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好大的个子!哪里抓的?” 卫珠娘像个好容易哄好了熊孩子的大人,朝阮晓露无奈一笑,问她: “奶奶何时回来做客?” 花小妹:“……” 阮晓露:“……” 这辈分就不能统一一下吗? 那边卫四宝坐在船上,望眼欲穿地看着自己妹妹。卫珠娘却似没瞧见他,朝阮晓露的船最后摆摆手,转身离开。 阮晓露目送她回村,目光转向那一片灰扑扑的盐田。在这片盐碱地上住了月余,已经有感情了,依依不舍。 两条船齐头并行,擦着泥泞的滩涂,驶往长江。 卫四宝的摇船技术差劲,忽然用力过猛,船头一斜,两条船眼看就要剐蹭。一船的白衣军汉惊呼。 阮晓露离他们的船最近,当即抓起手边的船桨,用力一顶,把邻船推上正常航线。 卫四宝喃喃道谢。 李俊接过他手里的船桨,抬眼看她一看,拉家常似的,道:“若我一个月后没音讯……” “就无论如何放弃盐场,叫大伙收拾东西跑路。”阮晓露背靠草席大炮,似笑非笑地回,“第七回 了。大哥,我又不健忘。” 水面骤然开阔,水路分出两条岔道。两船各取一道,就此分开。 “李大哥!”阮晓露想起什么,收起怠惰,赶紧朝那南行的小船大喊,“听俺一句话,千万别要那边的编制!他们开多好的条件也不行!那边就是个坑!谈不拢,赶紧跑……” 李俊朝她一笑,远远挥挥手。 大家吆三喝四,最后几句道别,各自离去。 * 阵阵南风扯着帆,小船敏捷地逆流而上。左右的盐田逐渐稀疏,岸边有了草丛、树林和农田。 阮晓露坐在船舷上,穿着男装,盘个发髻,扮成凌振手下的军健。 衣服是从战场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洗了无数遍,完全洗掉了上一任主人的晦气,却还带着些微的火药呛人之息。 她面前横着个黑漆漆的炮筒,视野受阻,脚也伸不直。她干脆把双脚勾在炮筒下,双手贴耳,往后一躺,慢慢收缩下腹,把身子卷起来。 躺下的时候,头发丝蹭着水中波浪。起身的时候,满眼青绿风光。独一无二的江景健身房。 兄弟们的巧克力腹肌好看归好看,但男女有别,她不指望自己能练出那种肌肉。古代生活水准摆在这,能吃饱就不错,没条件顿顿西蓝花鸡胸肉。冬天也没暖气,留点体脂更安全。 不过她觉得自己的核心力量还是亟待加强。原本经过这两年的练习,跑步、游泳等日常运动都不在话下。但这次真枪实刀的上战场,还是让她悟出不少进步的空间。 为啥李俊跟人交手,攻防转换那么丝滑敏捷,时常快人一步;为啥威猛兄弟能一夫当关,敌人冲过来东倒西歪,他们却稳如泰山? 武功造诣和体重当然是一方面;但也是靠着核心肌肉群来稳定躯体,保持平衡。 还有她的保命绝招“衙内愁”。如果核心能再稳一点,身体控制再强一点,也许真能把李总摔个脸着地…… 总之,干架时,有个好腰能救命。 炮筒下的卷腹练习,每做完一组,阮晓露就觉得自己的血条向上生长了那么一丢丢。 花小妹不甘示弱,跑到她对侧,也开始做炮筒卷腹。 “……三十三,三十四……我可以做五组!” 有巡山一队的训练经验打底,她的动作居然还挺标准,一点也没有瞎借力。 也是有着参加巡山一队的经验,花小妹已经完全不在乎旁边俩大男人的眼神,还挑衅凌振:“要不要比试比试?我看你一组都做不完!” 凌振使劲往后缩。两个女大王虽然与他有救命之恩,但如此放浪形骸,真怕她们把他给吃了。 张顺却跃跃欲试,拍一拍自己的白巧克力腹肌:“我做一百个没问题!” 但他控着帆,掌着舵,还得不时分心观察水上交通,脱不开身,急得抓耳挠腮。 花小妹擦一把汗,跳回船,命令:“你给我把衣服穿上,看见你就眼晕。” 张顺活鱼成精,在水里的时间比在岸上多,从小到大约莫只有见官交税的时候正经穿过衣服。他哪肯照做,往后一倒,装没听见。 花小妹:“……你穿不穿?” 她跟着阮氏三兄弟一路从山东南下。三阮在水寨里赤膊惯了,可也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脱得赤条条”,唯恐回去让花荣当靶子。 花小妹威胁两句,发现没用,便要发脾气。阮晓露赶紧也跳回船,拉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架。 “看,有没有发现咱们在逆行?”她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夸张惊叹,“江上这么多船,没一个能像咱们这样逆风又逆水,因为咱们的船上,装备了……” “你穿不穿?” 花小妹全无慧眼,完全看不出船帆的奥秘。 阮晓露叹口气,改口,“让他光着吧。你瞧江上这么多船,都是冲着咱们来的。没他杵在这儿反光,肯定得有人撞上咱们。” 张顺神色一滞,哼一声,悻悻地披上块布。 难得给大姑娘秀肌肉,人家把他当反光灯…… * 一路辛苦,白天在船上打尖,晚上就歇在江岸的盐帮小头目家里。盐帮初被官军打散,帮主跑到海沙村去守家,其余人并未群龙无首,而是很低调地苟着。阮晓露一行人来时,那房间里还有三 五个人在赌钱。一看张顺,脸熟,给让出两间屋。 还问呢:“咱帮主平安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一群小弟松口气:“太好了!江州左近的据点让官府抄了不少,大伙都等他回来带挈买卖,不然下个月要挨饿了。” 张顺犹豫一瞬,还是先不提李俊孤身闯睦州,一言不合就有可能被方腊挂城头的事了。 岔开话题,问:“江州如何?” 赌钱的道:“别提啦!当朝蔡太师正在城里!说要视察什么‘盐引法’的成效,生意根本没法做!还在严查治安,各路绿林根本不敢进城!——哎,张二哥,你手下还缺打渔的吗?小的们赚点外快。” 形势不好,人心思变,都在琢磨搞副业。 张顺也愁:“我手底下那些卖鱼摊子,一半是非法占江,另一半无照经营,蔡京来了不得整改,眼下谁知还在不在。” 一群底层人口唏嘘一番,张顺忽然想起来: “哎,凌老兄,你说你认识蔡九知府,能不能帮我顺便说道一下,减一减渔民的税?” 凌振却也头铁。跟着一帮匪徒混了许多天,他已经彻底摆烂,不端着他京城子弟的架子了。 他笑道:“蔡德章在东京做衙内时,我确实跟他有几面之缘。但今番我打了大败仗,还去斗胆求见,通他的关节,极有可能直接就被拿下法办,过去那点情面算什么?至于减税,提也休提。” 大家也就是这么一说。活了半辈子,只听说过加税,何曾听过减税?笑骂凌振两句,先后歇息。 再行几日,进了江州地界,在李立的黑店里吃了顿饭,坐张横的黑渡船过了江,又去穆家庄讨了点盘缠。三阮南下路上,把这几人都欺负了个遍。阮晓露本以为自己要“代兄受过”,做好了吃白眼的准备,谁知这几人见面就热络,管她叫妹子,原来跟三阮都已经英雄惜英雄,结义成兄弟了。 这日清早,雾气散去,便远远的看到江州府城大门。 由于蔡京在城里视察,门禁也查得严。好在有个凌振,光鲜的衣甲穿出来,大炮拉过来,守城的就毕恭毕敬,把“东京炮手”和他的伴当迎进了城,还热情介绍:“您几个远道而来,可知我江州有名的浔阳楼?一定要上去坐一坐——哎,小人可绝对没收好处啊!” 阮晓露进城一看,嗬,大领导莅临就是不一样。一个多月不见,街头巷尾干净整洁,酒楼客舍灯红酒绿,连街上的乞丐都消失了,全国文明先进州府。 一行人找个客店歇了,对好口词。次日凌振就出门,寻找拜见蔡九知府的机会。 其余三人排好班,轮流扮做凌振的伴当。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在外头晃荡了五七天,拜帖也递了好几回,府衙那里毫无回音。 凌振垂头丧气:“知府把俺忘了。或者知府瞧不上俺。或者知府想让俺赶紧回东京,自行领罪……” 这日正是阮晓露陪着凌振出门。她在旁边瞎出馊主意:“等知府出门的时候,拦在他跟前喊冤,管用吗?” 凌振嫌弃地摇摇头:“谁搭理你。又不是唱戏。” 正没辙,忽见街上走来一人,小步趋来,看到阮晓露就唱喏。 “阮六姑娘!”他低声道,“贤妹如何还在城里盘桓,眼下做公的多!——不过你这一副样貌,倒是温良无害,也不必怕,哈哈!” 阮晓露吃一惊,低头打量好一阵,才赶紧还礼:“哎唷,宋大哥。”
第75章 宋江这俩月显然过得很滋润。江南水土养人, 比起刚流配到此的时候,他身材更胖了,头发也浓了, 脸上的天生黄黑皮居然也似乎提亮了两个色号,衬得那金印更明显了。 但他走在路上, 完全没有因为这行金印被歧视。小商小贩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押司, 出门去?” 这哪是服刑,分明是度假。 阮晓露偷眼看看他身后, 李逵并没有跟来。她这才舒口气,客气一句:“近来可好?” 又压低声音, 明知故问:“没有不长眼的再想绑架你吧?” 宋江笑呵呵道:“没有没有, 多亏贤妹那日大展风采, 此后没人再敢打小可的主意……” 如果说在梁山上初次相见, 阮晓露对他来说就是个路人甲;那么上次浔阳江上, 这姑娘直接从张顺手底下抢人, 圆了他的坐牢梦, 这功德可就大了。宋江对她的印象分扶摇直上, 以至于今日一眼就认出来,一口一个“贤妹”,热络得不得了。 一个推车卖点心的小贩路过。宋江当即招呼过来, 塞几个钱:“给这位姑娘和这位军官各装两块糖蜜糕,多撒点糖。” 阮晓露还没来得及推辞, 糖蜜糕已经热乎乎的捧在手里了。 仗义疏财是宋公明的江湖人设。他见到别的好汉都哗哗给银子。几块糕算什么。 阮晓露也就没心理负担,谢一句,大口开吃。 宋江早就注意到凌振, 堆起笑容自我介绍:“小可郓城押司,因罪获配此处, 得遇将军,不胜荣幸之至!……” 凌振何曾被人叫过“将军”,惶恐自谦两句,就跟宋江热络起来,仿佛多年老朋友。再多聊几句,把自己今番的来意都透了个底儿掉。 阮晓露没拦着他。宋江是梁山的老朋友,在江湖上人脉通天,这些事迟早会知道,瞒他有什么意思?徒增隔阂。 果然,宋江听完海沙村保卫战的因果,询问了好一阵细节,意犹未尽,低声赞叹:“如今滥官当道,倒是良民受罪受苦。只是可惜小可不在彼处,否则也要出一份力!凌统制,你不盲从军令,而是遵从本心,为民请命,真真大仁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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