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先知拿单,他对当下以色列和蛾摩拉之间的态势只感到忧心忡忡。 撒督压下了心头的情绪,继续向王座前进,但在大殿门口时,宫仆又转告他,所罗门并未待在王座上,若他有事觐见,需要去庭院寻找。撒督并未感到意外——相较于他的父亲,所罗门相当勤政,但他也非那种会将生活无限投入在工作上的人。 唯一的问题是所罗门不喜欢随身跟着仆从,撒督在庭院里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一片矮灌木后看到了王的背影。 “陛下,关于您与西阿蒙之女的婚礼,圣殿有几个迫切的问题需要与您……”他的声音卡住了,“陛下……?” 对方扭过头——毫无疑问,那是所罗门的脸,但是太年轻了——或者说太年幼了,像是一个身形刚抽条的男孩。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他的到来并不惊奇。 “无需惊慌。”所罗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盖提亚,你应向这位大人行礼。” 名为盖提亚的男孩顺从地照做了,他问候的声音也和孩提时的所罗门一模一样。撒督无法按捺自己的目光在王与男孩之间游移,心中愈发惊惶。他见过相貌肖似的父子,但盖提亚和所罗门之间已经不仅仅是相似那么简单了,那几乎就是另一个所罗门,只是年纪更小。 “冷静点,撒督。”所罗门的语气像是在安抚一只雷雨天的绵羊。 撒督迟疑了几秒,才低声回答:“请宽恕我的失态,陛下,但您从未对外宣布您已经有了长子。” “长子?”所罗门轻轻笑了几声,“别想太多,撒督,盖提亚并不是什么'孩子',不必过度忧虑……他只是一件普通的失败作而已。” “失败作?” “是啊……如你所见,赋予智慧并不等同于赋予知性。”所罗门说,“无需介怀,我并没有父王那样对特定孩子的偏爱。” 撒督只觉得这段对话进行的没头没尾,但还未等他询问,所罗门便继续道:“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告诉埃及的使者,以色列国王的婚礼上绝不会祭拜外神,若他们不肯同意,这场联姻就到此为止,至于那些留在t基色的俘虏……我们自有别的办法可以算这笔账。” 这场短暂的会面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结束了,但直到撒督离开庭院,心头仍笼罩着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问题至关重要,但被他遗忘了的。 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了他:“撒督大人。” 撒督回过头:“盖提亚……”他在对男孩的称呼上犯了困难,最后还是恭敬道,“盖提亚殿下,您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是主管锡安各项事宜的大祭司。”虽然外表年幼,但男孩的神情中有一种年长之人的漠然——不知为何,撒督反倒觉得这使他和所罗门看起来更像了。虽然所罗门总是微笑,但那并不代表他很高兴,如果卸下那礼貌性的笑容,也许就会像男孩这样,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太在乎,“我有事想要问你。” “请说。”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恶徒?” “因为这世上有许多邪恶之物,它们藏在世间的各个角落,时刻想要唤醒人们心中的恶念。” “为什么主会允许他们存在?” “人需要锻炼自己的心性,唯有克服内心的恶,才能达到至善至美的境界,那才是主希望看到的人们的模样,也只有那样的人有资格沐浴在主的恩宠下。” “所以主不希望人类堕入恶道?” “是。” “那它为何要让人类拥有这种机能?”盖提亚说,“主创造了这个世界,它使鱼不能在空中飞翔,使鸟儿不能如猎犬般追逐猎物,若主认为人类堕入恶道后的姿态是丑陋的,那在它创造人类的时候,就不该赋予人类为恶的能力。” “假如我养了一条狗,允许它咬所有擅自闯进院子里的人,那么有朝一日,它咬死了一个只是懵懵懂懂迷了路的孩童,我也没有资格指责我的狗,尤其是在我其实有能力建造一个完全不会被任何人闯入的院子的前提下。” 他看着男孩的面容,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一张脸——可他们一点也不像,一个女人,一个男孩,他为何会将他们联想在一起呢? 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是拿单,也许有许多方法可以说服对方……但他不是拿单,他已经过了会对什么事物感到愤怒和受冒犯的年纪。 “很抱歉。”他说,“许多年前,也有一个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当时的我太过软弱,没能给出回答。可我思考了许多年,心中的疑惑只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沉,以至于最初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唯一的答案,大抵是我太过驽钝,从最开始就不该让自己走上探寻这一真理的道路。” 当他还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了解造物主的心中所想,一辈子都有热情探寻主隐藏在世间的诸多真理,再也不会在拥有智慧的质疑者面前因迷茫而手足无措——但等到青春流逝,他的皮肤干瘪了,背脊弯曲了,身躯也难以再支撑曾经的苦行,他却愈发明白,有些事情在开始前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而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抵达到神所在的领域了。 “不负责任的回答。” “或许是吧。”撒督回答,“您应该去问先知拿单,他在这方面是比我高明得多的人物。” “我问过他,他给出的回答很难令人满意。”盖提亚回答,“'因为主认为人类还未到领悟这一真理的时候'和'说明人类用错误的理念揣测了主的意思'——除了这几句话颠来倒去,他什么也没有给我,如果造物主认为这样的人足以在他的子民中担当贤者的角色,说明主偶尔也会有糊涂的时候。 ” “我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给你答案。” “噢?那个人在哪儿?” “不在这里。”撒督抬头遥望远处的天际线,“她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 点燃蜡烛后,哈兰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这份报告只是延迟了半个月,但拿起笔书写密信对他而言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在这短短一个月中,接连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首先是蛾摩拉私下支持的那位琐珥亲王突然暴毙而亡,连带着他们原本的居所也被清查,这段时间里,他和雅雷俄珥金辗转于不同的安全屋,折腾了很久才终于安定下来。 因为没有多少物资,他用的墨水还是用薪柴烧剩下的灰掺和了一点深色的泥制成的。 哈兰思考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动笔,感觉哪一件都是不可忽略的大事,最终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按照时间顺序阐述他们这段时间的经历。 首先是琐珥亲王之死——这个人虽然年龄大了,但身体保持得相当不错,在其他同龄的亲王之间,他的外在形象是最好的,一个健康的国王总是更容易得到民心,这也是蛾摩拉当初选中他的原因。 据说他是因为酗酒过度而死的,但在哈兰印象中,这位亲王虽然好酒,但并不是喜欢痛饮之人,以哈兰作为归栖者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件事颇有几分当初梅尔卡特沙玛之死的味道。 接着是索多瑪王的军队强行闯入琐珥,屠杀这位亲王的所有亲信——目的很明确,索多瑪王似乎知道琐珥亲王和他们之间的秘密接触。琐珥的兵力并不强,不敢违逆这个住在附近的暴君,只能放任索多瑪军队在城内进行搜捕,这也是他们近来颠沛流离的主要原因。 最后就是索多瑪和以色列之间不同寻常的交易。 在摩押平原来回迁徙的这段时间里,哈兰发现有几队战车会在夜晚从以色列驶向索多瑪。 起初,他以为是两国即将交战,以色列军队正在为围剿索多瑪做准备,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这些战车和战马都是以色列卖给索多瑪的。 由于犹太民和摩押人之间紧张的关系,很难想象他们会将这样珍贵的军备卖给自己的竞争对手,过去归栖者传回的有关以色列的情报也从未提及过这件事,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哈兰也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在索多瑪对蛾摩拉虎视眈眈的时候,以色列的这种做法很难不让人多想,再联系到神秘死亡的琐珥亲王…… 小殿下,这会是你做的吗? 看来你确实在猊下身边学到了很多,甚至学会用它们来对付你的老师了。 哈兰心中感慨万分,但很快就收起哀怅,用火漆将信封起来。他拍了拍酸胀的双腿,再一次为自己的老迈而叹息,起身想去笼子里找一只信鸽,但还没推开门,忽然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鞋底有些湿漉漉的,他低下头,发现有什么东西沿着门缝渗了进来。 温热的,深红色的……是血的颜色。
第204章 “很抱歉,陛下,我们的人没能阻止索多瑪王。”撒布德硬着头皮说道,“他怎么也不愿意留一个活口下来……若不出意外,索多瑪的使者应该已经将那位归栖者的头颅带到蛾摩拉了。” 这和他最初设想的完全不同……按照王赐予的情报, 蛾摩拉安排了两位归栖者潜伏在琐珥,打算秘密扶持一位亲王统摄大权,与索多瑪相抗衡,让摩押人陷入内耗。 考虑到犹太民和摩押人之间紧张的关系,撒布德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顺水推舟也没什么不好,甚至还能有更充足的理由抬高索多瑪采购战车的价格,但所罗门坚持蛾摩拉的优先度要时刻高于索多瑪——可能时刻高于任何国家——他也只好将这份重要的情报无偿透露给了索多瑪王。 按照当初谈好的条件,他们应该先对被捕的归栖者进行拷问,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什么有关女王的机密。如果有,则情报由以色列和索多瑪共享,如果没有,人质则需交由以色列处理。 结果,索多瑪王不仅在实施抓捕时就随手杀掉了其中的一个归栖者,严刑拷打几天无果后,还恼羞成怒地处死了剩下的那个,整个过程完全越过了以色列,也让撒布德本想假装不经意让归栖者逃走,将假情报带回蛾摩拉的计划化为了泡影。 “无妨。”所罗门漫不经心地回答, “只要对计划整体没有什么影响,就随他去吧,不能指望野狗能像训练有素的猎犬那样聪明。” 撒布德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有什么烦恼吗?” 闻言, 所罗门微微一愣——对他而言是很罕见的表情:“烦恼?” “您看起来郁郁寡欢。” “是吗?”所罗门喃喃道,t“也许是吧……死去的归栖者里, 有一位是我的旧识。” 刹那间,撒布德感觉后背渗出了冷汗:“非常抱歉,陛下,都是因为我的无能……” “不必这么惶恐。”对方温和地回答,“如果我有意要留他的性命,自然会提前叮嘱你的,我只是……有点惊讶。”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掌心,“明明已经被剥夺了这种机能,身体却依然能循着记忆模拟出曾经的感情,真是可怕啊……如果那种感情没有消失的话,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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