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名单交给一旁的随行骑士:“将名单送到贝德维尔卿手中,告诉他我希望隔离计划能在三天之内完成。” “是,猊下。” “凯姆里德的医疗支援团队大概在两到三天内就能抵达洛锡安,康沃尔的要久一点,至少需要两周左右。”她继续道,“在此之前只能辛苦你……布兰黛尔?” “噢!我、我没事!”布兰黛尔嚅嗫道,“我只是……高兴。” “因为辛苦……所以高兴?”居然以加班为乐,现在的孩子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是的,只是……”她小声回答,“其实我最初也很害怕……害怕瘟疫不会结束,害怕北方会一直这样颓废下去……”说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红晕,“但现在我莫名有种感觉,猊下,这片土地最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看着她,摩根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她刚刚继任廷塔哲公爵,康沃尔百废待兴,尚未走出饥荒的影响,但当时的艾斯翠德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她说:“这片土地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猊下。” 是啊……如果这是命运,那就去战胜它。 摩根在隔离区待到入夜才返回巴莱特公爵的宅邸,但这一天的工作尚未结束。 她命仆从拿来了纸笔,开始思索给教会的召集令——虽然事先叮嘱过,但摩根还是打算把规定提前写好。布兰黛尔没有见识过北方残暴且充满想象力的医疗手段,可能不太明白修士们会出于“为病人好”的善心实施怎样天马行空的治疗,她必须防患于未然。 召集令写到一半时,桌上的烛火轻微颤抖,光线忽明忽暗。摩根只好将笔插回墨水瓶里,用火漆勺将烛芯边半凝固的蜡油拨开一些。 突然间,一阵冷风吹开了窗户。烛火闪动得越来越快,烛光变得越来越暗——摩根如有所感地低下头,看见在地板上渗出了一滩漆黑黏稠的油状液体,像蛇一样朝她映在墙壁上的影子蜿蜒前行。 同时,t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摩根勒菲……薇薇安……”它们说出了她作为湖之仙女的名字,“高贵的血脉,曾经的女王……仙灵的黑羊①,妖精乡的叛徒……” 那些声音包围着她,推搡着她,犹如海潮一般,意图将她淹没。 “你做了错误的决定……你辜负了它的爱……”它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你将付出代价……你会为此痛苦……痛苦……痛苦……” 蜡烛的火光由橙红变为幽蓝,堕落的妖精们的声音仍在阴影中回响,痛苦……痛苦……痛苦…… “这就是摩尔斯吗……比想象中还要丑陋不堪呢。” 她并没有选择呼救——门外明明有骑士把守,但无一人听见书房里的动静,说明这里已经被结界阻断了。 “缇克曼努,人类的贤者,不焚之女……埃斐,蛾摩拉之王,葬送于灰烬……”它们的声音愈来愈轻,最后几乎褪为了呢喃,“仍在重复… …往日的错误……可笑,悔恨的火焰会将你燃烧……燃烧……燃烧……” 它们不断重复着“燃烧”,然而整个房间的温度越来越低,摩根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吐息在空气中化为白雾,黑蛇沿着她影子的轮廓缓慢上爬,她几乎能体会到那种黏稠而冰冷的感觉。 “痛苦……痛苦……”幽灵们低声吟唱,“燃烧……燃烧……” 黑蛇发出嘶嘶的声响,最后咬住了她的嘴唇——那不过是影子,却有一股腐败的寒意顺着她的喉咙直通肺腑,犹如死亡之吻。
第354章 从午夜到凌晨, 布兰黛尔学士从房间里出来过三次,每一次的脸色都比上一次更加苍白,但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请再等一等。” 格蕾不知道她口中的“等一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她下一次出来时会不会再跟他们说“等一等”。她只能迷茫地站在走廊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当她扫视四周,看到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时,她猜自己此时看起来也和他们差不多——那种没了魂似的、彷徨不安的表情。 如果梅林在的话, 他的治疗魔术也许可以……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着,起初的不安渐渐变为了一种古怪的麻木。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有点病态地想,如果布兰黛尔学士永远都不出来就好了,这样她就不必知道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不必知道这一切的结果。她可以骗自己母亲正躺在床上安稳地睡着,或许有点疲倦,但是健康、安宁、无病无灾。 但布兰黛尔学士还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第四次。 这次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很短暂,但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他们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用言语掀起浪涛,为整个不列颠带来灭顶之灾。 最后, 布兰黛尔开口:“猊下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但还未等格蕾松一口气,她继续道:“但并不算好,猊下她……”她顿了一下,语气非常谨慎, “情况非常复杂,光凭几句话恐怕很难解释清楚,格蕾殿下,阿格规文大人,请随我进来。” 甫一踏进房间,格蕾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腐败而甜腻,夹杂着血的腥气,她在许多奄奄一息的鼠疫感染者身上闻见过,这是病情已经无法挽回的征兆,因为他们的肺开始化脓腐烂了。 她感觉自己的胃在下坠。 “如二位所见,猊下的高烧虽然有所缓和,但各种迹象都表明她感染了鼠疫,并且已经恶化为了继发性肺鼠疫。”布兰黛尔学士说,“正常情况下,这类患者都会在三到五天内死去……” 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阿格规文的剑,因为主人颤抖的身体,剑鞘轻微摩擦着斗篷的皮毛。无论她的兄长曾经以铁之骑士的美名受到过多少赞誉,此刻他都像风化后的枯木一样脆弱。 “但是既然是猊下,难免会遇到一些极少数的特例。”布兰黛尔学士看向她,“殿下,请您到床边——考虑到安全问题,您不必离得太近,只要握住猊下的手即可。” 格蕾为此感到恼怒,就好像她会因为死亡的威胁而不敢靠近母亲一样……尽管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这只是迁怒,是她个人的胡思乱想。 当他们赶到洛锡安时,母亲已经遇袭,摩尔斯死在了艾斯翠德爵士剑下,然而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自那之后,她就有种歇斯底里的冲动,想要大吼大叫,撕扯自己的头发,让自己以及周围的所有人都流血。她努力遏制住自己,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让其他人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而分心,哪怕这死一般的寂静简直要将她逼疯了。 格蕾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花费了一点时间抑制住想要痛哭的念头,尽可能轻柔地握住母亲的手,高烧和淋巴结炎症会使患者对疼痛更加敏感。 一股熟悉的暖流透过皮肤渗入了她的体内……格蕾不禁愣了一下,虽然母亲的病情让她此刻有些神经质,但她可以肯定这绝非高烧带来的温度,而是一种更加柔和、纯粹的能量。 “这是……妖精之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起来,“母亲的妖精之血又回来了吗?” “既然殿下也予以肯定,看来我们基本可以下定论了。”布兰黛尔说,“不错,猊下的妖精之血暂时中和了疫病的致死性,所以猊下不会——至少短期内不会有性命之虞。” 直到这时,格蕾才注意到了桌上大小各异的玻璃瓶罐。其中有四个玻璃管里盛着深红色的液体,应该是母亲的血,培养皿内的液体则泛着诡异的磷光,大概率是玛那浓度测试剂……难怪布兰黛尔学士没有让凯姆里德公爵来帮忙,这已经彻底脱离了医学的范畴,属于炼金术学的领域。 阿格规文的脸色看起来就像刚刚从濒死中活了过来:“母亲的妖精之血大约要多久才能恢复到足以病愈的程度。” “事实上……这正是问题所在。”布兰黛尔迟疑了一下,“您与殿下应该都熟悉玛那测试剂的特性,神秘性越高,玛那浓度越高,药剂的光显性就越强烈。”她示意他们看向桌子上的玻璃培养皿,“这四个培养皿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血液样本分别取自猊下发病初期,体温抵达最高点时,度过危险期后体温略微下降时,以及体温稳定之后。” 光度最微弱的是第一个培养皿内的液体,第二个培养皿光度最强,第三个培养皿次之,第四个则稍弱于前者,但依然比第一个培养皿要亮得多。 “你们应该已经注意到其中的违和之处了。”布兰黛尔学士说,“猊下体内的妖精之血一直在变化,但并非线性上升或下降,而是随着病情改变的。病情恶化,妖精之血的效果就有所提升,病情缓和,妖精之血的效果就相应消减。” “所以……”之前那种胃袋下坠的恶心感似乎又回来了,“母亲虽然不会死,但也不会康复?” “至少目前而言是这样。” 格蕾感觉身体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而阿格规文脸上的表情让刚才短暂好转的气色变成了回光返照。 “据当时的守卫所说,房间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应该是受到了结界的阻隔。”艾斯翠德爵士开口,“殿下,您之前提到过,袭击猊下的敌人是摩尔斯。” “按照先古典籍中的记载,摩尔斯是妖精死亡或堕落后的姿态。”布兰黛尔学士补充道,“但相比描述妖精陨落的记载,典籍中提及摩尔斯的次数却非常少,说明妖精转化为摩尔斯的情况属于少数特例,您能大致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当时我正在追杀土妖精。”那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但只要回想起那毛骨悚然的一幕,格蕾仍然感觉心有余悸,“我很确定那是最后一批,只要杀死它们,就不用担心瘟疫扩散的问题了,但在剩下最后一只土妖精的时候,我……它……” 她看见土妖精的脸像被灌了水的牛皮袋一样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诡异的黑色黏液从它的眼眶、鼻孔和嘴巴里流淌而下。那些黏液似乎具有腐蚀性,妖精的皮肤上滋滋地冒出白烟,最后它的整张脸都融化、脱落了,但眼珠和牙齿依然在黏液上浮动,组成了一张抽象而可怖的脸庞。 “薇薇安……叛徒……”它只有一张嘴,但发出的声音像是同时有成t百上千个人在说话,“你做了错误的决定……你会为此痛苦……痛苦… …痛苦……” 后面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留在记忆中的只有疼痛、黑暗和血的气味。 “都是我的错……”她压抑地说道,“如果我当时能击败那只摩尔斯……” “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格蕾殿下。”艾斯翠德爵士安慰道,“您和摩尔斯战斗的伤口怎么样了?” “桂妮薇尔大人已经帮我处理过了。” “那就好。”对方松了口气,“猊下养病期间,二位不免要承担更多责任,为此更应该养精蓄锐,还请先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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