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诀完成,他将手心合贴与阿俏的手掌,一道光从两人掌间亮起—— …… 视野内,一片白。 等耳边响起水声,白光终于渐渐淡去,与此同时,阿俏听见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往生河中,亡灵们的哭声。 眼前梦境缓缓展开——黑色无边的秘境,一条长河从上游流下,转入身后,流向无边处。 河畔矗立的神树正在开花,那些花的颜色莹白如灵,雪浪一样拥挤在树头,映照秘境上空,散发着神临于世的光芒。 高耸的两侧远岩,她头一次看清岩壁上是什么:密密麻麻、攒动的黑色灵体,彼此覆裹,交织。 它们不像河中亡灵,有着人的模样,而是各种奇怪扭曲的形态,紧紧贴附着墙壁,如同壁画中的万千恶鬼,狰狞各貌,不约而同地遥遥俯视着须臾神树之下—— 阿俏顺着它们的视线看去,看清巨树下的情形,瞳孔一震,霎时闭上眼。 徐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轻声道:“我之不堪,你只看见了万分之一。” 阿俏耳边灼烫,赧然后退了一步。这一退,结结实实地撞上徐薇的胸膛,惊得她连忙转身,却连眼也不敢睁,“这是你的梦?” 徐薇问:“你不愿看吗?” “我对偷窥男女欢好不感兴趣,”阿俏咬牙,睁开眼,脸红得厉害,“这里是往生秘境,你——” 须臾树下,交缠的两人行至颠浪,其中女子忽然唤了一声“徐薇”,阿俏一愣,僵硬地转身,在对方洁白背脊上看见了一朵熟悉的胎记。 那是她自己。 徐薇点了点指,那些远远的声音在阿俏耳中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泥泞的,暧昧的,混乱的,种种交织,一声一字不落。 其后,他如那些声音一样,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个吻,温声道:“我想把你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秘境里,斩断你的所有牵挂和归念,日日索求,让你眼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 变态。 知道须臾树下那对人是自己和徐薇,阿俏整个人都不好了。 诸天壁灵,密河亡灵,全都在看着他们俩。 “情则生眷又生欲,我不愿放你走……”徐薇在她耳后不断地说些什么,什么“绮念”“情'欲”和“不堪”,都是些说出口就污染大脑的话,越说越没下限,像极了她躲在被窝里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阿俏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崩溃了:“你要做就做,要关就关!为什么非要在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要特地给别人看吗!” 徐薇一顿。 阿俏管不了他了,耳边声音还在继续,怎么都停不下,她气急败坏地推开徐薇,左右没看见出路,跳河的念头猛地升起,裙边一拎当即就要冲过去。 但她忘记了此刻正在观梦,而梦中一切都是虚妄和禁制,刚走一步腰上传来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拽了回去,好在徐薇反应快,立刻将她接住,圈在怀里。 入怀后,阿俏低着头,两手抵在徐薇胸前,咬牙道:“出去。” 徐薇却没应允,反而搂着她将头埋在她肩处,轻声问:“你告诉我,怎样喜欢一个人才是对的?囚困不该,放手也不该。你精通爱人之法,为何不教教我,一言不合就要弃我而去?” 如此相拥如同两块契合的冷玉,彼此间不留一丝缝隙,阿俏稍稍冷静下来,低低地回道:“我何时要弃你而去了?不是你执意要送我回去吗,是你不爱我在先,反而倒打一耙怪我,这是什么道理?” “我已认错。” “这不是对错的事……”说起这个她便要挣扎,无奈徐薇抱扣的太紧,使不上力气,不一会儿泄气道,“算了,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好渣的一句话,她想。 果然,徐薇气场又变了。 渣男语录,放在哪个世界都通用。 阿俏头疼,几秒后泄愤一样抓住他的衣领,恨恨道:“我教你,我教你还不行吗!” 徐薇喉结动了动:“如何教?” 眼前又是一阵白光—— 两人回到临湖小阁。 阿俏要被气笑了,合着必须她答应,否则他就准备让她在梦里一直看下去? 两人还是拥抱的姿势,她被徐薇扣在怀里,两手拽着他的衣领……不小心扯开了点,露出好大一块肌肤和锁骨。 她松了手,挪开视线。 徐薇却没有要松手的迹象,依旧搂着她,只不过抬起了头,很认真地听她说话。 阿俏:“你先放开我……” “你不走?” “我能走去哪儿?去哪儿你找不到我?” 他沉思片刻,松开手。 阿俏瞅准时机,拔腿就跑——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也低估了徐薇的反应。 只一瞬她就被一把揽住腰,重重欺压到了榻上,而徐薇的眼神则变得异常危险:“你撒谎。” 说完,小阁的门窗被纷纷合上,青帘也落了下来,阁内一片昏暗。 阿俏心感不妙,被盯得头皮发麻,躺在榻上,又被压着,说出口的声音慢慢变了调:“你之前,也骗我很多回。” 她所说的“骗”,是指徐薇之前的隐瞒不言,但若按定性,他真正“欺骗”的次数屈指可数,反倒是她满嘴跑火车,常常胡扯出一大堆春秋。 徐薇说:“互通情意后,我再没骗过你。” 那一秒,阿俏诡异地生出些愧疚。 说的好像没错。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她自言自语地告诫。 话被徐薇听进耳朵里,眼神变得更不对劲了,撑在阿俏腰侧的手掌眼见着要挪位置,被她仓促地用两手抓住,弱声道:“这是在医谷。” 徐薇停下,道:“我不准备对你做什么。” “你这样压着我,刚才又让我看了那些……”阿俏嘀咕,嘀咕完生怕他反悔一样,抓紧道,“你说的,不会对我做什么。” 徐薇:“你方才也说不会走,你能撒谎,我也可以。” 威胁她? 阿俏一僵,抬头瞪他。 徐薇抿唇。 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还是徐薇最先软下来,轻轻覆拥着她,低声道:“我不会强迫你。” 这句话可以相信。 阿俏抬手,终究还是服软了,回抱住他,安抚性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谈个恋爱,双双却要受这么多委屈…… 她叹气:“紫薇尊者无所不知,喜欢和爱竟还要人教,你守过天下苍生,怎么轮到自己却一无所知了?” “蜉蝣所见再多,仍是蜉蝣,做不了神,”徐薇说,“我也并非是你所想的,无所不知,清心寡欲。” 最后一个词,听起来有些不太健康。阿俏咳了半声,想到梦中,后知后觉地回过味,遮遮掩掩地问:“你说你在幻境中,日日都做着相同的梦,梦见的就是我……刚才看见的?” “嗯。” “为什么会日日梦见这个?”她不解,“你分明不是重欲之人。” “我对你有绮念,两世皆如此,”徐薇说起这个倒十分平静,也不像她那样遮掩害臊,哪怕压着阿俏在榻上,他的语气也很正常,“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等了你百年,心思早就扭曲,情意与执念交织,早已不分彼此。” 否则,执念何以成执念,附灵又何以成十七。
第87章 近乡情怯 杳杳清风拂来, 雕窗不知何时开了,风卷帘动,窗外清澈明媚, 之前的昏暗异动, 仿佛一场幻觉。 阿俏看见天上、山间, 白云、雾霭叠绵,漂亮得像诗画。 思索一会儿,她缓缓道:“我从前,在你所谓的应回之地,过得并不好。” “我是孤儿,被生父生母抛弃在街头,虽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场景,但养母跟我描述过……”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雪下得一团团, 连楼下看自行车的大爷捡回来的小狗都不愿意出门, “所以我曾想过, 他们把我抛弃在那样冷的夜晚, 应当没想过我会活下来,也没想到,会有好心人将我捡回家。” “我有一个弟弟, 不太懂事,经常欺负我,我也会欺负回去, 不过后果比较严重, 所以我时常躲着他。养父养母对我也不差, 即便经常打骂却从没饿过我,我应承爱戴感恩之心。但是一入夜, 一无人,我便会想,老天爷对我可真不公平,施舍给我许多,又全都收回去,不上不下地吊着我,以看我迷茫为乐。” 徐薇松开了她。 阿俏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就抬腕遮住了脸,继续说:“我常常觉得,自己是飘浮着的,摸不到边,也挨不着地,赤条条地一条灵魂存活在天地之间,没人爱我,也没有我该爱的人。无论在哪儿,生或死,痛快或煎熬,都没什么不同。” 她怕黑怕疼又怕冷,可忍受黑暗、流焰与冷泉,也没有不能接受的,只要死不了,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你说你对我有情时,我第一反应是害怕。怕那是你的错觉,也怕你后悔。我若当真,这点不多的情意再被收回,就又和当初一样,什么都没了……我拥有的从来都不多,从前想着只要不抱期待就不会受伤,偏偏你要把感情塞进我手里,又偏偏,你对感情之事连我都不如……” 她无奈地挪开手,定定神,真诚发问:“敬你爱你的人那么多,这点,你怎么连我都比不过?” 如果仔细,还是能瞧见,她的眼睛里仍然有不算多的水意,但她对童年的态度向来是“百折不挠”,即便难过也能很好地压制住情绪,否则这么多年眼睛早该哭瞎了。 徐薇也不拆穿,顺着她的话道:“我毕生所学,都在修行,不通情'事,从没人教过我。” 阿俏嘀咕:“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什么?” “咳,九州有本书,叫做《结情》,你知道吗?” 徐薇蹙眉:“从未听说过。” 阿俏虚伪地在他肩头拍了两下,道:“你没听过很正常,讲的是民间嫁娶、修士结契,夫妻恩爱等情爱种种。哪天你看了,说不定就懂了。” 徐薇面色古怪。 阿俏面色无辜。 他说:“我懂道侣结契。” 她努嘴:“你演示个我看看。” 徐薇一愣:“在这儿?” 阿俏也一愣:“这还要挑地方?” “道侣大典至少该在清玉宗,此地是医谷境内,”徐薇迟疑,“你不介意?” 阿俏糊涂了:“道侣大典是什么?” 徐薇耐心详细地为她解授了道侣大典的具体内容:辟设洞府、清沐择日、仙鸟携云、神兽衔礼…… 阿俏一连串地听了几十个词,听完脑袋嗡嗡,呆躺在榻上,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我们还是不要做道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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