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慢慢点头:“我们在各地尚有近万大小帮众,需要时,都可调遣。” 此时兵至寿张县。先锋喽啰前来请示,要不要低调绕行。 阮晓露和身边几人商议片刻,决定:“直接开进去,就说是保毅军调动。” 这寿张县贴着梁山泊最近,早在王伦时代,就已是梁山控制下的地段。出山办事的头领时常光顾县里的酒店客店。“乡约”通行,百姓遇事都不怎么上衙门,知县就是个摆设。甚至还曾因着县里闹采花大盗,那知县派了人,转弯抹角找到“梁山公益”,请求好汉们为民除害。 因此当梁山军至,轻而易举就控制了县衙,全无一人抵抗。梁山军马对这些老乡也很照顾,所过街巷秋毫无犯,没拿一两银,没吃一碗酒,只是派人看住了知县,防他向上头报告,泄露大军行踪。 此后接连几个州县,都是直接控制,未损一兵一卒。有几个小县听说梁山保毅军到来,直接“开门揖盗”,倒省了大家叫门。 到了济州府,梁山兵马更是如入自家后院,口称探望太守,直接包围府衙——这一次,遇到几十虾兵蟹将把门。安道全焦头烂额地走出来,破口大骂:“太守送医太晚,此时依然命悬一线,你们别添乱!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安道全骂得越狠,大家越兴奋:“宋公明哥哥果然没死,赶紧派人回去报知寨主,他老人家必定欢喜。” 打着“保护太守”的旗号,照例派人控制了府衙和兵营。济州府的官军也是梁山老熟人,知道敌不过,干脆缴械不打。虽说“保毅军调动”的理由有些牵强,但也难得糊涂,乖乖的躲进营里。 忽有人记起来:“那个黑旋风李逵呢?咋没出来跟咱拼命?” 问了一圈,有相熟的公人道:“那个好赌的黑大汉,在太守病发当日,就翻墙逃走,不知所踪。哎,太守平日待他如兄弟一般,这人也没少狐假虎威,在府城里寻衅闹事,让下官们给他擦屁股。眼下出了事,跑得比谁都快,真是人走茶凉哇。” 阮晓露只觉当头一棍。这么大个祸害,让他流落江湖?万一他踅上梁山,给谁来一板斧,怎么办? “怎么没人通知俺们?”她质问。 宋江治下的济州府,和梁山经常互通声气,遇到调兵遣将之事,都会互相知会,以免误会。 缉捕观察何涛一脸冤枉:“通知了啊,当天就通知了。下官以为,他身无分文,很可能跑到梁山去容身,马上派人去告知。不过那时候贵寨似乎有点忙乱,我们也不好添事,只找到了你们的军师,简略说明……” 阮晓露面色微沉。吴用这厮,压着这么大新闻而不公之于众,是几个意思? 只能告诫左右:“只怕他还在左近,此人行事疯癫,不知会做出什么狂事,须得严加戒备。” 按照此前的计划,令喽啰去府衙里取了宋江的官印、官服、中书省的奏授告身、以及一系列委任文书,另外从安道全那要来一沓乌黑银针,当做“朝廷谋害文官”的证据。然后写了个状子,拿去去街坊巷陌收集百姓手印——大家亮出肌肉,和和气气,以理服人,没多久就攒了一大摞指纹掌印——当做“告御状”的材料。再从张贞娘处买来更多白布,必要时往身上一披,以添声势。 这些事情做完,不管是否合理合法,反正大家底气足足,“告御状”的步伐迈得六亲不认。 宋江若清醒,必定会以死相抗。可惜他还昏迷在床,济州现下完全是无政府状态,只能任由梁山人马摆布。 此后数日,静悄悄拿下沿途州县。直到出了山东,梁山的影响逐渐稀薄,无法直取州府。阮晓露便教大伙改了装扮,化整为零,扮作客商、伴当、上香百姓,藏好军器,分头行走,水陆并进,不一日聚合在东京城外,此时正是正月十五当日。 阮晓露扮作村姑,带了几个小弟,展开事先绘好的京师地图,踅到城门观望。 她不是头一次进京,然而这一次,却觉得气氛平白有些不对。 上元灯节前夕,按理说应当家家热闹,户户喧哗,都安排庆赏元宵。可为什么这城外一条长街,却是家家闭户,铺铺关门,一派萧条之色? 而且城门大开,守城兵勇尽皆不见,地上隐隐有血迹。 她直觉有情况,令喽啰先收起“告御状”的行头,“刀拿在手上。” 忽然,只见一群百姓奔逃而来,口中惊呼:“不好了,不好了,天上杀星下凡了!一个黑大汉,抡两把板斧,赤条条刀枪不入,趁节庆时杀入城中,火杂杂只顾砍人!这位娘子,你休要在此逗留,赶紧逃去乡间,莫要让那杀星撞见呀!”
第292章 “俺宋江哥哥死了!你们还他命来!” 声吼巨雷离店肆, 手提大斧劈城门。李逵又砍下一排脑袋,全身糊着血,在十字路口嘶声大吼。看着地上滚滚人头, 又呵呵大笑。 一队巡逻兵勇赶到,看到这残忍恐怖之景, 畏缩不敢上前, 相互推让:你上。”“我掩护。”“来个人去房顶上放箭……” 犹豫之际,李逵早走得没影, 只留下一路惨叫之声。 宋江回城当日,便即毒发, 寻常医师束手无策。宋不似晁盖那样迟钝, 立刻意识到是谁下的毒手——自己自幼学儒, 长而通吏, 素秉忠义, 并无分毫异心。可是再忠心, 再能干, 只因身家不清白, 朝廷奸弊纵横,终不容他。他死虽无憾,唯一耿耿于怀的是, 自己为国家做了那么多事,却连一个身后清名也得不到。 他毫无怨言, 只是叹谗佞专权,闭塞贤路,自己冤屈, 死不瞑目…… 奄奄一息地哀了半夜。这话却让李逵听到了。到得后半夜,听得房内无声息, 李逵以为宋□□,当即嗔心大作,抄起板斧,打算杀到东京,给他宋大哥报仇。 以往李逵无论多么暴躁,总有宋江节制喝止,不让他闯出大祸。今番宋大哥“已死”,天杀星无人约束,全凭本能行事。他贪慌出城,又不曾带得盘缠,免不得到处掳掠,肆意杀人。他出身乡间,走得快,做公的哪里追得上。天黑了随便往林子里一躲,一身黑皮就是绝佳的隐身法,谁人能辨?等闯入东京城,正值城门大开,游人入城,预备观赏晚上的灯节。又闻得夜禁取消,皇帝皇后、太子百官也出来观灯赏玩。李逵大喜,当即砍翻几个守城小兵,拖过几盏花灯,放一把火,闯了进去, 北宋终其一朝,除了边疆重镇,绝大多数州府并不设防。就连开封城这样的天下第一富庶去处,也没有像样的城防。为了官员百姓行走方便,更是拆掉了不少防御设施,城墙形同虚设,只是个大型路障。 黄昏月上,六街三市,家家挂灯,户户缚彩。热闹之地搭起鳌山,各地都有花灯进献,在御街两廊下争奇斗艳,引游人竞相观看。更有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社火游街……乐声嘈杂数里,直通皇宫。李逵状如恶鬼,赤条条行在街上,群众第一眼见到,都以为他是卖艺的,还指着那板斧评论笑闹;直到李逵砍下第一颗人头,血流满地,还有人以为是在变戏法! 赏灯时节,本地百姓和外地游客纷纷出门,街上行人摩肩继踵,在李逵眼里,就是一堆插标卖首的活靶子。他如同虎入羊群,斧头随便一挥,无有落空,斧刃划破血肉身躯,那嗤嗤的声音,以及那略有迟滞的手感,给人带来异样的满足。 李逵放声大笑,但觉过去三十多年,无一日 像今天这般快活。 当然立刻有公人赶来制止。但京师人众过惯了太平日子,当此佳节,大多数官兵都在休假,值守的都是巡检捕盗之流,也只配了水火棍,所防备的也不过是小偷小摸、偷香窃玉之类的案件,哪料到会有人无差别屠杀?一旦撞上,无不丧身板斧之下,甚至无人能跑去求救。 “不是有八十万禁军么?在哪呢?都来找你黑爷爷受死啊!” 李逵杀得性起,乱闯乱撞间,忽见临近巷子里有人猜灯谜,十几个仕女头戴雪柳闹蛾,穿着狐裘锦缎,纤薄轻盈,围拢笑语。李逵大怒:“俺宋江哥哥让人害死,你们这些婆娘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那里笑!” 睁圆怪眼,咬定牙根,冲上去,板斧排头便砍。可怜如花佳人,登时金坠玉崩,化为碧血。几个贵妇人尚不知发生何事,奔走询问间,忽见旁人脑袋消失,血喷的老高,吓得无声倒地,让李逵一脚踏一个,先割了头,意犹未尽,对着尸首发狠剁了几十斧。忽听左近有孩童笑闹之声,李逵又怒:“俺宋江哥哥还没来得及传宗接代,你们凭什么生孩子!” 手搦双斧,又冲过去…… 等维持治安的巡检带着兵勇赶来,只看到花灯首饰玩具遍地,满街支离破碎的肉块。 但东京城实在太大,一处出事,别处尚且不知。黄昏临近,夜幕掩盖了血色,各处坊隅巷陌冉冉升起花灯。偶尔响起的临死惨叫之声,也被锣鼓乐声所覆盖,传到旁人的耳膜里,也和戏曲之声无甚区别。李逵杀人不尽兴,又到处放火,烟熏起来,远远的也只似花灯燃烧,人们看了,并无半点惊慌。 鲜血点燃了城内蠢蠢欲动的恶。一些盗贼泼皮开始趁乱作案,跟在李逵的血脚印后头,大做伤天害理之事。 …………………………………… 李逵就这么杀了一个时辰,饿了便抢摊贩吃食,累了便于黑暗中藏身。有人撞着的,都被他一斧一个,砍翻在地。他也逐渐发现规律。百姓衣衫单薄,一砍一个准,干脆利落快;贵人们穿着滑溜溜的皮裘锦缎,身上珠翠叮当,经常一斧砍不到身子。但贵人四体不勤,一惊吓,通常自己就摔倒了,让他原地剁碎,也别有一番手感。到得后来,斧刃卷了,他到街边肉铺,逼得小厮给他磨快,反手一把将那小厮砍作两段。 京城的种种繁华热闹、纸醉金迷之相,也徐徐铺开在他眼前。李逵的怒火不减反增。眼见夜深,大内宣德楼前的琉璃灯山愈发的亮,他便循着光亮奔去。 “皇帝呢?狗皇帝在哪?教他把脑袋献上来!” 宣德楼的灯光辉煌,笼罩着一个华服贵人。他年纪甚轻,面容瘦削,蓄三柳髭须,并非当今道君皇帝,乃是新封的太子赵桓,此时正在赐万民御酒,百官皆簪花作陪。 正热闹间,只嗅得一阵血腥气冉冉升起,直混入那灯阵的火油味中。 有人尖叫:“杀人啦!莫看热闹,快跑,快跑!” 却马上被宫廷禁卫拿下:“造谣传谣,破坏节庆,尔等是何居心?” 让皇亲贵胄过个好节,是最要紧的。百姓谁敢给这太平盛世添乱,先把找麻烦的抓起来。 抓了一排传谣的罚站示众,百姓噤声,安静了一会儿。终究是活命要紧,流言传遍四面八方。抓住一个,还有十个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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