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本想先打招呼,但丽塔的苏格兰牧羊犬率先发现了她, 兴奋地在主人的脚边打转。它的工作犬证是在她的特训下通过的,所以一向和她很亲近。 “好久不见。”她笑了一下, 嗓音很沙哑, 至于是因为她抽了太多烟,还是天生烟嗓, 大概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我看了报纸, 听说你最近在工作上很活跃。” 丽塔是犹太民,也长了一张符合传统认知的脸,有着瘦窄的下巴和驼峰的鼻子,身材丰腴,但有着小鸡一般纤细的脚踝。 话虽如此,对方的气质更像是拉美人,也就是在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带着邪恶魅力的坏女人,当她抽烟的时候就更像了——现在她就在这么做,用一根有着长长烟管的柏木烟斗,透过缭绕的烟雾,眼神雾蒙蒙地看向她,仿佛刚刚才从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画报上走出来。 “算不上活跃,只是正常情况。”她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牧羊犬的牵引绳,“没想到你居然还把耶底底亚带来了。” 耶底底亚是这只苏牧的名字,在犹太教的教义中,这个名字似乎具有特殊的意义……其实四十二也不太明白这个名字算是赞美还是嘲弄,虽然苏牧是一种聪慧的犬种,不过以宗教里的重要词汇来给狗命名,总感觉不是什么太善意的做法。 “我到哪儿都会牵着耶底底亚。”丽塔回答,“走吧,我住在十三号别馆里,你应该去看一看那里的温室,和我在英国的一模一样,你会喜欢的。” 事实上,丽塔在许多国家都购置了房产,每栋房子里都有温室,每座温室都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四十二不会在这时候扫兴:“当然。” 此时夕阳西斜,轮船在汽笛声下逐渐远去,耶底底亚踩在枯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一派深秋的萧瑟景象。别馆离这里并不远,但当抵达大门时,四十二的手指已经因为僵冷而笨拙起来,直到进入温室才有所缓解。 “怎么忽然到日本来了?”她问,“我记得往年这个时候你基本都在意大利。” “我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到合适的地方。”丽塔脱下手套,朝温室中央的餐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锡兰红茶,一块糖?” 四十二点了点头,丽塔轻声笑了起来:“你真是从来没变。”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似是意味深长,“各种意义上。” “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日本。”四十二说,“至少让我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在说这些之前……”丽塔将茶杯推向她,抬头冲她笑了一下,“我好像很少和你提起有关我自己的事。” 四十二掀起一边的眉毛:“所以你打算现在告诉我。” “不错,正如我之前所说,现在是合适的时候。”丽塔摩挲着茶杯的杯耳,“我知道,你一直暗自奇怪为什么我经常做一些不符合犹太人规矩的事。” 是的,丽塔不仅很少表现出对犹太人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的崇敬,也很少和犹太人的圈子有交际——对于这个团结且排外的民族而言,丽塔是一个异端的存在。 她的魔术家系似乎非常古老,曾经上过魔术协会的指定封印名单,但由于她非常积极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里世界很难光明正大地t处理掉他,又不引起外界的注意,无奈最后只好去掉了她的名字。 然而在四十二的印象中,丽塔从未去过耶路撒冷——这个据说是她家系起源的地方。 “客观来说,我体内的腓尼基人血统比犹太人的血统比重更大。”丽塔说,“我的先祖中有两位有名的人物……当然,对你而言可能很陌生,她们一位叫耶洗别,一位叫亚他利雅,她们是母女。耶洗别是腓尼基的公主,后来嫁到古以色列成为了王后,她背弃了犹太民独一神的原则,建造迦南的神殿以供奉腓尼基人的主神巴尔,这一习俗被女儿亚他利雅继承,而亚他利雅不仅供奉外神,还竭尽所能地屠杀先王大卫家族的子嗣,所以她们都是旧约中记载的大恶魔,两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她迟疑了一下:“所以理论上……你的家系其实是反犹太教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丽塔抿了抿茶杯,“但实际上,更接近于反大卫家族。在耶洗别之前,我的先祖还有一位女士。如若顺利,她本应在记载上享有一定的名誉……可惜她的下场非常凄惨,所以她的后代中每个人都拥有复仇者之血,注定了要从古以色列和大卫家族身上索取鲜血,才能平复仇恨带来的痛楚,那位女士的名字叫塔玛。” “塔玛?”在今天之前,四十二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她似乎莫名知道对方是谁,“但塔玛不是大卫王的女儿吗?” 闻言,丽塔倏地怔住了:“没想到你还记得……”短暂的沉默,“不错,塔玛是大卫之女,但她在少女时期便随着一位贤者逃离了古以色列。比起大卫,那位贤者更像是她的父母。” “为什么一国公主要从自己的国家逃走?”四十二说,“她和贤者私奔了吗?” “……从你嘴里听到这些,真有些古怪。”说着,丽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看来时间到了。” “你还有其他事吗?” “不。”丽塔看着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是你的时间到了。” 正当她感到困惑时,视线中丽塔的影响出现了重叠——然后是模糊、虚化。夕阳沉入地平线,温室上空的霞光渐渐变成了雾气一样抽象的色块,色块消弭后剩下冰冷的黑暗,她想质问对方发生了什么,想要从椅子上起身,可她的舌头发麻,站起来的同时却似乎离地面更近了。 紧接着是令人晕眩的失重感,鼻息间有泥土和青草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佛手柑的香气。 恍惚中,她感觉一片阴影靠了过来。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梦。”对方阖上了她的眼睑,然后又是叹息,第二次,“我至少应该在温室里准备一个躺椅的……” …………………… …………………………………… 当埃斐回过神时,手下的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站起来,慢慢松开手中的牛筋鞭,青年脖子上深红色的勒痕清晰可见,他的面孔发紫,绿色的眼珠呆滞地看着上空,嘴角还有未干涸的唾液和白沫。 ……她杀了一个人。 但她此刻感到格外平静,即使周围人的目光看起来是那么惊悚,仿佛随时都会有人昏厥过去,她却连心跳都没有乱过一拍。 松开牛筋鞭后,她仍由青年的尸体滑倒在地上,走到床边查看女孩的情况——已经晕了过去,她的下/体被撕裂,此时正流血不止,身上有被凌/虐的瘀伤……但是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尽管她如此安慰自己,但当看到女孩的惨状时,她的内心仍不可遏制地迸发出了痛苦和恨意。 她将目光落到离房间最近的侍女身上:“找一个医生来。” 侍女忙不叠地点头,然后落荒而逃——她的离开像是某个开关,终于让房间里停止的时间开始流动了。站在门外的士兵走进了房门,拔出剑瞄准了她,但只是一种警告,他们甚至没让刀剑离她太近。 “埃斐大人。”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士兵开口道,“您刚刚杀了大王子。” 他说得如此谨慎,仿佛她不知道刚刚那个死了的青年是谁一样。 “我知道。”她说,“但这是暗嫩自找的。” 对方几乎要把自己的头发揪光了:“我知道您也是无比尊贵的人,可暗嫩殿下毕竟是王的长子,受到神的庇佑……” 她冷静地打断了他:“神的庇佑也包括保证他奸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且不受到惩罚吗?” 士兵揪头发的动作变得更用力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杀死王族绝非小事,即使是您,恐怕也得和我们走一趟了……” “我能理解,这是你们的职责。”她略微颔首,“但我要带走我的鞭子。” “这……” “我建议你最好答应。”她说,“否则事情从这一刻开始就要变得麻烦起来了。” “我明白了。”士兵叹了口气,“在我们请示王的决定前,您需要现在监牢里待一段时间。” “请代我转告王,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她拾起鞭子,感受着上面残留着的人的温度——现在是儿子的,也许未来会是父亲的,“因为我也有账和他算。”
第133章 埃斐确实很快就得到了大卫的召见——准确地说, 就是当天晚上,他遣了一名宫仆过来,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她的牢门, 然后请她出来。 当她拿起鞭子时,宫仆多瞥了她一眼,但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给她上镣铐,当她在对方的引导下离开监狱时,两名负责看守的士兵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上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酸臭气味,像是两块在酒桶里浸泡了一晚后发酵了的海绵。 他们穿过一条偏僻的小径,路上没有碰见任何巡逻的士兵,当时埃斐就隐隐有了预感,当对方将他带到大卫的寝宫,而非他处理政务的地方时,那种预感终于有了落实:大卫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办,他找她的原因仅仅是出于多年来的习惯——在他对眼前的麻烦感到棘手时,便去寻求她的意见,哪怕她就是麻烦本身。 甫一推开门,埃斐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和她刚刚路径监狱的看守室时相似的、酒液发酵后的气味。由于大卫已经不再年轻, 近年来她对他的酒精摄入管理得一向很严,如果这种东西也能够借贷的话, 恐怕对方已经透支完了一整年的额度。 “你来了。”大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见鬼,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水桶, 你拍脑袋时会听见水晃荡的声音吗?” 埃斐瞥了一眼地上的酒瓶:“恐怕酒桶会更贴切一些。” “对,我就是那个意思。”他打了个嗝, 并因此笑了起来,“哈哈,只有你永远能领悟到我的幽默点。” 埃斐并不是很认同这种说法,不过这个问题已经持续几十年了,她也已经习惯了友人对于“幽默”一词奇怪的理解……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是一个适合像以前那样诙谐地彼此打趣的场合。 她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羊皮卷轴——大卫过去从不会把政务带回寝宫,按照他的说法,他死也不会在自己睡女人的地方工作:“时间有限,直接开始正题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要求的话。”大卫撇了撇嘴,仿佛在为她的不捧场而满腹埋怨,“说吧。” 她顿了一下:“……什么?” “你不是说要开始正题吗?”大卫说,“那你可以开始说了。” “你主动召见了我。”埃斐眉头紧蹙,“结果现在我来了,你却没什么要说的?” “是你先让侍卫转告我,说是你有账要和我算。”大卫抓了抓头发,“说实话,埃斐,反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当然,前提是你没打算用鞭子把我也勒死,如果你真要这么做的话,我也没辙,所以……管他呢,尽管骂我好了,然后这样我也可以尽情地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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