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想了一下午得出的决策?” “还不止。”大卫说,“然后我们会开始斗殴,你用鞭子,我用……呃,我的竖琴?然后我们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火星飞溅点燃了地上的酒瓶,继而引发了大火,整座宫殿被付之一炬,我们都被烧死了,于是拔示巴①就这样开开心心地看着她的儿子在雅威的扶持下登基为王——噢,可能她也要像我们这样和亚希暖②、亚比该③厮t打一番,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是最后的大赢家——太棒了,以色列万岁!你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 “烂透了,比你本人的存在还要令人发指。” “哈哈,没错,这就是为什么我也喜欢你的幽默感。”他的语气似是意有所指,“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结局,不要轻易用你的鞭子,埃斐。” 从对方的表现来看,真的很难想象他在和一个杀死了自己长子的凶手讲话……她在心里叹息一声,甚至不知道该为两人的友情超越了弑子之仇而高兴,还是该为对方淡薄的亲情观念而哀愁。 漫长的沉默过后,埃斐才轻声道:“虽然我很不喜欢说一些类似'我早说过'的话——但在很久以前,我就提醒过你,暗嫩的性格会招致祸患。” “是啊,大概有那么一、二……三百次吧。”大卫掰算着手指,但她知道他没有真的在算,只是装装样子,“'你不能放任暗嫩和押沙龙这样争锋相对下去了,到底什么时候你才打算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不错,每日一次,今天没听到你这么唠叨我,我顿时乏味地连晚餐都咽不下去了,亲爱的埃斐。” “认真一点,大卫!”他嬉皮笑脸的反应终于有那么点激怒她了,“暗嫩强/奸了塔玛,为了报复押沙龙在希伯伦夺走了他的功绩。”至少暗嫩自己这么认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肯把雅威早已选中所罗门的事公布于众!你宠爱押沙龙,给了他虚假的希望,也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他和塔玛的生母早逝,基述王又远在千里之外,无法照拂他们兄妹,你既不打算给他王位,又把他暴露在危险之下,这就是你对自己'最爱的儿子'的方式吗?” 大卫并不看她,只是盯着桌案上跳动的蜡烛。或许是因为酒精,又或许是因为蜡烛散发的热意,使他的脸烧烫发红,可他的眼神非常平静,她看着那抹火光在那双翠眼里跳动。 良久过去,大卫才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 “如果你不想,就去做些什么阻止它发生。”她冷酷地回答,“而不是在这里买醉,对着一支蜡烛哀怅流泪。” “说实话,我现在心里既不愤怒,也不悲伤——尽管骂我冷血好了,埃斐,但事实是,我不会扯着头发愤怒地吼叫,也不会痛哭流涕地祈求神将孩子还给我——因为我对暗嫩的死根本不在意。”大卫说,“我有十多名妃子,几十个孩子,这个数量现在就已经让我足够头痛了,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但我很少感觉自己像什么人的父亲,除了在押沙龙面前。” “即使是所罗门?”她满腹怀疑,“他是你钦定的继承人。” “是神钦定的继承人。”大卫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比起我的孩子,或许他更像是雅威的孩子……但押沙龙不一样,他就像另一个我,只是更年轻,也更美好。埃斐,是你在玛迦④死后将他们兄妹抚养长大,你应该最清楚他是一个多好的孩子,如果由我自己做决定,不会有比他更符合我心意的继承人了。但你也知道,这是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扫罗当初就想立我为王吗?以色列从不是我的所有物,它的一切都属于神,包括我自己在内。”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该给他虚假的期待。”她的语气终究还是有所软化,“他以为你会让他成为王,而他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协理政务,领兵作战,出使盟国,巡视受旱灾和疾病侵害的地区……押沙龙身上的义务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理应承担的,即使所罗门在神谕下登基,如今支持押沙龙的势力也不会善罢甘休,即使大卫平定了国内的动荡,作为外戚的基述王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你质疑我的原因。”大卫说,“埃斐,你知道命运逆反法则吗?” 她迟疑了片刻:“只知道它是和一种和预言有关的因果律。” “不错,命运逆反法则把预言变成了一张蛛网,猎物越是挣扎,就越是深入其中,越是想要回避悲剧的命运,就越是在悲剧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大卫摇了摇头,“所以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你,埃斐,时机还没有到,如果这时候我说出口,一切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她垂下眼帘:“……这句话你对我说了五年,大卫。” “是啊,但这一次不同,我知道它快来了……以一种我不希望见到的方式。”大卫扯了扯嘴角,他大概是想笑的,但并不成功,“走吧,埃斐。” 她花费了一点时间来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让我离开以色列?”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你的处境会很尴尬。”大卫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说真的,亚希暖和她家族里那群酒囊饭袋哭丧的声音实在是吵得很,只有发情期的猫才会发出那种声音,你不会想被他们缠上的。” 她看着他:“所以,你今天晚上传我过来,只是为了和我道别?” 大卫撇开视线,含糊不清道:“嗯……大概?” “我知道大臣们给你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也知道这是你能为我达到最好的结果。”她说,“谢谢你,大卫。” 闻言,大卫的脸上终于彻底失去了笑容——她今晚说了不知道多少句本该令他生气的话,可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而当她内心终于酝酿出一丝伤感后,想要作为一名老朋友同他道别时,对方却突然开始发脾气了。 “真是够了。”大卫说,“没错,大臣们都要求我给他们一个说法——可那又怎么样,让他们哭去吧,只要不把鼻涕眼泪擦在我身上,他们哪怕哭瞎了我也不会有一个指甲盖的心疼。我叫你来是为了让你帮我批文件,至少本该如此,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在寝宫里批文件?这个时候我应该在馬廄里打盹,或者对哪个漂亮女人弹奏我的竖琴,而你在桌案前一边处理政务,一边唾骂我,可能还要往我的酒杯里吐口水——然后又是新的一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除了王家墓园里又多了一座坟。” 听到这里,埃斐一时竟不知道该对他的精神状况表示质疑,还是该解开腰间的鞭子让他从宿醉中清醒一下。 “但是……但是……”他剧烈地喘着气,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在渴求着空气,“当你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切已经完了。该死,见鬼,他妈的——我明明知道原因,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有奇迹才能让至高的神秘失效,可我不是那个拥有奇迹的人,我只是一个过客,而且我还得绞尽脑汁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把帮我的文件处理工赶走,这就是我今天所遭遇的一切,连发情的猫今天都过得比我好。行了,除了我死都不能开口告诉你的事,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开心了吗?” 埃斐知道他有一部分是气话,但并没有指明——和一个情绪上头的人计较这些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你哭了,大卫。” “那又怎么样。”他说,“你再不走,我就把鼻涕和眼泪弄到你身上。” 她没有再追问什么,除了让对方更痛苦外,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任何结果,只是朝他张开了双臂:“在离别前,不介意再来一个拥抱吧?” “等我的涕泪流到你的衣服上,你就会后悔了。”尽管这么说,但大卫还是顺从地拥抱了她——最开始他显得很不情愿,最后却过了很久才放开她,“你刚刚就应该扭头走人的……埃斐,你早该这么做的。” “在走之前,我还得强调一点,那就是我从没往你的酒杯里吐过口水。”埃斐说,“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大卫。” “你说错了,埃斐。”她看见蜡烛闪动,对方的脸庞在黯淡的光线下明明灭灭,“以后还会再见面的人才应该说'再见'。”
第134章 埃斐很轻易地避开了那些巡逻的士兵——暗嫩死后, 王宫内的警卫变得更森严了,显然亚希暖打定了注意,要让她付出代价。 但她在这待了太久,了解这里的每一层台阶,知晓香柏树丛下隐藏的每一条小径,借着蜡烛燃烧后残留于空气中的热意和香气,她知道不久以前这里曾有人经过,她t用虫鸣掩盖自己的脚步声,用婆娑的树荫掩住自己的影子。 其实她没有什么好带走的,她在商团中有一些人脉,可以让他们带着她去提尔,阿比巴尔应该会乐于接待她,其实比起严格信仰独一神的以色列,生活在迦南人的国家其实让她感觉更轻松,非利士人和她的关系也不错…… 仔细想想,尽管她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可以色列似乎从未令她产生过真正的眷恋之情。 而她之所以留在这里, 也与这个国家本身无关, 只是她恰巧被大卫捡到了,成为了对方的挚友, 还有玛迦——美好的女孩,在她还过分年轻的时候就嫁给了大卫, 她曾如爱自己的小女儿一样疼爱,然后又这样养大了她的两个孩子。 她也不乏一些忠诚的部下,但这种时候,把他们留给押沙龙会更好。也不知道神谕被公布后,那孩子会遭遇什么……她并不奢求太多,如果迎来了最糟糕的情况,她只希望对方能够顺利逃到基述,在他外祖父的国家安然度过余生。 她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塔玛的房间——她的小女孩正在睡觉,午时充斥了整个房间的血腥味,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完全散去,然而她杀死暗嫩的时候,对方没有流下一滴血。 埃斐没有叫醒对方,只是在床畔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过去,才低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猊下要走了吗?”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塔玛?” “对不起……”塔玛的脸陷没在阴影里,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像是啜泣,“都是因为塔玛……让您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与你无关。”她说,“一切是因为你父亲的软弱和暗嫩的野心……”还有亚希暖,暗嫩能变成如今这样暴戾的蠢货,他的母亲功不可没,“你只是一个无辜的、遭受了伤害的人,不需要为任何人感到自责。” “父亲说,如果您不离开的话,就会死在这里……”女孩轻声道,“您真的要走吗?” “以后,你和押沙龙要保重自己。”她没有明说,但这几乎是默认了。 “永永远远地离开吗?” “……嗯。” 短暂的沉默过后,塔玛说:“您能带我一起走吗?” “塔玛,这不是什么短途旅行。”埃斐没有回头,尽管女孩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但她还是很谨慎,不能让对方窥见她神情中轻微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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