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张教头监督着他,不会出太大的变故。 那么自己出个小差,也不妨事。 听张叔夜的语气,不过是去当个谈判的吉祥物,不需要担什么国家级别的重任。而且是随着宋朝使团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凶险。 她轻松问:“去哪儿呀?现在天冷,出远门可不好走路。” 张叔夜道:“既然是主持斡旋,当然要在我大宋境内。原本想将双方头脑请到汴梁,但距离辽金两国都太远,对方长途跋涉,恐横生枝节;城里人口众多,鱼龙混杂,若戒严太久,影响百姓民生;因此以边境地区为宜。这地方距两国须距离相若,以免有厚此薄彼之嫌。不能太荒僻,以免盗匪野兽骚扰。也不能是人烟太稠密之处,以免人多口杂,生出谣言……” 说了一堆限定条件,阮晓露脑海里铺开地图,跟着琢磨一阵,苦笑道:“咱大宋有这样的地方?” “没有也得找。没有条件也得创造条件。”张叔夜道,“你行走江湖经验丰富,可有合适的去处推荐?” 他心里想 的是,如果能有个豪强大户,提供场地宿处,不需繁文缛节、征调派遣……那是最方便的。 这就开始用上她了。阮晓露点头附和:“这‘联合国总部’,选址必须不能马虎。” 张叔夜欠身侧耳:“联什么?” “啊,我知道了。”阮晓露叫道,“沧州柴进,您可听说过?” 张叔夜问了几句,思索片刻,摇摇头。 “距边境有点远。而且四处交通太方便。咱们虽然是东道主,也得防着辽金使团趁机派人渗入我国内地。再说……再说这个柴大官人的身份,似乎是旧周皇帝一系子孙……” 张叔夜政治嗅觉敏感。柴氏家族身份特殊,当个富豪财主可以,最好别让他们掺和任何国家事务。 阮晓露听了张叔夜分析,也觉得柴大官人庄子不太合适。不说别的,他庄子里养着的那百十个在逃江洋大盗,最好不要跟外宾碰面,更别让宋朝官员见着。 “啊,我知道了。”她笑道,“有个地方再合适不过。既接近边境,又交通不便,也少人定居,但各种基础设施齐备,可以拎包入住……” 张叔夜睁大眼睛。真有这种地方? 灰蒙蒙的渤海,浓厚的云层和海岸线纠缠在一起。层层海浪滚动翻卷,扬起浓厚的泡沫。 一艘硕大的平海军战船在那泡沫里若隐若现。桨板吱呀,发出单调的噪音。 几个官宦服色的人探头出舱,被那海腥气熏得嘴歪,又赶紧缩了回去。 三五水手躺在甲板上,享受那乌云缝隙里难得的阳光。 却另有一妙龄大姑娘,也寻个角落,大大方方往甲板上一躺。日光照在她脸上,她舒服得眯起眼。 数名官吏经过,对横躺在地的水手目不斜视,看到地上躺了个女郎,瞬间好似踩了驴粪蛋,一跳三尺高,大惊小怪道:“快起来!姑娘家家,四仰八叉的在外头躺着,成何体统! 有人道:“唉,乡野妇人不识礼数,回头可别给咱大宋露怯。” 阮晓露蜷起身子,大大方方地回敬:“俺也不想在这儿啊,俺想回家睡火炕。你们跟长官说说,给艘船,让我回去,别给你们丢脸啦。” 一个军官匆匆赶上,朝那几个文官低语几句,说这姑娘是辽金使臣点名要的斡旋中介,可不能怠慢。 “就算你们都打包滚蛋,她也走不得!休要慢待了她,耽误国家大事!” 先前那几人咋舌,看看阮晓露,既无官威,也无贵气,怎么看怎么像是洗衣扫地的仆妇,如何便要紧了? 他们都是随船的奉义郎、给事中、中书舍人等,职位说高不高。眼下身在大海,性命全托付给船上兵勇,军官的话也不能不听。几人嘟嘟囔囔,作势道歉,匆匆离开。 阮晓露站起身,笑着朝那军官打招呼:“孙提辖……哦不,孙将军,多谢你替我说话。” 孙立如今身为登州防御使,护送官船责无旁贷。他除下头盔,笑道:“姑娘,现在全船都知道你背后是张侍郎张大人,惹不得。你也悠着点儿,若让张大人也觉得你失礼太甚,那就尴尬了。” “番人不讲礼数,比我蛮横鲁莽多了。我这是帮他们提前适应一下。”阮晓露有理有据,“张大人从来没管我,想来是默许。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连个‘揣摩上意’都没学会?” 孙立摇头笑笑,巡逻去了。 如今这艘船正行在渤海深处。按照地理情状,渤海沿岸的登州,离辽金控制地都并不太远,隔海即到,又曾是重要的对外贸易口岸,是斡旋和谈的理想地点。但具体在登州的哪城哪县,却迟迟无法决定。辽金互相防备,虽然嘴上说信任大宋,但实际上也戒备得紧。斡旋地点选在哪儿都有人有意见,生怕对家在当地安插细作、设置陷阱、埋伏暗算…… 礼部侍郎张叔夜大胆建议,不如干脆就在登州沿海寻一孤岛,现起行宫,扎营帐,杜绝一切提前操作的可能。 目前辽金战况如火,两国最高统治者尽皆亲临前线。辽国太后答里孛御驾滦河行宫,亲自督战,女真大皇帝阿骨打则率军驻扎在滦河对岸,离海岸线都不太远。到时双方隔着滦河下海,各派水军船只,将使团送往宋属小岛,来回交通便利,方便沟通。 辽金虽然都有水军,但其战斗力平平,比起各自的王牌骑兵部队,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兵种。就算半途意外冲突,开打起来,在水面上也打不出什么花样。而大宋水军虽然久不征战,舰船装备倒都挺先进,排起来威风十足,有那么个坐镇居中的大哥范儿。 那么问题来了,哪个小岛可以当此重任呢? 礼部侍郎张叔夜奏道:“臣有闻,蓬莱海滨七十里外的沙门岛,原是流配重犯之地。去岁,有外国商船误泊岛上,岛上犯人暴动,杀死看守,劫得船只,逃回内陆,为祸登州府城。登州府尹范池白临危不乱,迅速反应,调拨兵力,将恶徒清剿殆尽。虽有少数民众伤亡,毕竟府城不至沦陷,大部分百姓得以转危为安。范府尹因为此功,还曾受到朝廷嘉奖。 “至于沙门岛,因为以区区一岛之资源,收纳天下穷凶极恶之犯,致其多有死亡,或因人心扭曲,绝望弥漫,自相残杀,实乃大患。幸而朝廷已矫正其弊,下令废弃沙门岛,将重犯移送登州本土牢城拘押。此等惨剧,今后不会再有。 “如今沙门岛上并无居民,监牢城寨、居屋马厩等尽皆废弃,只要稍加整修,便可接待番人使团成员。更兼城高墙深,除一码头出入船只外,别无上岛路径,可保三方使团安全。” 天子准奏,令张叔夜率领宋方斡旋使先行上船登岛,输送物资,布置场地,准备斡旋和谈。 船上除了一众文官,还有随行保护的军官武将,再就是两个背景神秘的女子。大多数官员都不知其来历,只知她们出身草莽,在江湖中名望颇高,名气更是直达北国,是这次斡旋的重要中间人。 使团中夹带平民,甚至夹带平民女子,乃是大宋百年外交史上前所未有之奇观。但大家都知道,这次是和茹毛饮血的胡虏野人打交道,倘若坚守礼节,他们也未必能理解其中深意,属于媚眼做给瞎子看;不如放松一下道德标准,算是向下兼容。 反正沙门岛地处偏僻,活人罕至,这事不会传得太开。就算有人弹劾,也是弹劾张叔夜一个人,跟自己没关系。 往好了想,这种“江湖奇人受命出山参与国家大事”的情节,以前是传奇史书里才能看到的桥段,说不定能成一席佳话。 时代变了,各种刷新三观的大事层出不穷。大宋官民心中的道德准绳,也在悄悄地摇摆滑落。 顾大嫂看了一会儿海景,觉得和去年大同小异。眼看孙立又巡逻过来,不想跟他照面,躲进小小的后舱里烤火。 “啧,这官升的,够神气。” 孙立是她大伯,自从当了军官,就张口国家,闭口体制,跟顾大嫂孙新这对流氓夫妻越来越玩不到一块。去年盐帮和梁山兵马大闹登州,本以为孙立会被拉下水,一起落草为寇,没想到人家不仅把自己摘了出去,而且官越升越高,顾大嫂不屑之余,也有点眼红。 为啥这孙立升任的是登州防御使,不是济州防御使?为啥这梁山泊非要落在济州,不在登州? 保护`伞虽大,罩不到自己头上,等于没有! 可恼啊可恼!她见着孙立就不想搭理。 顾大嫂和阮晓露闲话两句,心神不宁,透过舷窗缝儿看着远处,叹道:“沙门岛上冤魂多,这些当官的大概不知。我现在就觉得全身凉飕飕的。” “那是火盆没炭了。”阮晓露回想当初一船丧尸的惨状,也有点背后发凉,道,“姐,任务没开始呢,别扰乱军心。” 顾大嫂哈哈一笑:“我不是要扮萨满么?这叫提前入戏。” 云层中逸出一缕日光。瞭望水手报称:“预备停靠沙门岛。” ------- - 官船靠近码头。张叔夜自内舱传令,告诉水手:“上次囚犯暴动,对这码头多有损坏。你们停船须得格外小心,必要时先放出小艇……” 几个水手看了一番,却道:“大人,这码头修得好好的,没坏啊。” 不仅码头新修,码头边甚至有个简陋船坞,里头停了几艘破烂渔船。码头连陆地半里外,原本该是废弃监牢的位置,此时明显有人居住,门口堆了柴垛,晾着衣裤和鱼虾。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盐池,有人忙碌煮盐,有人在修缮房屋,有人在打磨农具…… 远远的看不清这群人来历,但见男女老少都有。这群人见到大型官船靠岸,立刻如惊弓之鸟,慌了起来。有人当当敲锣,十几个大汉围拢岸边,提着大刀弓箭,闹哄哄的准备迎敌。 张叔夜听闻汇报,三两步跑上甲板,一看这架势,也怔住了。 “海盗?” 一年多的工夫。这岛已经被海盗占据了? 怎么没见登州府汇报呢?他去信询问的时候,那府尹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这岛还荒着! 张叔夜不及细思,马上命令:“按照预案,准备迎敌。孙将军!” 锣声敲响,一船人立即警戒。没想到此行如此多舛,没看见胡人一根毛,先跟海盗对了线。 一排弓弩架起来,随时准备清场。 阮晓露远远看到那群“海盗”的面貌,又看看那简陋的煮盐池,忽然大喊:“先别打!我可能认识这些人。”
第252章 阮晓露不由分说, 拣出个白旗挥一挥,然后令水手解一艘小船。 “让俺过去探探虚实。” 先前嫌她躺地上那个中书舍人皱了眉头。江湖女子果然莽撞,这么积极爱表现, 跟这满船的官兵抢头功。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62 首页 上一页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