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刚才有限的对话中,里德尔听上去反而是平静的那个。 她听见他反问自己的下属,大约问的是某人的年龄,对方明显愣住,反应了一会才说:“……二、二十岁?” “是啊,只有二十岁。”里德尔的声音带着笑意,但谈话的内容分明令人毛骨悚然,“敢问阁下的女儿……噢,我记得也快要到二十岁了吧?什么时候的生日?不知是否也能等一等?” 阿芙拉几乎能想象到那人满头大汗、语无伦次的窘态:“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时间又不能等人……” “是啊,时间不等人。”里德尔缓缓说道,“但我可以让她等啊——您的原话,我不过是原样奉还。” 里德尔短短几句话后,对方就再也不敢顶撞一个字。 阿芙拉轻轻关好窗,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往楼梯转角走去。但还没等走近,她就看见那里有两个人把守着。楼下也是一样,比平时安置了更多的人手。 刚刚起床便碰了一鼻子灰的阿芙拉也没有气馁,她如常下楼用完早餐,就在莉莉安着手收拾餐具时,她们同时听见从楼上传来脚步声。 来人一面往下走,一面抖开手中的黑色天鹅绒斗篷,预备披在身上。繁复精致到夸张的玫瑰花团刺绣攒聚在斗篷周围,众星拱月般托举着中心的马尔福家族族徽。 阿芙拉刚准备上楼,正好和下楼的马尔福打了个照面,握在手中的权杖表示他已然接手了家族话事人的位子。 马尔福在原地僵住一两秒,很快地将他那高傲的头颅向下倾斜了几分,端着一贯做作的腔调唤道:“夫人。” ——颔首的角度就像经过精密的计算,仿佛多垂首哪怕一度都是对他的不尊重。 他侧身到一边,展臂做了个“请”的姿势,同时食指谨慎地勾了两下。 如同当年在学校的长廊上,当着教师的面做小动作一样,嘴上信誓旦旦地打着保证,肚子里分明全是坏水。 阿芙拉苦不堪言,知道自己又要厚着脸皮找借口了——他是男客,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她聊上一会,不知道转天又会传出什么离谱的谣言。相比之下,女主人发起的寒暄似乎还算是合情合理。 可她本来就不是爱寒暄的人,大清早被迫绞尽脑汁实在很痛苦。 “马尔福先生,很久不见了。”阿芙拉当即调转步伐,同他一起往门口走去。 “贵人多忘事,不久前我来访时,我们似乎还照过面。”马尔福悠闲地打趣道。 “那天太混乱,都没能好好打个招呼。”阿芙拉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道,“我也很久没见卡米拉了,她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庄园偌大,事务杂多,但也不会太限制她的自由……”这句话倒真是他的无心之失,马尔福迅速反应过来,瞄一眼阿芙拉的表情,便移开了话题,“要入春了,前段时间说想做几件新衣服,还向我打听平时给你做衣服的裁缝。” 阿芙拉的神情倒是不见异样:“那就好,我先前一直担心她身子养不好。” 在外的活动不能提,和魔法有关的活动也不能提,毕竟阿芙拉是一个连魔杖都没有的人。那就真的没什么可聊的了。 所幸从楼梯到门口的路也不至于太漫长,适当的拖延足够他们走到外面。 出去前,阿芙拉伸手冲莉莉安示意了一下:“把我的外套拿来。” “不必远送了。”马尔福适当地推辞道。 阿芙拉穿上外套,作出话题未完的样子:“之前我问过你的那件事……” 鬼知道她之前问过他什么事。 他们走到庭院中,附近是阿米克在值守,穆勒则站在更远些的地方,见到阿芙拉和马尔福出来,阿米克便自觉又往外挪了一段距离。 这里是相对安全的地带,但仍要抓紧时间。 阿芙拉张望一番后问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马尔福压低声音,说得飞快:“我建议你最好和穆勒保持距离。” “你知道穆勒就在你身后吗?”阿芙拉显得不甚在意。 “你认真点。”他难得严肃,“从现在开始,停止继续向其他人打听他。” 阿芙拉垂了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马尔福感到头疼:“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为什么?总要给我个理由吧?穆勒有什么特殊的?” “你迟早会引起里德尔的注意,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注意到了。” “所以呢?你又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你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你的目的就是寻死?”马尔福嘲讽她,“找个好点的殉情对象吧。” 阿芙拉盯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你是不知道原因,还是不想让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 这次轮到他沉默了。 片刻后,马尔福说道:“我如果知道,那么现在我会说的。阿芙拉,有时候你得相信我。” 阿芙拉扬扬眉:“有时候?” 他反应很快:“比如现在。” 其实阿芙拉也知道,有些事马尔福不知情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连托马斯都不一定能知情。 阿芙拉试探未果,心不在焉道:“我有分寸。” “你有的恐怕是后果自负的分寸。” “既然我愿意后果自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有时候你也该试着相信别人。放心,不会把你扯进来。”阿芙拉准备离开了。 “噢,对了。”她忽而发问,“卡达普尔花,你庄园中还有栽种么?” 马尔福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几年前那场意外,基本都烧没了,活下来的在霍格沃茨,后来移植的也没能成活。怎么了?” “还是接着种吧。”阿芙拉好心地奉劝道,“保命。” -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中午了。 阿芙拉先用过餐,听见楼上纷杂的声音,就直接钻到自己的药剂室中去躲清闲。这里人多眼杂,跟他们也不可能打听到消息,太多人和她照面未必是好事。 半小时后,外面慢慢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那种安静便重新恢复到平时的死寂。 毒物笔记有一段时间没维护了,里面夹着的标本本来就脆弱,有很多发生了损伤,又或者干脆脱落下来,阿芙拉准备将它们重新整理后再夹进去。有些维护魔法已失效,实在受损太严重的,也可以用手边现有的魔药进行替换。还有些药材很稀有,找不到可替换者,不知道里德尔那里会不会有。 她这样想着,将各种散页和标本几乎摆满整个操作台,乍一看上去乱七八糟。 莉莉安看了未免忐忑,提醒道:“夫人你不怕先生过来查吗?有些魔药你不摆出来,藏着掖着可能也就算了,你这不是明摆着挑衅他么……” “这本笔记他又不是没看过,现在要翻脸?晚了。要翻也是翻他自己的面子。”阿芙拉后半句话都没说出口——真有问题的哪会摆出来?既然能放在明面上张扬,那就是烟雾弹。 这样一忙,半个下午就忙过去了。 阿芙拉越来越体力不济,已经很少能在药剂室中撑下来一个完整的下午。莉莉安见状就扶着她上楼,走到门口时小声说:“夫人,那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进了。” “怎么了?” “先生应该没走,他的大衣还在楼下挂着呢。”莉莉安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244章 忧思 ◎像陷阱缠住自投罗网的蝶。◎ “是吗?我倒是没注意。”阿芙拉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否则这一下午怎么能这么安静。 房间里面也是一样的寂静,阿芙拉轻轻推门进去,被窗外倾斜的日光晃了眼。 里德尔没拉窗帘,就那么伏在小阳台的桌面上小睡。寒风会从缝隙中钻入,这个季节的窗边并不暖和。他穿得却很单薄,身上只有一件衬衣,连毛衫都没有套。原本披在肩上的绒毯则滑落在地,并没有尽到它的职责。 阿芙拉走近一看,才发现责任不在绒毯。里德尔大约是嫌桌面冷硬,于是就把绒毯一角垫在手臂和侧脸下,任其余部分杂乱无章地堆叠在地上。他手长腿长的,缩在这么小一个角落里就显得很局促。 阿芙拉本想叫醒他,但看他呼吸平稳,就没有出声,只是悄悄走过去靠坐在桌边。 桌面的颤动很轻微,但里德尔很敏感,立刻就醒了。狭长的眼睛微睁,人明显是尚未清醒的,神情却锋利得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是我。”阿芙拉轻声道。 她的头发许久没有剪过了,长得越来越长,坐下的时候发丝垂到他脸侧,弄得人痒痒的,呼吸间溢满熟悉的淡香。 “嗯。”里德尔闷闷应声,神情松懈下来,竟然给人一种少年孱弱的错觉。 他再次闭上眼,抽出手臂下压的毯子胡乱往她身上塞了一下:“披上。” 阿芙拉皱眉:“你小心感冒。怎么不去床上睡?” 他含糊地嘟哝了句什么,阿芙拉只听清后半句:“……躺下就不好起来了。” “你几天没睡了?还急着起来干什么,睡醒再说,有什么事也不怕耽误这半天啊。” 里德尔并不打算理会她的长篇唠叨,仿佛更愿意珍惜时间多打会盹。拿走绒毯后他自然睡不舒服,阿芙拉就等着看他自己被硌醒。 谁能想到他倒是会享受,拉住她一只手腕嘟哝道:“靠过来点。” 说完便将脑袋枕到她腿上,看上去可是比压着一团皱皱巴巴的毯子舒服多了。 阿芙拉也懒得多费口舌,她展开手里的绒毯,刚好能把两个人裹在一起,然后听着里德尔的呼吸在短短时间内重新变得轻浅均匀。 阿芙拉低头看着他暴露在阳光下的侧脸时,难免忍不住回想起过往种种熟悉的场景。 有段时间他们两人经常往魔药教室跑,阿芙拉一向以自然醒为最高美德,除了要赶进度时,其他时间都宁可晚起晚归。里德尔却总是去得很早,直到很晚才回宿舍。 但是人在高度集中精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疲惫?人就是人,到底不是机器。他只是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教室里,因为伏在桌面上小憩能够短暂快速地回复精力,而且由于不舒服,所以很难睡太久。 阿芙拉相信,这就是他第一世时对自己的要求——甚至在那时他面对着全新的知识和种种未曾探索过的领域,只会过得比如今更拼命,纵然巫师直到从霍格沃茨毕业也不过就十几岁而已。 有很多次她都想说,人可以不必对自己这么严苛。然而她也知道,即便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印出来贴在他的床头上,里德尔也不会改。 阿芙拉一面十分顺手地抚摸着里德尔柔软的头发,一面抬头望向窗外,开始放空自己。思绪如风筝一般飘摇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到眼前,让她想起早上刚被吵醒时听到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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