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明脱口沉声道:“你要去哪?” 曾九奇道:“自然是顺辆车来,不然要我抗你回镇上去不成?你不嫌难受,我还嫌你沉呢。” 周世明道:“你就不怕我趁机跑了?” 曾九忍不住笑了,她转回半步,拿冰凉凉的手掌在他肩上一扶,道:“暴雨梨花针我已拿到了手,现下是三公子你离不开我了。难道你不想做个能靠自己站起来的人?”她弯下腰,放他肩上的手轻轻滑下去,将他脖颈环绕住,话音娇滴滴地,“还是说,你不想做我的男人?” 周世明并不理会,冷冷道:“你可以放开我了。” 曾九偏不,佯嗔问:“你不喜欢我抱着你么?这世上盼能碰一碰我小手指的男人数都数不过来,偏你不一样了么?” 周世明道:“周某何必同他们一样?” 曾九没有言语,手却忽滑到他胸前,轻轻贴了上去。屏息片刻,她在他耳畔娇细出气道:“三公子,你不喜欢,怎么心却跳得这样快?莫非你哪里不太舒服?” 说罢,她仰开脸来饶有兴味地瞧着周世明,见他脸色忽变得铁青,终于咭儿地一声笑出声来,自顾自去了。 周世明没等多久,曾九便又回来了。 她像是忘了方才做过的事,又将他与木轮椅提起来便走。二人横穿芦苇荡而出,一辆不起眼的青蓬大马车正静静等在路边,曾九将周世明安置在车中,便驾马向镇中奔去,路上但凡遇到举着火把、持刀查车的陌生人,她便通通使暗器料理了。 待到镇外,又弃车而行。不过盏茶时分,二人悄然走窗,溜进了早先租下的客栈房间里。 曾九扶他靠座在床架上,回身将桌上的灯烛燃亮。周世明藏于帘幔暗处,瞧她的腰背在晕红烛光中虚成一弯婀娜的影,又听她道:“姑且在这里呆一夜。明早我们就离开。” 说罢,她回首瞧来,一手撑床,倾身到他咫尺之畔,嫣然道:“待会儿三公子与我同床共枕,心莫要跳得太快。” 周世明双目一闭,本拟不予理会,可却听她那忽传来一阵衣裳窸窣声,他心一跳,不由睁眼道:“你……” 曾九揶揄道:“我什么呀?”说着,从腰囊里摸出一只两指宽窄的玉匣。 推开匣盖,里面是一只轻颤的碧绿小虫。 周世明一窒。 他忘却了其他,只仔细望着那只小虫,心底已明白它究竟是什么。 曾九捉过他的左手,没再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将那小虫倒在了他掌心里。绿蛊嗅到活气,口器一探,便咬他一口。周世明忍住疼痛,眼见它黄豆大的虫躯不多时全然钻入了皮肉之中,只在他掌心留下一滴血渍。 曾九道:“好了。” 周世明轻轻回神,问:“我要多久才能站起来?” 曾九道:“这可说不准。少则半月,多则三月。你便站起来了,打一开始也不能像常人一般跑跳摔打,总归要脆弱得多。不过只消好好习武强身,待过个几年,定能好全了。” 周世明缓缓点头:“我记得了。” 曾九将玉匣往桌上一抛,道:“你只需要记得,你是我的人就够了。”她伸了个懒腰,半阖的杏眼横波欲滴,颐指气使地娇慵道,“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就是从今往后,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笑,你绝不能哭,我叫你去死,你绝不能多活哪怕一刻,否则我就会惩罚你。” 周世明神色仍淡淡的,甚至牵动嘴角笑了笑,道:“我记得了。用不用周某自称奴才,叫你主人?” 曾九凑的更近些,细细凝注他,“你见过能同主人睡一张床的奴才没有?” 周世明不为所动,仍淡淡道:“这样的奴才,周某便有几个,只还不曾收用罢了。” 曾九静静地睨着他,“你既然见过,就该清楚,奴才得学会看主人脸色,不要扫主人的兴。更不要不识抬举。” 周世明倏而抬起眼帘,阴冷地瞧向她。 他没有说话,只仔细地描摹着曾九的脸孔,可末了他却发现,如此令人心生憎恶的时刻,她瞧着竟那么的美,任谁敢看她一眼,心都要立刻化了。 她简直美得可爱,美得可怜,美得可怕。 这可怕的少女冷冷地问:“你明白了?” 半晌,周世明方答:“我明白了。” 她霎时便又转嗔为喜了。 周世明只听她娇声道:“那很好。现在我要把湿衣裳脱掉,你不可以偷看我,否则我就把你的眼睛挖掉。” 周世明没有偷看。 他任凭曾九摆布,甚至睡到半夜时被她拉开手臂钻进怀里,也没有开口说话。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望着头顶的帐子,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感觉怀里有人细细呼吸——他身骨脆弱,惯常床榻边是没人的——这才回想起昨日的事。再一垂眼,却见怀中曾九正拄腮凝视着他,仿佛已痴痴地看了很久。 她披着薄薄的纱衣,云蓬蓬的漆黑发丝从背上滑落到胸前,支起的小臂愈如梨瓣一样白。帐内朦胧的光将她照得那般无瑕,隐绰间他望进松散的纱领里,却见一抹艳红的细绦仿佛陷雪般轻勒在她颈子上,一股莫可明说的媚气陡然冲进他五脏六腑之中,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深而缓地呼出一口浊气。 可曾九偏偏伸臂偎过来,软若无骨般攀到他身上,凑到他唇边轻问:“你怎么不敢看我?” 周世明还未回她,她又缓缓摸上他胸口,小小声道:“你的心又跳得好快。” 周世明没有睁眼,半晌才淡淡道:“你好像很喜欢折磨我。” 曾九道:“折磨你?” 周世明叹道:“你明知道我行动不便,碰不了你,却偏偏要勾引我,这对一个男人来说,不正是一种很大的折磨?” 曾九忍不住笑了,故意道:“你胡说。我既没有给你看我,也没有给你摸我,这难道也算是勾引?” 周世明淡淡道:“像你这样的女人,莫说此时正躺在我怀里,缠在我身上,娇滴滴地叫着我,便穿得严严实实的对我笑一笑,便已经是勾引了。” 曾九软腻腻地嗯了一声,鼻息轻扑到他下巴上,细细娇央道:“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抬一抬手,抱一抱我?” 周世明道:“我不敢。” 曾九道:“咦?” 周世明道:“若是看你换衣裳都要挖眼睛,我不经你允许便去摸你,岂不要被砍断两只手?周某毕竟只有两条手臂,没有余裕的可砍。” 曾九笑成一团,不由捧住他的脸,咬唇柔声道:“我骗你的。我现在喜欢你喜欢的紧,绝不舍得砍掉你的手。昨晚就算……就算你偷偷看我,我也舍不得挖掉你的眼睛。那么你现在要不要抱一抱我?” 周世明道:“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想。” 曾九问:“这又是为什么?” 周世明淡淡道:“我一旦抱住你,一定忍不住想要更多。到了最后,受折磨的不仍是我自己?” 曾九百无聊赖道:“好罢,那就随你好了。” 周世明道:“周某有一事不明,姑娘好似很中意我,从头说来,先是救了我的命,又肯治我的病,乃至于现在竟同我耳鬓厮磨,着实令周某百思不得其解。” 曾九嫣然凝视着他:“难道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生得很俊?” 周世明道:“周某便是生了几分好模样,也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凭姑娘品貌,要何等美男子不可得?” 曾九似有些生气了,道:“你不是废人。我不许你这么说。”她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复柔声道,“你只是病了。你的病,我会治好的。” 说罢,她垂下脖颈,侧脸轻贴到他胸前蹭了蹭,喃喃开口,“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周世明不由静了一静,许久后才又开口。 他的声音自胸膛中嗡鸣着,沉沉传到她耳畔:“周某自幼吃药,身上除了药味,怕也没别的味道了。” 曾九缓缓道:“我就是喜欢药味。只可惜你身上的药味还差一点。”她又在他胸前躺了片刻,待帐中日光愈来愈浓,才终于餍足般支起身子,踩上绣鞋钻出帘外。 “咱们该走了。”
第44章 十 十 两人雇了车,向北去。 边行路,曾九边下拜帖,与人决战。 命蛊效力未发,周世明行走坐卧间,都得倚靠曾九扶助。他本以为她这般的绝世美人,定然忍耐不了几日,说不得就请人来服侍他。可恰恰相反,她好似很享受照顾他的日子。 日日夜夜间,曾九宛如一个千依百顺的新婚妻子般,轻声细语、动作柔顺的帮他饮食起居,哪怕连梳头发、剪指甲这样的小事,她也欣然应对。若说人的言行尚能作假,可目光却总是骗不了人的,周世明人不能动弹,便时常默不作声地观察她神容,尤当二人咫尺相对时,他望着曾九专注投来的眸光,竟时时生出被她一心相许的动人错觉。 她是在骗人么? 可事到如今,骗他又有什么好处? 北上一月有余,曾九又接连战胜徽北、鲁南十数字武林名宿,摘星仙子一时间风头无两,武林内外终于不得不正视起她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器手段。 每当她登门挑战,围观瞧热闹的人总照旧将场地围得水泄不通,可同先头不一样的是,此时已没有人鼓噪起哄,痴迷于瞧她美貌——她孤身赶到鲁地暗器大家瞿茗府上赴约时,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凝重而提防的,也都只瞧向她袖间的双手。 那双看似纤细无害的雪手,总在剎那间,便忽绽出夺命的银光! 黄昏时分,瞿府内外的人都散尽了。 寥落门庭前,只剩一地脏乱的雪泥。 瞿茗的名气很大,已是天下无人不晓。 但他依然不是曾九的对手。 曾九已近乎触摸到武功的至理,也因此比任何人都进步得更快,快到令人惊骇! 但她还是受了点小伤。 昨晚周世明并未发觉,可第二天一早,他悄声挪动迟滞的双腿,踏下床来走动,却发觉绣凳搭迭的衣衫上多了三个晕开血迹的裂孔——裂孔对穿开来,应能给她留下透骨的伤口。 他吃了一惊,不由回头掀开帐幔。 曾九整个人伏在锦被里,只在枕间堆了云般的乌发。借朦胧霞光,他从被底去捉她小臂,却见入手一片玉雪光洁,半点伤损也无。 曾九似梦似醒,胡乱摸索握住他袖子,将他往床上拽。周世明也不拂逆,缓缓俯身就近,半撑半靠的将人拢在胸臂之间。 依偎片刻,曾九娇哝着蜷缩了一下,玉脸从被边蹭出来,睡眸半睁地凝睇着他。周世明也静静瞧着她,半晌伸手把被子又往下掖掖,令她整张小脸都露出来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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