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着像金毛狮王,其实大概只是个……金毛。 金毛交代的话,阮晓露觉得八分可信。 大宋朝这外交水平她也是服了。明明是要去跟一个有实力灭掉自己的强大势力建交,却一不知道人家在哪,二不知道人家长啥样,江湖上随便找了个懂点“商务金语”的马贩子,让他当翻译,传递国家意志! 段景住明白过来,自然也知道这不是啥好差事。虽然宋大哥天花乱坠的给他画大饼,说如果成功,高官厚禄指日可待云云。但段景住毕竟出身底层,对哪国都没啥忠诚度,知道天 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就算此行不被女真人给吃了,万一出点纰漏,责任肯定全扣在他们这些临时工头上。 所以才一时冲动,打算来个不辞而别。 管他以后打不打仗,自己躲起来先。 他一辈子没渡过比辽河还宽的水,却是个傻大胆,觉得凭自己的身体素质,只要跟着天上星星,就算抱个葫芦也能漂回去。 结果被大自然狠狠打脸。一道浪打下去,两百斤的汉子毫无反抗之力,都没来得及吭一声。 要不是阮晓露及时发现,他已经成为失踪人口,成为宋金联盟的头一个牺牲者。 …… 段景住一股脑交代完毕,才想起来疑惑:“所以……这位娘娘……你们不是军官,难道也是宋大哥找来的助力?还是……” 阮晓露无奈:“你别管我叫娘娘。” 这是他们辽国哪的方言? 段景住:“……是,姨姨。” 阮晓露一口气没上来:“……还是叫娘娘吧……” 段景住:“娘娘,小可冒失请问,你们为何登船,敢是另有任务么?” 阮晓露和凌振互看一眼,双双揉太阳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阮晓露最后低声说,“觉得这事不靠谱的,不止你一个……” 段景住有点惊讶,又忍不住猜测,莫非她在套话? “娘娘不必相疑。那辽国上下也都是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小人已反复向宋大人剖白,绝不会向着他们……” “这我明白。今后你照常作息,但是听我号令,咱们见机行事。”阮晓露板起脸,“但有半点耍滑之意,我直接向上官举报,说你妄图偷盗舢板,临阵脱逃。你手上的伤痕就是证据,你高低是个死罪。” 段景住忙不迭点头:“娘娘救小人性命,小人怎敢还有贰心!” 凌振却不太理解,小心翼翼看着她。 “阮姑娘,你……你要……” 咱俩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能从头糊弄到尾就阿弥陀佛,可不敢再搞事啊! 阮晓露两手一摊:“不然呢?等着上岸以后,被茹毛饮血的夜叉给吃了?” 凌振表示心累:“我都说了,这世上没有夜叉,只是不开化的狄戎罢了!你跟他们讲讲道理,送点丝绸茶叶之类的稀罕玩意儿,马上就能收服!到时候人家把咱奉为上宾,请咱们喝酒吃肉,给咱们唱歌跳舞……” 听听这理想主义者的宣言。想得跟老赵一样美。 只不过,凌振一个落草的前军匠,没学过什么地缘政治,今儿头一次听到大金国名号,有些天马行空的幻想很正常。而大内皇宫里的老赵,聚集了全国顶尖的智囊团队和谍报资源,可谓开着半个上帝视角,却想得跟凌振一样,只能说明这朝廷真没啥存在的必要。 阮晓露顺着他的想象,笑道:“就算如此,座上宾也只可能是宋大哥和那个赵大人。咱们这种小军校,只配在外头给人家守帐门,驱逐豺狼虎豹。我听说东北地方多熊瞎子,站起来那么高……还有东北虎,那么老大……哦对了凌振兄弟,我教你的哑铃卧推,你练过没有?现在能举几斤?” 凌振一个哆嗦,被她拉回现实。 他这个军汉滥竽充数,太祖长拳都打不利落。万一到时要做点需要武力的任务,把他派过去,那不是要他命吗? 还是不要期待额外的冒险了。 “凌统制,”阮晓露正色道,“花二小姐当初的任务是保障你的安全,现在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也不能马虎对待。现在咱们处境不明,你最好听我号令,别让我为难。” 凌振忙点头,表示不跟她再抬杠。 船上物资有限。阮晓露以茶代酒,按江湖规矩,跟段景住和凌振干一碗,三人临时结盟,约定同进同退,绝不互害。 此时段景住身上也烤干了,千恩万谢地告辞。 他身为辽人,生活习惯与余人略有不同,因此单住一个舱位。 凌振笑道:“段兄弟,跟你挤一挤,咱俩认识认识。” 不由分说,拎起自己铺盖,揽住段景住肩膀,亲亲热热就走。 小六姑娘活泼可亲,也不在乎什么男女之防,这是纯为他自己着想。万一能平安回梁山,让人知道他跟阮姑娘同屋而卧,他得让人撕成三片,明年水泊里的鱼都得肥一圈。 段景住:“……” 随便吧。他差点死在今晚。 阮晓露在空屋子里闭目养神,歇了一会儿,睡不着,悄悄踅摸起来,摸到孙立的卧房。 * 孙立就住隔壁。他武功高强,耳聪目明,听到异声,当即一跃而起。 “谁——啊!” 忘记腰上还有伤,这一跃,腾空未半而中道崩殂,伤势还得多养十天。 “是我,”阮晓露抱歉道,“问你点事。” 孙立也不敢跟她置气,有气无力道:“请讲。” 跟孙立虽然偶尔话不投机,但两人一同做过大案,倒是不必相疑太甚。阮晓露于是斟酌措辞,问他如何看待这次临时任务。 “你想没想过,万一……如此……这般……你就是国家的罪人……” 孙立的反应是典型的军官反应:“邦交联盟什么的,那是文官的活儿。就算事情不成,丢官怪罪的也是他们。我等只要听令行事,拿多少饷操多大心。——唔,其他几个军官,应该也是一般态度。你要干什么?” 阮晓露苦笑:“我也不知道。多问两句,心里有数。” 她心里当然最想让此次结盟任务失败,最好连金国的影儿都没找到,就无功而返。 对于搞破坏她也挺在行。当初晁盖带队营救宋江,她用尽浑身解数暗中阻挠,又是反间又是动手,最后自己险些交代在凌振的炮弹底下,总算把宋江推离梁山的轨道。 然而这一次,面对国家机器的全速运转,她想再来一次“我偏要勉强”,勉强得来么? 以前她不管怎么整活儿,总归有个退路。凭自己的本事,只要回到梁山,大家庭会给她兜底。 然而现在船上数十人,身份认知各异,特长能力不一,互相之间大约也并没有十分的信任。她却要和所有人“同舟共济”,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完美脱身。 孙立告知了她船上军官的立场——虽然他们不会狂热地追随赵良嗣,但为了自身前程着想,自己要是搞点破坏。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孙立是伤病员不能用。现在她可以调动的人手,只有凌振和段景住。其中凌振大约只能帮她望望风。段景住肌肉不错,武功水准不知如何。 哎,手头无大将,军师心中慌啊。 宋江不知会做何反应,明天去探探他口风。 孙立见她出神,叹口气,又推心置腹:“姑娘,是我错估了情况,让你上了这船,虽是意外,我也过意不去。你休要多想,万一出了意外,我一力保你便是。” 真是人之受伤,其言也善。阮晓露真心谢了他这句话。 * 翌日,天阴,风浪中等。 “作死号”起锚开拔,航向东北。 水手发现缺了一艘舢板,吵将起来,说是有人下水逃走了。但问遍船上人员,却没有报失踪的。
第150章 “不会是没系紧, 掉下去了吧?” 水手们的议论声惊动了孟康。 他顶着一头匆忙梳洗的黑白挑染跑来,冷冰冰地宣称,自己督造的船, 各处细节都完美适配,舢板绝对不会自己滑落海中。 忽然一个小军校插嘴:“不会是有人故意把舢板丢下海吧?” 水手们吓一跳, 随后笑道:“这怎么会。” 阮晓露却摇摇头, 一本正经道:“我听过一个武侠话本,里头就有个情节。恶人奸细混上一艘大船, 第一天,偷偷把舢板解开推下海, 然后又不知不觉地把船上的葫芦浮漂都扔下去。等到船上没一样逃生之物, 再把大船凿……” 众水手听得脸色发青, 一股脑冲上来堵她嘴:“呸呸呸, 不吉利的话不许说。军爷, 您没下过水, 不知咱海上忌讳, 有些字不能说, 有些事不能做……” 阮晓露躲开,暗笑。没见俺们梁山水军有什么忌讳,吃条鱼翻八次面, 唯恐鱼骨头嗦不干净。 话本是萧让写的武侠巨著《草莽英雄传》,情节大多取材于梁山真人真事。像这一段, 明显就是照抄某些偏门水军战术,再安上个江湖志怪的背景,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把一众水手唬得不轻。 真有人故意丢掉小舢板,搞破坏? 阮晓露赶紧道:“那是文人胡编乱造, 千万别当真。” 要搞事,就要先扰乱军心,在团队里埋下不信任 的种子。 大家正聊天,忽然头顶一声咳嗽。赵良嗣赵大人嫌水手偷懒,派去监督水手的军校居然也跟着一起闲聊,气得吹胡子瞪眼,把阮晓露和一众水手狠狠训了一顿。 还是宋江闻声出来说情,安抚了赵良嗣的情绪,免了水手一顿打。 阮晓露觑个没人的工夫,迎到宋江面前,拱手为礼。 “宋大人,”她低头禀报,“您刚才给小的说情,小的理应拜谢。” 宋江看她一眼,会意,跟她走进一间空舱房。 “贤妹有事?” 阮晓露开门见山,诚心讨教:“那位赵良嗣大人的联金之策,宋大哥觉得有几分可靠?” 宋江本来以为她要说点梁山事务、江湖动向之类,一下没准备,怔了许久,才笑道:“赵大人出身燕地大族,在辽国生活富贵,只因钦慕中华礼乐,因此不惜弃家投宋,代价巨大,足见所述情报非虚。当今天子至圣至明,所做决策,自然是彪炳千秋之功绩,何时轮到我们担忧。” 见阮晓露似是不买账,又正色道:“贤妹也知道,我宋江立志尽忠许国,身在草莽时如此,今日得为臣子亦如此。我只要给国家尽力。其余的不多想。” 阮晓露点点头。宋江心里的“忠”,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领导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没必要多做无谓的思考。 以宋江此时的地位,还轮不上给国家献计献策,只能听候调遣。上头让他做赵良嗣的助理,他就要把这项工作干到尽善尽美。 所以在平行世界里的那个宋江,虽然自己也颇有谋略见识,但一旦完成招安夙愿,有了“为国尽忠”的机会,他就变成了一颗忠诚的螺丝钉,朝廷让他打谁他打谁,纵然死了兄弟撕心裂肺,也没有半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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