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宽松的态度让阿芙拉的勇气极大膨胀。 她垂眼看着那只魔杖,问道:“你会惩罚穆勒吗?” 里德尔站在衣柜边,闻言遥遥望过来:“你想让我惩罚他吗?” 阿芙拉摇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只是那只池鱼。” 她没有提及哈兰德的事,她认为这不会对局面产生什么帮助。 里德尔收回视线,语气温和:“你说了算。” 阿芙拉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不追究”的允诺,如果是这样,那名误把报纸带进庄园的妇人或许也能逃过一劫。 里德尔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并不准备在此事上过多计较。 他以为这个承诺足够让她安心休息,然而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时,却发现卧室内空空如也。毯子、魔杖和书都在,只有人不见了。 楼下是一样的空荡,里德尔整理好衣服,没多思索便往三楼去。 三楼尽头的窗子已被他封了,此刻走廊里平静无风。阿芙拉站在那里看雪,又仿佛只是让视线聚焦于某一点,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很多念头从脑海中掠过,但没有一种让她认为能对里德尔说出口。 阿芙拉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那声音轻缓而至,直到里德尔从身后环住她,握住她冰冷的手。 他身上是温暖的,浴后蒸腾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仿佛是寒夜中唯一的火源,引着迷途的旅人靠近。 暖意酝酿着眼中的湿润,人在此时产生的冲动或许也是种本能。 她鲜少愿意将情绪坦率地暴露在里德尔面前,即便此刻也是。在眼泪滚出眼眶之前,阿芙拉就转过身,埋头在他胸前。 她这才注意到,里德尔身上穿的仍是常服,而不是睡衣,他甚至在后半夜也安排了议事的日程。 如此紧锣密鼓的筹划,让她隐隐意识到,离最后的时刻大约不会太远了。 里德尔胸口的衣物发湿,他因此才明白她在哭,但她甚至连一声抽泣都没有发出。 如果说里德尔有什么不擅长的事,那无疑就是安慰人了。他只能抽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用同样无声的陪伴和她在这里消耗着漫漫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自楼下而来。 是托马斯。 这意味着里德尔该抽身投入下一段日程当中了。 然而他只是抬起手,冲着托马斯的方向挥了挥。对方领会到他的意思,便在微微躬身后放轻脚步退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40章 触痛 ◎鸿门宴。◎ 阿芙拉在第二天下楼时和托马斯重新撞上。里德尔总会在格外不放心她的时候才会带其他人随行,而让托马斯留在庄园中。 她昨晚哭过一场,眼睛还有些红肿,这让她下意识低头回避着对方的视线。 托马斯穿上斗篷,正准备去庄园里巡查。 莉莉安还在准备阿芙拉的早饭:“先生刚走。您今天醒得很早。” “嗯。”阿芙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如常应声。她心里有事,不可能睡得好。 沙发旁叠放着几份报纸和读物,看起来是里德尔让人带进来给她解闷的。她现在已失去所有退路,哈兰德的事又没有继续瞒着她的必要,看起来里德尔对她的信息封锁程度倒是宽限了一些。只是那些报纸仍旧经过挑选,有意避开了和哈兰德有关的版面。 里德尔一整晚都没有再回到卧室,似乎是议事议了一夜。 托马斯见阿芙拉站在那里翻阅报纸,不免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他很想出言安慰,但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辞:“事已至此,您……放宽心些。” “……是啊,事已至此。”良久,阿芙拉才低声说道。 寒暄过后,托马斯也迟迟没有离开。阿芙拉抬头看向他。莉莉安见状,自觉地回到厨房避开。 “您在怨恨自己吗?”托马斯看了一眼莉莉安离开的方向,又迅速改为凝视地毯上精美的暗纹,似乎这个话题令他感到很不安。 阿芙拉微微讶异。 里德尔确然是一切问题的源头,纵然他的恶意未曾针对哈兰德实施,但他选择扇动翅膀,却并未在意其后会引发何种蝴蝶效应。这样的事不计其数,阿芙拉至今已不知道多少次因此同他发生抵牾,只是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体会不到心如刀割般的痛苦。 可她似乎又应该首先将矛头对准始作俑者,如果不是有狼人故意借机生事,哈兰德也不会重伤到这种地步。 魔法部不会对这种恶性事件坐视不理,然而最可悲的却是即便犯罪的狼人被处死,也换不回哈兰德一条命。 那么,对于此刻正饱受痛苦、游离在生死线上的受害者来说,所有这些事后的举措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一个牺牲者、一个被迫戴上了英雄枷锁的献祭者,他生命的唯一意义便是充当后来者的垫脚石,或许也在历史的洪潮中成为一块熠熠生辉的丰碑——人们赞叹他,但只有与之亲爱者才知晓那是何种的切肤之痛。 可她什么也不能改变。 她的余生只剩对自己的怨恨,怨恨自己没有预料到所有的可能性,怨恨自己能力不够强,直至这种密不透风的怨恨有朝一日将她自身也摧毁。 “你该放过自己。”托马斯沉声道。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我没有精力怨恨任何人,只想尽可能平静地度过我为数不多的余生。”阿芙拉不露端倪地说道,转而向托马斯请求,“我这里很好,今后,我想请你尽可能留在里德尔身边保护他,别再让他受伤。他最近外出越来越频繁,我知道,冲突也会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可维尔塔宁却在这个时候被收押了。” 托马斯打量着阿芙拉的神情。 她看上去像是真心的,仿佛这些年来就连里德尔都无法磨平的性子全被病痛磨光了,她已无心关怀更多琐事,只能聚焦于眼前的四方天地。 那些让人心酸的字眼狠狠触痛着托马斯的神经。 他吞咽了一下,艰难地将颤抖的音调压住:“我会的。”停顿片刻,他补充道,“阿芙拉,或许里德尔做的比你想的还要多——无论是他能做的,还是愿做的。” 阿芙拉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为他说话,是怕我把哈兰德的账算到里德尔头上么?” “也算是吧,但也不单单是指这件事。”托马斯又问道,“那你恨他吗?” “恨是一种很单纯的情感,伊诺克。” 而这样单纯的事物是她早已不敢奢求的。 阿芙拉靠坐在沙发上,神情疲累,似乎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这让托马斯恰到好处地停住嘴。 阿芙拉闭着眼睛揉搓额头的样子让他紧张:“你不舒服吗?” 托马斯慌忙扫视后方的柜子——那上面放着一些用来应对紧急情况的药物。 “不,我只是……” 她怎么能说出口,自己只是疲于应对这个话题。 很多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想。她是个懦夫,越是走到计划的后头,有些事就越是不敢面对。 “我很好。”她睁开眼说道,“维尔塔宁究竟是怎么了,她还能活下来吗?” 她问这话时不带任何感情,就好像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 “这很难说……里德尔认定她已行背叛之事。如果她真的能通过验证,或许能够说明她是忠于里德尔的,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这种‘验证’究竟是指什么?” 但托马斯没有告诉她:“你不会想知道的。那是魔鬼的验证。” 阿芙拉不想暴露更多,她识趣地没有追问。 但愿维尔塔宁是真的有办法脱身,哪怕能暂时在外面逃亡也好。毕竟她先前是那样踌躇满志,叫人很难不相信她的能力。 想到这里,阿芙拉又感到一阵惆怅。如果维尔塔宁离开,她能信得过的帮手无疑又少了一个。 好在阿芙拉还不算走投无路,她尚且还有埃德琳·阿米克这条暗线。阿米克姐弟情深,不得已之时她也只能铤而走险,从乔伊斯身上下手行事了。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上天却仿佛同她开着玩笑,总要给她制造点意想不到的波澜。 这天,阿芙拉正在自己的药剂室中研制魔药。她惊愕又激动地发现,有一只原先感染龙痘病毒的负鼠正在好转。这意味着她数年来的努力可能终于能换来一些切实成果了。 当然,阿芙拉很清楚,很多种药物对于治愈负鼠是有效的,但作用在人身上时却不见得能产生作用。可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转变都意味着进步,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阿芙拉快速翻阅回顾前一阵的试验记录,试图抓出造成关键转变的变量。 正当此时,有人敲响了药剂室的门。他们通常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阿芙拉,除非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靠在窗边晒着太阳打瞌睡的莉莉安被惊醒,得到阿芙拉的示意,遂起身去开门。 穆勒的身影出现:“马上有人造访,请夫人移步楼上。” 自从托马斯受阿芙拉所托后,留在庄园内值守的人便重新换成穆勒,里德尔对此未提出异议。艾略特被罚后失踪已久,至今不知是死是活,维尔塔宁也不在身边,里德尔现在大概很缺人手,就连阿米克都时常在外跟随了。 阿芙拉并未理会。 她这里一向被看得严,何况又是里德尔的秘密住宅,会来访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个食死徒,要么就是医生。 “你们要讨论事情,随你们关起门来讨论就是了,我懒得打探。”阿芙拉好不容易翻到笔记中的重点,头也不抬地说道。 但穆勒依旧站在那里,重复道:“麻烦夫人移步楼上,这是主人的意思。” 阿芙拉动作顿了顿。 里德尔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他不在的时候,能有什么重要人物来访? 想到这里,她就多问了一句:“里德尔要回来么?” “主人恐怕很难赶回来。请您放心,这是主人的安排,您只须照做。”穆勒坚持道。 阿芙拉狐疑地起身,透过窗子看见外面多了不少值守的食死徒。他们身穿一色黑压压的斗篷,行走在冬日枯萎的草皮上时如同一只只诡异的大型鸦类,让人看了心生厌恶。 莉莉安见状吓得不轻,生怕这里马上就会展开一场恶战。 他是要在这里上演一场瓮中捉鳖不成? 既然是已经布好的局,阿芙拉认为里德尔不会有什么疏失。但即便如此,紧张压抑的氛围还是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缠裹住了,手中没有魔杖的不安感再次让她内心惊惶。 阿芙拉不动声色道:“走吧,莉莉安。” 她们二人一先一后往楼上走去,穆勒跟在最后。 在阿芙拉预备推开卧室房门时,穆勒却阻止道:“请您移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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