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眉心动了动, 这瓜尔佳氏委实难缠,对着四爷还能叙叙舅甥之谊,再则又有当年姐姐孝懿仁皇后抚养他一场的恩情,瓜尔佳氏却只知与公主交好,没准是个脸酸心硬的泼货,这下,自己倒是没法含糊下去了。 舜安颜呸呸两口吐出掉落的牙齿,又拿帕子揩了揩嘴边血迹——叔叔下手可真重,半点不留情面,好在这副凄惨模样倒让他多了几分底气,重又凶神恶煞起来,“我知道皇家势大,可巧娘肚里总归是条性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公主不肯给个说法,我便敲登闻鼓去!” 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然而隆科多哪容得他这般作死,早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恨声道:“糊涂东西!那碗落胎药是我差人送去的,你别怪错了人!” 舜安颜难以置信望着他。 隆科多才不同他客气,“瞪什么瞪!谁知道哪里冒出的野种,就想让咱们佟家当冤大头,即便公主允了,我也断不会允!” 舜安颜又气又急,才要说话,隆科多又是一脚,“你可别猪油蒙了心,真以为那女子是什么贞洁烈妇,我早命人打听清楚,她遇上你之前不知接过多少恩客了,什么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怕是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哪一个的种,你若真上她当,恐怕要被天下人耻笑!” 舜安颜心神大恸,显然叔父所言已经超出了他承受范畴,他连滚带爬向门外跑去,迫不及待要找巧娘问个清楚。 隆科多冷冷道:“不必白费劲了,她可比你聪明,知道事情败露,哪里还敢留在此地?我已命人给了她大笔银子打发她走,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会子多半已离开京师了。” 舜安颜怔怔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隆科多让奴仆送他回家,当着四爷的面,不好说请大夫的话,只含糊叫检查一番伤势——也怕方才那几脚踢太重了。 云莺看完这出闹剧,对隆科多倒十分佩服,不管怎么说是个干实事的:这会子她倒有点相信巧娘怀的真是舜安颜的骨血了,然而于情于理,佟家都不会承认这个孩子,为保清白,也为了撇清嫌疑,只能推说是野种。 至于巧娘真个被送走了,抑或被杀人灭口,却不得而知,云莺决定让四爷回头打听打听究竟,不管怎么说,让五公主认清额驸真面目,那女子也算半个功臣,否则恐怕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呢。 清理完家门,隆科多方陪笑对云莺道:“不知公主现下如何,微臣能否进去瞧瞧?” 云莺故意夸大五公主的病况,表示她受不得刺激,据郎中说有失心疯的危险。 隆科多果然裹足不前,“既如此,那我改天再来吧。” 踌躇片刻,讪讪对云莺道:“德妃娘娘那儿,还望侧福晋能美言几句。” 云莺懒怠睬他,还是四爷碍不过情面朝她使个眼色,云莺才勉强点了点头。 待隆科多离开,便满脸嫌恶对四爷道:“这老东西惯会假正经,其实他干的事比舜安颜好上多少?” 舜安颜还晓得兔子不吃窝边草,隆科多却连岳父的小妾都要弄来,这会子却假惺惺教训起侄儿来了。 四爷道:“食色性也,既是凡人自无法免俗。” 云莺的瞳仁瞪得跟猫眼一样圆,作势去锤他胸口,“好啊,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伙,我看错你了!” 四爷攥住两只不老实的拳头,“瞧你,不过说句玩话,就又恼了,真是个醋精!” 云莺只听过花精狐精,倒是没听过醋精,这人专会造些名词来编排她,当下气鼓鼓道:“什么话都能玩笑么?我说我是贪图富贵权势才跟的你,你听了是不是高兴?” 四爷笑道:“这没道理,我又不是诸兄弟中最有权有势的,可见你眼光不佳。” 瞧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笃定了自己对他是真爱呢。 然而一开始,云莺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毕竟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四爷最终会登上大宝啊。 两人正闹腾时,五公主轻轻推门,有气无力道:“舜安颜走了吗?” 这才记起屋里有个病人,赶紧扶她到榻上躺下,四爷大致讲述了一番隆科多“主持公道”的经过,当然主要还是想听听五公主的看法。 巧娘已被送走,孽障也被打掉,影响她婚姻的一切因素都已化为乌有,舜安颜经过这场教训多少会老实些,五公主若是愿意重修旧好呢,便让隆科多再压着额驸来认个错儿,这页便翻篇了。 然而五公主思量片刻,仍是坚定摇头,“我不想和他过下去了。” 云莺很能理解,五公主不过是个正常的少女,期盼一份纯洁美好的爱情,凭什么要她眼里容得沙子?何况裂隙已经铸成,再怎么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四爷神色淡然,握了握妹妹的手,“无论此事结局如何,四哥会尽力为你设法。” 五公主泪盈于睫,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虽然失去了对爱情的憧憬,但幸好身边还有疼爱她的至亲们,这便让她有勇气坚强地活下去。 从房中出来,见四爷愁眉紧锁,云莺便知道此事有多难办,尤其四爷与佟家的联系又是那样紧密,骤然选择撕破脸,到底是好是坏呢? 四爷看她发呆,便知她在为自己担忧,温声道:“别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云莺却很清楚,隆科多在四爷夺嫡路上出力不少,若就此决裂转投他人,会否左右大局?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足以在大洋彼岸形成飓风,她开始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四爷却颐然道:“舅舅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怎样做最有益处。” 谁说他非得求着隆科多了?他与佟家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宫中皇子大半都有母家势力,若将他刨除,试问佟家还能找到更合适投资的皇子么?何况,他也没觉得隆科多多么看得上佟家,否则不会冒着流言蜚语非将李四儿接到身边来,他本就乐意挑战一切规矩。 这回舜安颜之事,恐怕隆科多痛恨的并非他失德,而是太过愚蠢,徒然将他架在骑虎难下的境地,偏偏舜安颜亲爹死得早,非得他这个叔父来管教,他究竟造了什么孽哟! 果不其然,贝勒府风平浪静,佟家那边却慌了手脚,隆科多隔三差五就派夫人带上些补品前来问好,这回他倒是学乖了,没敢让舜安颜露面,生怕火上浇油,只推称在家养伤——希望公主听见额驸去了半条命能消消气。
第89章 居心 让正妻赫舍里氏过来而不是交代给爱妾, 可见隆科多尚有点眼力劲儿,真要是叫李四儿上了门还不定会闹腾得如何厉害呢。 当然,四爷跟云莺都抱定了宗旨, 任凭佟家如何祈求都不松口, 除非五公主自个儿肯回心转意,但看这架势,五公主固然君当作磐石,舜安颜却万万做不了蒲苇的,并非他不肯弯腰——他那腰现在还动弹不得呢。 四爷借着公差避了出去,仍留下云莺敷衍, 本来这女眷之间迎来送往的事,便该正妻对正妻,然而福晋早早称起了病,赫舍里氏也没去打过照面就直奔西苑来了。 云莺说实话挺惭愧的,她并非有意摆出女主人的派头, 可偏偏大伙儿都把她架在火上烤,她竟是骑虎难下了。 赫舍里氏微笑道:“我们爷特意提及, 让侧福晋多美言几句,区区心意还望笑纳。” 说完叫侍女抬上一个箱笼,里头满满都是金银珠宝,几欲晃瞎人的眼睛。 说实话,不是不心动的,云莺这等俗人, 哪里能对荣华富贵视若无睹呢?然而她究竟记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这几个字, 若真收下了, 岂非玷污了五公主对她信任。 因此忍痛推了回去,“夫人还是请回罢, 你我之间实用不着这些虚礼。” 赫舍里氏嗔道:“侧福晋如此便是看不上咱们了。” “非也,正因佟大人送的礼物太过贵重,我才不敢收下。”云莺虚虚摇着团扇,和那扇子上的桃花交相辉映,尤为动人,“若叫宫里头得知,佟家阔绰若此,堪与国库相比,万岁爷该怎么想呢?” 赫舍里氏一惊,才伸出的手讪讪缩回,对云莺倒多了些佩服,“侧福晋见微知著。” 原以为她不过是靠美貌得宠的花瓶,李四儿那般人物,如今瞧着,着实另眼相看。 云莺道:“夫人也不必白费唇舌了,公主决心已定,此事再难转圜,何况究竟是额驸犯错在先,夫人若得空,不妨想想该如何教导才是。” 赫舍里氏叹道:“你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可论亲缘,我不过是那孩子的三婶,上头自有各位族亲,究竟轮不上我插手,何况大人发了话,我又岂能不从呢?” 她固然知晓公主委屈,可再委屈,佟家也离不开这尊大佛,她敢保证再度迎回公主后,佟家上上下下都会对其毕恭毕敬,至于李四儿她也会看牢,绝不让其有丝毫冒犯——况且,李四儿并不敢挑战君权,她虽然猖狂,还没糊涂到这份上。 云莺沉吟片刻,忽道:“夫人可有想过和离?” 赫舍里氏一怔,方才意识到说的是自己,讪讪道:“臣妇岂敢有这等念头……” 是啊,即便她被李四儿欺辱到在府中毫无立锥之地,也只能咬牙忍耐,可实际上比起五公主,她的境遇可要艰难多了,五公主究竟乃帝女之尊,除了舜安颜,旁人莫不礼敬有加,可赫舍里氏,如今府里可还有一个看得起她的么?她恐怕过得连李四儿身边的奴婢都不如,空有嫡妻的头衔而已。 倒还忙着操心别人家的事。 云莺哀其不幸,但更怒其不争,当然,赫舍里氏自幼受的教育如此,或许想不到别处,但,若是给她提供一个契机呢? 云莺道:“若五公主一旦成功,夫人便可以此为例,趁机也提出和离,相信佟家不敢反驳。” 毕竟赫舍里氏受的委屈可比公主多多了。只是这么一来,佟家的声誉将跌倒谷底,当然也是他们自找的。 赫舍里氏眼中有微弱的亮光闪过,转瞬暗淡下去,缓缓摇了摇头。 云莺咦道:“是怕不能成功?必要时,贝勒爷与公主都会为你说项。” 五公主本就是个极有共情力的好孩子,很乐意拉上一把。 赫舍里氏凄惨地扯了扯唇角,“即便离开佟府,我又能到何处去呢?” 她不过是赫舍里氏的族支,靠着这个姓氏才有几分颜面,可从元后去世后,她们这一支便已大不如前,如今连索额图大人都获罪被杀,她因有佟家庇护,才不至于落魄潦倒,父母兄嫂全仗着她才能光鲜体面,一旦和离——说是和离,其实与被休弃也差不多,她该到何处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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