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确是各方面都让人猝不及防的年龄。人在二十岁时似乎总是处于万事皆不完备的阶段,但也总不怕遭受打磨,因为人们清楚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大把时光可以去改变眼前的不完备。 阿芙拉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 她原以为自己要在眼前的事业上花费更久的时间、耗费更大的勇气——她会目睹里德尔步入盛年之后荣极一时无人比肩的风华,也会亲眼见证他宴散楼塌后的凄颓惨淡,而她免不了要殚精竭虑,直至有一天他们互相折磨到相看生厌,两败俱伤,甚至不死不休。 可现在一切好像都反了。 剧本如同被从后往前翻开,他们曾经互相折磨到狭路相逢时都不愿对看对方一眼,几幕剧情落下后幕布又被她挑开,转折发生得令人措手不防,到了现在,她似乎连那种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之感也可以放下许多。 很多原本要花大心思的事,现在似乎也不用那么费劲。 阿芙拉有时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无意间踏上了时间倒流的入口。 而她还不满足。 她明白里德尔最近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什么,也读懂了邓布利多托杰西卡带来的暗语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除了按部就班地等待一切自然发生外别无选择。 然而她还在奢望般地期待一个结果,等着他把那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荣光放下。 阿芙拉出神地将视线落在里德尔身上。他脖颈处的头发软软的,如同鸟类紧贴于翅下的绒羽般服帖地蜷曲着。阿芙拉像抚摸鸟羽那样用指腹轻轻抚过去,不消几个来回就被他抬手抓住手腕,然后按下。 他小幅度动了动,看着像要开始步入清醒的流程。 他的手很冷。明明裹着毯子,卧室中壁炉仍旧烧得很旺,里德尔身上的温度却在小憩过程中一度度冷却下去,直至冰得令人害怕。 阿芙拉推了推他,再次催促:“不会真生病了吧?你去好好睡一觉吧,床上也暖和点。”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他额角受伤的时候,身上也是这样冷。 里德尔不为所动,他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就像在忍耐寒冷带给他的不悦。 阿芙拉劝不动,只能将毯子扯下来全部围在他身上。 里德尔低声喝止:“我不冷。” 阿芙拉直言不讳:“你闭嘴吧。”她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等她回来时,里德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清醒,自持,仿佛刚才那个困得如同灵魂出窍的人不是他。 “不休息了?”阿芙拉把水杯放在桌上,问道。 “时间差不多了。”里德尔整理好衣服后,拿起水杯喝了两口,顺便问起早上的事,“阿布上午找过你?” “聊了几句。”她看见他微微挑着眉,知道如此简洁的答案不足以让他满意,遂继续说道,“我还想问他要几棵卡达普尔花的,谁知道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这个?” “研究我那毫无进展的魔药咯,正好整理笔记的时候看到了。你那里有没有?” “你狮子大开口开到我这里来了?”里德尔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应允下来,“我回头再问问他。” 阿芙拉点点头,视线黏着在里德尔身上。 这终于引发了里德尔的反问:“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阿芙拉古怪地说:“你刚才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只是太累了。”里德尔随手挑起搭在椅背上的领带交到她手里,“你不信?现在已经好了。” 阿芙拉将领带绕到他脖子上,手指翻动间感受到他已恢复正常的体温,的确没发现什么异常。 “早说了不要在窗边睡觉……” “嗯——嗯——”他拉长音调充满刻意地回应着,在对上阿芙拉质问的眼神后又语气一转道,“你说得对。” 阿芙拉则就着这个停顿迟疑起来。 这下轮到里德尔质疑了。 外面开始下雨了。雨势在慢慢变大,拍打在窗子上的声音越发激烈。 她打的领带一向很漂亮,现在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将领结完成了。 阿芙拉却突然松开手,拉住领带一边反向扯了一下。 “今天别走了。”阿芙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未完成的领结即刻散开,直至领带被整条扯下,纠结地绕在她骨节分明的右手上,像陷阱缠住自投罗网的蝶。 她像个负气的小孩子,背过手去将领带藏在身后,仿佛只要这样就拿住了他的命门。 雨时的光线晦暗,卧室内的火光映在里德尔深色的眸子里,给人一种眼神明亮的错觉。 阿芙拉与他对面而立,她眼睛里映出四方的窗,急迫的雨。他置身其中,像在幽隐的背景中框定了,和她的世界分离开来。 “依你。”里德尔考虑几秒钟后,上前拥了拥她,于她额上落吻。 但他不会闲着,而是很快将好几件事安排下去,又命托马斯送来一批待处理的密信。 在他忙碌的时候,阿芙拉钻进被窝里借着火光翻了几页书,然后迅速困倦起来。 里德尔见了,坐过来俯身说道:“你就在这乖乖睡一会?” “那你呢?” “去处理一些事务。” “就在这里处理吧,书房太冷了。”阿芙拉生怕他不放心,声调懒懒地保证道,“我困死了,不会偷看你的信件的。” 里德尔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会有人来口头通报,我不想让他们打扰到你。你说呢?”他补充道,“我不去书房,去楼下。” “那也好。”阿芙拉眼皮沉沉地看着他,“那我一会醒了下去帮你上药。” 他腰侧的伤口还要坚持护理几天。 “好。”里德尔帮她掖好被角后离开,走到外面去和托马斯低声交谈。 汹涌的睡意袭来,让那些说话声逐渐变得模糊,又被错误地替换掉,仿佛让阿芙拉又回到清晨刚被吵醒的时候。大脑回放着她那时偶然听到的对话,终于使她溺入沉沉的睡梦中。 ——“是啊,只有二十岁。”里德尔说道,“敢问阁下的女儿……噢,我记得也快要到二十岁了吧?什么时候的生日?不知是否也能等一等?” ——“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时间又不能等人……” “是啊,时间不等人。但我可以让她等啊——您的原话,我不过是原样奉还。”里德尔扫视着他们噤若寒蝉的怕相,恩威并施地说道,“您要知道,我对惩罚您的女儿毫无兴趣,那不会为我带来什么助益。我甚至很乐意借出人手去帮您为她办一个盛大的宴会,毕竟您的反应告诉我,您的同理心还是能运作的。” 同理心,一个从他口中说出来即便再荒诞不经也没有人敢开口质疑的词组。 碍于对方的年龄和名望,里德尔仍不介意在众人面前卖他一个面子。他们深知决定一个人地位的要素永远不是口头上的称呼,但这却让站在对面的人感到越发的毛骨悚然,就仿佛他已一脚踏入死神的巢穴,暴露在那锋利森冷的镰刀之下。 “刚才是、是我太冒犯了,还请您……” “冒犯?确然如此。”里德尔音调忽然升高,又转而压低,沉沉的嗓音应和着笃定不争的事实,“但我完全能够理解,所以也希望您能理解我。毕竟您是如此关切您的女儿,而让我忧虑着的人,是我的妻子。”
第245章 内线 ◎有人要杀她。◎ “你怎么敢当面挑衅这位?今天能活着出来算你命大!” “谁能想到?原先不过是闹剧的戏码成了真!我原本以为这位的偏执仅仅是针对个人成就。” “闹剧?你从哪里听来的?” “大家都这么说。这位的性情倒是如假包换的冈特后裔,不过就算再往上追溯,萨拉查·斯莱特林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过是干了推崇纯血这么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少说两句吧。乱听传言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还是小心为妙。” “哈哈。话说回来,你真当咱们这位夫人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这话可不敢乱说……” 梦里回响着的对话是阿芙拉中午身居药剂室时听到的,当时她分明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嘴脸,可一旦到了梦境里,大脑却绘声绘色地给她补充出来——她并不想重温,也不想看到。 梦境的最后,她看见有人倒在血泊中,但看不清到底是谁,从身形来判断那甚至有几分像她自己。 阿芙拉急速喘息着醒来,她侧躺在床上,睁开眼时刚好看见里德尔俯身下来。 “做噩梦了?”里德尔将遮住她苍白面容的发丝拨到她耳后。 光源晃着她的眼睛,尚未清醒的意识依旧如溺水般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阿芙拉不适应地将脸埋到柔软的枕头里去,等待乱跳的心脏慢慢恢复至平稳。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的声音还很沙哑。 “刚刚。”里德尔陪着她在床边坐了一会,“我可能会离开几天。” “知道了。” “我会让乔伊斯留下来。这是个秘密的决定,他不会在人前露面,你也不需要声张。”里德尔这一串嘱咐语出惊人,“你知道一旦遇上恶咒应当怎样做的,嗯?” 阿芙拉脑袋钝钝的,还处于昏沉之中:“恶咒?遇上还不是只能跑……” “所以如果有人带你离开,不要拒绝——当然,这人必定是你熟知的我的亲信。” 她这时才意识到不对劲,把脸从枕头里露出来,看到他神色凝重的表情。 一个令人惊慌的念头跳入脑海中——有人要杀她。 阿芙拉想起里德尔说的话——不止是“多管闲事”的正义之士才会好奇她的藏身之处。他的仇敌妄图利用她来威胁里德尔,他的手下则为图谋长久安稳的荣华富贵而企图将她除之而后快。这些人将她视作里德尔的绊脚石。 她相信,在里德尔的部下中,想法和布奇·艾略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他们不像艾略特那样行事鲁莽。 里德尔的部署是很难打破,但万事都有漏洞,只要守在庄园里的人中混有内线就可以,甚至里德尔完全可以故意设置一两个“内线”,好等着有人来自投罗网。 或者,阿芙拉也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自己制造新的“内线”——有没有人愿意主动当这个冤大头无所谓,只要是能近距离和她接触但又不是那么深得里德尔信任的人出现,那些好事的人就会自动闻着味儿找过来。最好,这个人还得和里德尔之间有那么点微妙的、不易察觉的龃龉。 她有个绝佳的人选,可以帮助她一箭双雕。 “或许我能把兴风作浪的人揪出来。”阿芙拉冷静地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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