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杀他?” “……” 这一句迟早得问。 轻王又说:“凤侯,你不要想着编一些话,我方才就说了,真话还是假话,我能辨得出。既然此人是暗探,又已被擒,为什么不交给我,你却要动手杀了他?若无必要的理由,你是绝对不会在丞相面前杀人的,不是吗?” 我沉默一会,说:“他一直在暗中窥伺丞相,连今日府中请了大夫,丞相几时出府,几时回来的他都知道,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不得不除掉他。” “他已被擒,不一定要你来动这个手。凤侯,他是知道什么秘密吗?你怕我审讯的时候知道,所以才不得不杀了他?” “关心则乱,丞相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不能让他处于危险之中,你多虑了,并无什么秘密。” “你三番回身,都是因为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让你一定要杀了他?” “哦,他说,他会逃出去的,他一定会杀了丞相,所以我不能容忍,才会出手杀了他。” “凤侯,你不要骗我。” “轻王不信,可自去查问,若是问完了,等会你出去的时候烦请记得让他们帮我点个火盆,我病中,有些怕冷。” 屋里点起火盆后,暖和了许多,他们还给我带了晚饭,挺丰盛的。 吃过晚饭后,我见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夜雨阑珊,雨打芭蕉,格外的好看,便出了房门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看着夜雨。 我是凤侯嘛,只要孔明不给我定罪,轻王不给我定罪,我起码门还是能出的,最多就在院子里看看雨,我也不想跑到什么别的地方去。 雨声沙沙,残叶落地,萧瑟又好看。 我依在亭子里便睡着了。 这一睡着,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黄月英。 我已有许久都未梦到她了。 我这才明白,我的心里永远都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平静。 这一梦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已被我遗忘了许久。 那时候黄月英与孔明新婚不久,我陪着孔明和她下山去城里买日常用品,路上正碰到有人出殡,白色的纸钱撒的漫山遍野。 黄月英拉着我恭敬的避在道旁,她很是感慨说:“生老病死,真是无人可以例外啊。” 那时我还小,对死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感悟,便问他们:“何谓死?” 孔明答我:“死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再无法感应阳光雨露,再无爱恨。” 我又问:“那何谓生?” 黄月英答我:“生就是生命的降临,生,总能给世间带来希望。” 我说:“听上去,生不是一件坏事,死也不是一件坏事。” 黄月英抚着我的小脸,说:“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你当年随你爹娘逃难,父亲发现你们的时候,你爹娘都已经气绝身亡,只剩你这么一个婴儿。” “哦?”那时候孔明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的来历,“豆豆的身世如此可怜?” “豆豆几番差点救不活,我娘熬了米汤一点点的给豆豆灌下去,后又去庄子里,有妇人新育孩儿,父亲恳求人家,才换的人家愿意哺给豆豆几口乳汁。” 梦里,我不耐烦听他们这些深奥的道理,自去一旁的草丛里抓虫子了。 此时梦外,我才可见当时孔明和黄月英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孔明问:“岳丈为何会对一个没有名姓的婴儿如此费心?” “孔明想说什么?”黄月英看着孔明反问,“难道真要见一个婴儿饿死在我黄家的门外?” “卿念多虑了,我并无此意,我只是好奇豆豆是什么人,会是什么人留下的孩子。” “孔明不是很聪明吗?那,这个谜题孔明能解得开吗?” “这个天下间就没有我解不开的谜题,不过……” “孔明还有何疑虑?” “卿念,豆豆不问生,先问死,这非吉兆,恐她日后,可能不得长生。” “孔明,若你日后有能力,求你多多看顾豆豆,尽量周全她,保她一条小命。” “卿念言重了,你我夫妻,何谈一个求字?再者,她也算在我跟前长大,难道我能看着她走向死路不成?我自问还没有这么硬的心肠。” “多谢孔明。” 身上沉了一沉,我从迷迷糊糊的梦中醒来,夜幕深沉,雨声阑珊,孔明在我身旁拿了大氅帮我盖着。 “你怎么来了?” 孔明见我醒了,用大氅帮我盖严实了,才说:“侍卫来报你独自坐在亭子里睡着了,他们不敢动你,便来报给我知晓。你还在病中,就这样坐在这里吹冷风?” 我靠着他笑了笑,说:“不算很冷。” 这一靠近他,才发现他身上有好闻的梨花的香气,我便凑近他的脸庞闻着,问:“我给你寻来的酒如何?是不是很好喝?” 我这嗅着他脸上的香气,离他这般的近,他便抱着我吻了下来,他的唇齿间是郁馥的梨花白的香气,我便也有些醉了。 “你给我寻来的,自然是最好的了,你一向知道我的喜好。”一吻之后,孔明揽了我,笑着说,“你真与卿念不同,卿念每每最厌恶酒味,你倒是不讨厌,不但不讨厌,你还挺喜欢。” “她经常说喝酒会变笨的,她怕你变笨,所以不喜欢你喝,还有啊,你当年喝酒的身边都是什么人啊?元直哥哥,广元哥哥他们哪个不是海量?先帝,二爷三爷,那也个个都是一身的好酒量,他们每一个喝倒十个都不在话下的,小姐可不敢让你去和他们喝,说怕把你给喝死!” 孔明笑出了声,笑了好久,问我:“坐在这冷吗?” 我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说:“不冷,我喜欢在你怀里,看这天下的风雨。” 我们俩便一起坐在这里,看了许久的风雨,看雨水从树叶上落下来,落到泥土中,听那风声鹤唳,搅动天下风云。 他一直陪着我坐了许久。 待到风雨捎歇的时候,我问:“先生这次准备如何罚我?” “为何要罚你?我大汉的军候,在我们自己的城池里杀了敌方的暗探,何罪?” 我讶然仰面看着他,说:“可、可是……我在你面前杀人了啊。” “月儿看我可像那等见不得血之人?” 我静默了片刻,低声说:“谢谢先生。” 孔明如此说,这是要把我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了。 毕竟这事可大可小,我虽然杀的是暗探这是事实,但是我知,死掉的那个知道,剩下的还有什么人能证明这是个暗探?就因为人家的身手很好?现在是三国乱世,人家学一手功夫自保难道还能成为获罪的理由?如果他足够机警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的家人又来执意搅闹的话会很麻烦。 只希望轻王手脚快一点,早点拿到这是个暗探的实证才是正道。 但是,如果确实证明他是个暗探以后也会很麻烦。 一个暗探,必然都不只是一个人,上次在许都的时候,我可是见识过的,曹丕一揪直接揪了一个窝,足足十几个人呢!抓到藏的这么深的暗探这是大功一件,他会知道很多的秘密,有这么个暗探在孔明的手上,他甚至可以用来反计司马懿也说不准的。 榨干他身上的一切秘密才是应该做的事,但是现在,这么个人却被我一刀砍了,就此完结了。 所以现在我知道轻王应该很头疼,他现在是证明这个人确实是暗探不妥,不证明他是暗探又不妥,还不知道他心里把我骂了多少遍了!估计在头疼自己为什么想不开要跑一趟汉中呢! 一般情况下的孔明都很通情理,他连自己都能自贬,赏罚之事简直做到极致了,但如果,他存了保我的心思,执意要保我的话,这大汉境内还真没人能动的了我! 只是这多少有违了他处事一贯的原则。 风急雨骤。 我起身,在孔明身前单膝一跪,说:“若是难以周全,请先生不必顾念我,弃了就是。” 孔明伸手将我拉起来,拥入怀中,说:“月儿,他说的不是真的……” 我将他嘴捂住,说:“先生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 当时暗探对我说的那几句话,只有他自己,九月,和我三人听见,连轻王都看出是暗探对我说了什么,再三挑衅我,我才动手取他性命的,孔明怎会看不出来?所以孔明必然会去问九月,九月一向知道轻重,他不会对轻王说,但一定不会瞒着孔明,会将他所听到的一切都告诉孔明。 如此深夜,孔明身上带着酒意而来,现在轻王忙得很,肯定没空陪他喝,那孔明定是独自饮酒,他心中也有排解不开的心事,才会一人独饮。 我了解孔明,和孔明的一切习惯。 呵,除了这事,还会是何事呢。 我和孔明说:“司马懿惯会挑拨人心,此人身为他的暗探,学的十足,实在可恨!他竟然能编造我的身世,编造我是逆臣之后,他这话说出来,一旦给轻王知道,给天听知道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虽然轻王信你,但是这话要是有一星半点露了出去,你日后还怎么在朝堂之上处理事宜?有些人,本来就不服你,若是借此生事,说你包容逆臣之后,其心可诛,你要怎么辩?我父母当年带着我死在黄家门口,只留下我一人,世人捕风捉影,虽然他们不能证明我是谁,但是同样的你也不能证明我是谁给他们看啊,干脆杀了他,让他闭嘴。” 孔明问我:“你是因为这个才杀他的?”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反问孔明,“我全身上下你都看过,你还有个朱砂痣呢,我是一点胎记都没有,你上哪给我找个清白的家世去?” 我跟他,有过最亲密的事,他自然见过我的身体,他自己也说,为何我一个胎记都没有,我当时还和他开玩笑,说,可能我生来并不是和人有约的,自然就没有胎记了,然后他还指了自己心口锁骨上的那颗朱砂痣,问我,何解?按你这么说,我是和谁有约? 当时我还笑着说,我做你的朱砂痣啊。 这一句说完,他当时就变了脸色,他当时那个神情我真是永远也忘不了。 “杀了他,一了百了,反正他是个暗探,杀了他也不冤枉,最多说我行凶伤人,你骂我几句,老臣们弹劾我几下,大不了军候我不做了,我就陪在先生身边,他们总不能杀了我让我给一个敌方的暗探赔命吧?他们真敢要我偿命,你肯定不能答应的,有先生在呢,生死之事,先生肯定还是护着我的,对吧?” 我抱着他的腰,厚脸皮的嘻嘻一笑。 孔明看着我仰面看他的笑的样子,忍不住抱了我在怀,低声对我说:“月儿,我不是不愿和你有子嗣……” 今夜他饮了酒,与平日的他不同。 “先生多虑了,我怎会信他?他眼看逃不掉了,就想离间你我二人,这么简单的计我还会上当?”我看着院中的一片芭蕉叶被雨水打落在地上,跟孔明说,“先夫人跟你多年都没有生育孩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得看天意,可能我没有这个福气给先生生育子嗣,一直觉得对先生很歉疚,若不是你还有个瞻儿,恐怕就算你骂死我,我也要帮你纳侍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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