏真生了气,他即便叫祖宗也没用。 说不理人就真不理,到了时辰,阿俏出泉,徐薇避身,她捏诀烘干衣裳,再一掌震碎谷底的灵蝶,在昏暗中坐到角落,一言不发地闭上眼,凝息修炼。 心中无男人,修行自然神。 筑基圆满,她已摸到金丹的边,医谷灵气充盈,稍加修炼就有破阶迹象。 但每到破阶边缘,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徐薇的那句“你想回去吗”,惹得灵台再震,灵府再散,一来二去的不但金丹没破,反让经脉积重,郁气不断。 这便是心境不稳,强行突破,要么行功出岔伤及经脉,要么走火入魔,后果难料。 心魔说:“不如你将他杀了,就能解尽忧愁,再无阻塞。” 阿俏:“一边放你屁的去。” 骂完,她睁开眼,发现徐薇也静坐着,正安静看着她,眼神复杂。 阿俏冷淡地收回目光,继续下泉了。 这诡异的沉默持续到了第二十日,药泉寒断的药气几乎已被全部吸收,入泉后不再感受到彻骨的寒痛。 每日,心魔都会对阿俏嘀咕,要么让她杀了徐薇,要么诱惑她成邪成魔,或是在她修行破阶时突然冒出来——阿俏也觉察到了,是因她心有怒郁,心魔才会出现得这么频繁,索性不去管它,由着它叭叭,就当是听戏打发时间。 二十日一过,药童下谷查看,格外惊讶:“姑娘吸纳得竟如此之快。” 阿俏对他还是很客气有礼:“是不是还得再等十日?” “寒断药气已尽,姑娘休息两日便可,”药童笑着道,“两日后,医仙会在水阁等着二位。” “有劳道友。” 两日后,出了药泉收拾完自己,阿俏头也不回地就要走,走到一半想起谷外还有徐薇落下的禁制,想回头让他解了,心头气却没消,棒槌似地杵在昏暗道上。 她气天气地又气自己,筑基修为,竟连道禁制都解不开。 心魔悠悠道:“渡劫修士的禁制,即便你是大乘也没用。” 很快,徐薇出现在她身后,抬手撤了禁制,阿俏阴阳怪气:“多谢尊者。” “尊者”二字,便是在故意挑事,往生秘境里,一旦她吐出这俩字,免不了一顿针锋相对。 可徐薇已不是昔日的紫薇尊者,没想法要与她针锋相对。阿俏感到手腕一紧,随即眼前一闪,周围景象大变—— 寸地之功,一眨眼就到了临湖小阁,“你……” 徐薇松开手,叹气道:“你何时才能气消?” 他还叹上气了。 阿俏环视小阁,模样摆式都和之前一样,青帘卷着,雕窗外头湖景清丽。 她想就着窗户把徐薇丢尽湖里去。 徐薇说:“你若不想见我,我就躲远些,只需你给个期限,何时再见?” 阿俏深吸了一口气,不气,不气,好容易泡完二十多天的寒断,气死自己太不值当。 “你就不能哄哄我吗!”她怒道。 ……嗯? 心魔见缝插针,体贴道:“这不就是你的心底话吗,我帮你说了。” 阿俏差点气厥过去。 徐薇一怔,眼里突然弥漫出一股戾气—— 瞬间,一抹白光在阿俏眉心炸开! 她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是心魔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穿耳膜。 紧接着,一缕黑气从她额心溢出,被徐薇攥在手心,连根拔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等她回过神,方觉全身软麻,好似魂都被人抽走了。 而徐薇手中捏着一条漆黑物什,似有生命,正不断扭曲翻滚,发出尖锐叫声。 “咳!”喉头腥甜,阿俏扶案低咳,徐薇过来搀扶,她连忙摆手,艰难地直起身,问,“……什么东西?” “鬼气,”徐薇道,抬手结了一方困灵小阵,将那黑物困锁住,冷声道,“也是你口中的心魔。” 心魔? 阿俏恍惚,闭了闭眼,将翻涌的识海勉强镇定下来,坐到椅上,盯着它,“心魔可以拔出体内?” 徐薇翻指,被囚困的黑物在阵中挣扎,不一会儿没了动静,渐渐散开,最终化作几缕鬼气,上下飘滚。 “心魔无形,它不是心魔,而是沾染了地蛊的鬼气,附着于你的元神,以你的暗念为食,唯有侵占你的身体时才能拔出。” “侵占身体……”阿俏肃然,手心冒出冷汗,“就在方才的一瞬间?” 那一瞬,“心魔”占据了她的身体,替她说出了那句话。 她定神,再看向阵中,语气沉下来:“我只在长身鬼的结界,和春山山墟中接触过鬼气。” 倘若山墟中鬼气入体,徐薇不会发现不了。那就只可能是长身鬼的石中梦,只有那时候,徐薇不在她身边,而她修为低下,毫无察觉。 阿俏心惊,在心绪冲击下又咳了两声,连忙调气,低声道:“我得尽快恢复修为,否则不知哪天又会中招。” 这世界有太多她所不了解的危险,即便不死,被困幻境、迷失神智,也大有可能。如果天道想困束她,轻而易举。 想着,她闭上眼,入定后在识海内一顿搜刮,确认再没有半点不妥才撤回神念,缓缓道:“若哪天我……” “不会,”徐薇平静地打断她,“有我在。” 阿俏微微一顿,睁开双眸,看着他:“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到那时候你都死了,又如何管得了我是否被鬼气入体,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徐薇不应,她停了几秒,接着说:“方才你也看见了,心魔占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由不了我,说不定眼下我的身体里就有残存的心魔,你我都发现不了。等你不在,它再出来,轻松把我变作另一幅样子,荼毒、作贱……杀不了我,折磨我却很简单。” 徐薇的脸色难看至极。 阿俏逐渐收声,垂下头,不说话了。 良久,她低低地问:“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执意要送我回去吗?” 清风从雕窗外吹来,卷着青帘,卷着她的发梢。临湖水意太重,因而她的语气也有些潮湿,虽看不清眉眼,但徐薇知道,她此刻大概又泪眼婆娑了。 “你在此间流浪,永无尽头,空有折磨。”他说。 阿俏“哦”了一声:“怎么,你对我的情意这么快就没了?想不到你变心如此之快。” 徐薇拿她没办法。 她抹了抹脸,又吸吸鼻子,清嗓道:“你若放心,当即自裁了吧。反正上一世,你不也是因我而死吗,我只当自己是个天生恶种灾星。幻境里,也是我一剑捅了你,正好凑足三次……三杀紫薇尊者,我好大的本事。” 倘若她手背上的泪痕没那么明显,说得话兴许还具备一点说服力。 自再见徐薇,她的眼泪比天上的雨还要频繁,以泪水做武器,最能使徐薇动摇心软,一扎一个准。 徐薇弯腰,想替她拭泪,阿俏躲开他的手,偏过头去,哑声道:“你管我。” “是我的错,今后绝不再提了。” 她扯扯嘴角,冒出一声“呵”,讥笑着自嘲:“你以为我会再信?以你先斩后奏的习性,只怕有了两全之法,又会不打一声招呼,私自要将我送回去。‘清玉十七,性骄习冷’,佛尊说得没错,你看起来悯善温良,实际冷漠入骨,偏执固己。一面说着对我有情,一面又定我去留,连这点简单的尊重都不愿给我……紫薇尊者,我对你而言,究竟是心悦之人,还是只是你的一抹执念?” 这种重话,阿俏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徐薇说出口。她对他总是仰望的姿态,无论是卑微、亲近之意,总带着万分谨慎。 可喜欢和爱一个人,分明该信任和依赖…… “我真的喜欢他吗?” 她看着徐薇的眼睛,突然对自己发出质问,也怔怔地问徐薇:“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觉得,你好像并不喜欢我……” 阿俏费解地抬着眼,神色忡忡,道:“在你眼里,我好像是个易碎的影子,你就像天道看你一样地看待我,我的想法、喜好、习惯,你都能看穿。你出现在我的每个阶段,明明什么都懂,却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或是,你其实根本不在意我想要什么。” 她有些魔怔了,搭在案上的手抖得厉害,说完察觉到自己的战栗,将手攥成拳,收回身后,垂眸断声道:“徐薇,你并不喜欢我。” 短短一句话,像宣判了什么,斩钉截铁地。 徐薇沉默。 “你不该在幻境里陈情,给了我期待,又让我失望。你错把执念当作喜欢,可实际并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若她抬头,便可看见,徐薇眼眸中已经积压了一场风暴。 温良善者撕下了他的伪装皮囊,露出内里的极端与癫狂。 临湖的风突然变得很大,群山间黑云沉沉,飞鸟走兽四散,青林翻浪,天有异象。 阿俏听见动静,看向身后窗外,皱起眉头,忽而,听见徐薇温声道:“阿俏,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她回头却见他还是平日里那副温和模样,只是眸色有些暗沉而已,想了想,反问:“去哪儿?” “我的梦中。” 眼前事还没解决,却要带她入梦,阿俏荒唐同时又觉得心衰,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似乎是在对牛弹琴,他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若不是要事还是暂且搁置吧,先去找医仙……” 话说到一半,徐薇欺身,两手撑在她身侧,将她牢牢困住。他的语气没变,看她的目光只比之前烫了点儿,道:“娑婆幻境里,我日日都做着一个重复的梦,你不好奇吗?” 阿俏感到他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是哪儿,眼下的姿势有些危险,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便泄了气,无奈点头,问:“如何入梦?” 徐薇浅笑着直身,拉起她的左手,指尖勾勒,画出一道异纹阵诀,“梦中或许会有些惊吓,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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