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阿芙拉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外面是否有人在悄悄调配人手救她出去。 不过她紧接着否定了这个可能——她和忒修斯立过誓约,他们会一直按计划走,直到目标达成前她都不可能离开。 “不是那些多管闲事的人。”里德尔看透了她的所想,却没有责怪她,“但除此以外,阿芙拉,仍有很多人试图寻找你的踪影。” 她只有苦笑:“我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受欢迎’。” 里德尔挑挑眉。 “那……尸体呢?”对于如何处理尸体这个问题,阿芙拉感到十分疑惑。要让几具成年人的尸首凭空消失,无论如何都不是易事,但对于里德尔来说好像易如反掌,他身上除伤口的血迹外甚至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脏污。 “想知道吗?”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像是在探究和审视,但阿芙拉不知道他想探究什么。 若是放在几年前,她一定会以为这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既然好奇尸体去了哪里,那就只有变成尸体才能知道了。 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现在,他杀不了她,至少在血盟解开前绝无可能。所以阿芙拉对于他的眼神毫无避讳。 良久,没有等到回答的里德尔离开窗边,往楼下走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探究到他意欲追寻的答案。 阿芙拉松一口气,紧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追下去。里德尔走进药剂室,然后又很快地走出来,和刚到门口的阿芙拉撞了个正着。 阿芙拉往里瞄了一眼,会意到那里面大概是没有白鲜香精了。这些基础药物以往都由维尔塔宁统筹,现在她不在,里德尔又正是最忙的时候,应该是没顾上补材料。 “去我那儿吧,我那里还有。”阿芙拉说着,往狭窄的走廊尽头走去。 里德尔跟进来,把里面的薄外套也脱了,衬衣腰部的血色一览无余呈现在眼前。在一段时间的浸染后,血迹的面积已扩散得很大,一眼看上去着实有些瘆人。 “你自己来?”阿芙拉将白鲜香精放在操作台上,抬眼示意他。 “够不到。”里德尔抬起手臂说道。 “够不到?”阿芙拉的尾音陡然升上去,并同时往伤口处看了一眼——伤口就在腰侧,她就不信手臂在这个范围内活动能那么劳动大驾。 在里德尔过于理所当然的语气和眼神中,阿芙拉妥协了。 操作台上魔药杂乱,她害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所以刚刚才急着跟下来。好在她在这里多数时候是谨慎的,眼下桌面上放的都是寻常物品。 下午配魔药时她手上受了伤,但伤口细小,且已经做过处理,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应该不会节外生枝。 里德尔靠坐在操作台边,任她掀开衬衣下摆处理伤口。伤口面积有些大,但确实是表层的擦伤。 里德尔有些百无聊赖。他盯着阿芙拉的操作台打量了一会,随手拿起一样东西把玩着,然而没多久手里便只剩下一团粉末。他再眨一眨眼,下一秒那团粉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月长石!”阿芙拉记恨他在这里浪费材料,手下力道不免故意加重。 里德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月长石遭殃后又将视线投向他处。阿芙拉庆幸自己早将那几只负鼠转移到了角落里,至少不会直接摆在操作台上吸引他的注意。 然而里德尔还是眼尖地注意到了这房间里的弱小活物:“还在研究你那伟大的龙痘治愈方案?” 阿芙拉闷闷应了一声。 “进度如何?研究出什么进展没有?” “没有。”阿芙拉将沾满血水的棉签放到一边,“有什么高见?” “没有。”里德尔学着她的语气说道,“我的上刑还没结束吗?” 阿芙拉茫然地抬头:“啊?” 里德尔在她的微怔中转头,无奈地对上她的眼神:“很疼。” “……” 字音轻得仿佛没有分量,不知怎的,却让她心头有些发慌。 不同于以往害怕被他抓包的慌乱。这是一种很少会有的感觉,就好像……还掺杂着几分愧疚。可这伤又不是她造成的。 阿芙拉逃避般低下头,放轻手上动作:“快了。” 里德尔却享受着她的局促似的,反而不再催促。 上药的空隙间,阿芙拉尽量自然地解释起他回来之前卧室内发生的事:“那些筹备出版的文件……我烧掉了。” 准确地说,是在销毁证据后烧了一部分文件,因为她才烧到一半,里德尔就进来了。 “为什么?”他顺着她的话问。 “反正笔记也不在杰西卡手里了,她不应该再和我的事扯上任何关系。” “难道你不想将它出版?”他是见过她在完善和修补这本笔记上下了多大工夫的。 “可能吧……”阿芙拉心里很乱,“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或者不如说,就算外面的环境允许,她现在也已经没有资格去考虑这样的杂事了。 “那就放着吧。”里德尔像是已经做好一切打算,“总有一天它会面世,而我会让世人赞叹它、瞻仰它。” 阿芙拉摇摇头:“我需要的不是赞叹和瞻仰,我相信汉娜也不需要。” “这是你的能力,阿芙拉,也是你应得的。”他字字清晰地说道,音调优雅得如同在诵读一篇别有韵律的绝世诗文,“明珠不应该蒙尘。令其蒙尘——那是种罪过。” 说不动心是假的,纵然她尤其不想让这种和魔法普及沾边的事同里德尔扯上关系。 “再说吧。”阿芙拉自知可能等不到那一天,她只想抓住点能抓住的事,“过阵子我想出去走走,你有空吗?” 里德尔意外地抬抬眼,等待她的下文。 “我快闷死了。马上也要入春了,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透透气。”阿芙拉有理有据地说道,“哪怕就一天也好,半天也好——地点你来选,就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可以,我考虑一下。”里德尔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虽然他也没立刻答应下来就是了,不过这好歹让阿芙拉看到点希望。 她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上好药了,伤口比较浅,就不做包扎了。” “好。” “还是要注意一点的,先别碰水。” “好。”他仍旧温声应着,却不见有要整理好离开的意思。 阿芙拉多少有些忐忑,用冠冕堂皇的借口试探着他:“别处还有伤口吗?” “不好说,你自己来看?”里德尔很无辜地说道。 阿芙拉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戏弄她,遂没好气地收起魔药:“爱有没有,总之疼的人又不是我。” “嗯,对。”里德尔附和道,“总之也不会有人在意。” 阿芙拉实在难以忽视他的阴阳怪气。 她索性放下手里的工具,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拦在手臂和操作台之间,一字一句地询问:“我请问里德尔先生,到底怎样才是让你满意的‘在意’呢?” 她努力想把这个姿势做出气势来,但无奈里德尔实在太高挑,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他被质问和胁迫的样子。 他垂垂眸,语气意味深长:“我好像听说有人特地去叮嘱我的副手,叫他最大程度保证我的安全。” 阿芙拉语塞:“……伊诺克告诉你了?他这人真没意思。” 她正欲离开,忽而被里德尔抬臂揽到胸前。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以往他离开更久的时候不是没有,但也好似不像今天这样粘着她不放。 “很累。”无比简短的回答中,不知又带过了多少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 阿芙拉顺势说:“那就留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吧。” “好。”他只是答应着,仿佛无论她今天说什么他都会应承下来。阿芙拉知道,他的心意未必是假的,但他不会让自己休息太久。 里德尔永远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钟表,无论做什么的时候都是这样,这一点倒是令人真心佩服。 或许是里德尔的有问必答给了她事事有回应的错觉,阿芙拉这一刻居然任由脑袋里的疑问溜到嘴边:“你今天在庄园里的部署,是为了以防万一。那如果没有人闯进来,而是我被带走了,他们会拦我吗?” 过了很久,里德尔才回答:“今天的指令中没有这一项,他们不敢。” 阿芙拉的声音微微颤抖:“那……如果我离开,就连同我的记忆也消除——这一项在你的指令里吗?” “我说了,聪明的人不会让自己走入绝路……”他轻声叹息,温暖的气流扫过她的脖颈,“所以我会预想好一切可能的走向。” 不必多问,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所以,对于现在的里德尔而言,不存在哪种事件的走向超出了他的掌控,从来只是他接受了这一种可能而已。 他长久地抱着她,却缄口不言。 直至阿芙拉再次开口:“你在想什么?” “在想……哪一次的伤口最让人难以忍受。”里德尔没由来地说道。 这种问题对于里德尔来说太不着边际,阿芙拉并不相信。毕竟他一贯狡猾。 ——殊不知,里德尔是认真地在回想和比较。 是魔法伤,还是冷兵器伤。 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 里德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那次以后过了很多年,他们再没有发生过那样激烈的冲突。不如说是阿芙拉始终在刻意避免这样的局面重现,她是会算账的,知道在无法压制他的情况下,单纯地激怒他将毫无意义。 平稳的爱意最会哄人,尽管那平稳或许是假象。 可只要不去分辨不就好了么? 总归他也不是什么良人。
第243章 照面 ◎话事人。◎ 翌日,里德尔居然破天荒地留了下来。他依旧很忙碌,一大早他就离开了卧室,现在阿芙拉能听到从三楼某个房间中传出来的声音。 里德尔召集食死徒来这里时,通常不会挪用楼上的房间。如果他这样做了,就意味着他要部署的计划必定十分重要。 如果不是有人活得不耐烦了,里德尔的话往往不会遭到质疑,更别说反对——毕竟无论是谁都清楚,那些话说出来实际不是真的为了商议,而是命令。但是就在阿芙拉醒来之前,她似乎听到一阵因激动而不自觉提高的音量——简直可以说是在争执了。 她被吵醒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阿芙拉当时就清醒了,她快步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风声夹杂着各种噪音,阿芙拉才艰难地辨认了几句,声音便戛然而止。 紧接着,楼上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就仿佛没有人在楼上活动。 鉴于所有声音的突然消失,比起某个倒霉蛋惨遭黑手,阿芙拉更倾向于楼上的房间是被施了隔音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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